挾流 第七章
石洞離村不遠，位於村東北，從村北口出去，大約走一刻便能到達。
歡雨與伍何一路無言，那點時間也實說不來什麼。他們倆走到石洞，洞外有兩人低頭曲背的站著。那兩人瞥見伍何他們的身形，忽地瞪大發黑的眼睛，再細細一察，頃刻滿臉驚訝，鼓口氣大聲呼喊：
「老桐！你娃兒沒被吃！還帶著小雨哇！」
「哪兒！？」
伍桐聽得呼聲，大叫一聲，急忙從洞內向外跑去，出了洞看見伍何。伍桐神色驚愣，心府震動，快步走向伍何，伍何也迎著爹走去。
父子臨近，相看兩無言，一息間，兩人都不知如何表達這份心情。伍桐先打破沉默，伸手拍在伍何肩上，眼晴掃動，看見其手上的包紮，眼神凝起，又趕忙舒展開轉眼正向伍何，說道：
「沒問題吧？」
父子間的隔閡太大宛如生人，難能不得言行滯滯。昔日伍桐近乎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管伍何，一任其隨意成長、得過且過，如今災下得有時間，去念想家人，竟全然不知伍何究竟是個怎樣的兒子。
伍何聽得，沉悶些會的心神中哀愁浮現，又被壓制，先前的紛飛思緒也於此時凝和。伍何點點頭，後其神情突兀直的輕鬆起來，似笑開口道：
「沒問題。」
伍桐雖沒管過伍何，但伍何時有觀察他爹的言行。他爹對人時總是說笑說笑，與人爭執總笑著好聲好氣的說，伍何娘總罵他爹憨戳戳被人抵著頭說，在娘與奶奶的口角中爹總是肅著臉不能走開，爹也總是能逗笑娘，總是遷就奶奶。
伍何算是受其影響，面對人或事時會時不時笑起來，但伍何比爹更具有反抗情理，不會由著別人得寸進尺，這來自於娘長久對他的說教，或許其中也有著比爹多讀些書的明理。
伍桐看著顯現輕鬆的伍何，心中難不為其所動。如此，竟是連爹都不及崽子，經歷昨日的慘烈，伍桐心中時刻密布陰雲，志暗神塞哀愁層起不絕，沒想到卻在自家崽子上得到安慰。
伍桐的手從伍何肩上放下，眼神看著伍何，止不住苦笑起來，心中生些微暢慰，開口道：
「那就好。」
伍何如不是有殘氣相助，或也是苦笑甚至哭笑。三語問切完，伍何正在詢問些事情，被圍著歡雨問話的村人打斷說：
「什麼事路上說，現在得去平川」
村人話畢，向洞中走去並大叫一聲：
「該走咯」
伍桐跟在村人後面示意伍何也進洞去。洞中的人大多是老少，約近三十人的模樣，其中還有些外村人，伍何瞧得自是對這些外村人疑問出聲。爹說是，許多村子都被山獸沖襲，他們四處逃跑來了這裡。
伍何學著伍桐樣攙扶著受驚的老人往洞外去。出了洞伍何眯眼看向天空日處，此時日初頃起，離正午頂頭直照約有兩個時辰。
現在向平川去，大概在入夜時刻能到，但此隊伍老少過多，速度難免會慢上許多，如此，恐怕入了夜也得走上段時間才能到。
村人出了洞，其中的小孩全圍上歡雨，便哀哀戚戚、嘰嘰喳喳的傾述、求憐。歡雨恬靜的看著這些孩子，開口安慰他們。村人見得孩子把歡雨圍起討憐耽誤行程，在一旁呵斥說教，想轟散他們。
歡雨見此，展現天仙之力，牽引周間的氣流。似乎她陽神的外散是無時無刻的，此間的天地人早已被她陽神瀰漫。
無間的氣流自然被歡雨的所思所想挾動，流淌此方所有人的身體。她眼睛轉動，神妙的好似用眼神撫慰眾人，再以浸流身體的氣流與之應承調和。
人們如沐神光。孩童幾息間安靜下來，小腦袋一時間竟聽進呵斥說教，苦著臉散開來。大人也似有似無的感到身心的趨善，有些不知所以的驚奇。
伍桐也覺神奇，看向兒子，發現他正直直的盯這歡雨，便生許好奇，也轉頭看向歡雨。
這一轉頭細看，伍桐陡然心震。歡雨站立在那，周間的孩子正在散開，但一些個老人卻湊了上去攀談，這些個老人全無先前受驚、愁苦失力的模樣。在瞧歡雨本人，依舊恬靜和然的交流著，伍桐嘖嘖稱其善。
此，眾人的陰霾在不解中被歡雨掃去，隊伍便迅速組好，由幾個壯年人在前面領著，老少和歡雨在中間，伍桐父子在後面向平川出發。
正如伍何所想，日落後隊伍離平川還有些路程。而期間，伍何和他爹坑坑巴巴的聊了許多事情。此，無可避免的聊到了奶奶。
他爹說奶奶發瘋亂跑應該是沒了。其一臉的漠然，不知心中究竟涌動著如何的情緒，看得爹的神色，伍何沉默一會，心中的顧累升起，明明都已經聽得仙言，得到仙啟，怎麼還會為此煩擾？
凡人或許終究免不了事物的牽累。伍何將他遇見奶奶的事講與爹，他不知該不該將歡雨的勸說也講出來，為推脫責任？或是講解道理？
大男兒能將責任推給小姑娘否?對爹講解這些飄忽的道理，爹能明白否？既都有所阻塞，難以通達，何必多言反增事端。
梧桐聽完伍何的陳述，臉色依舊漠然，其沉默一息，趕忙開口：
「不是你的錯，我都拉不住她，別說你。」
話畢，父子的思緒都到尷尬點，索性便閉口，讓時日埋沒這雜亂的事理。
月光明晰，不用取光探路。歡雨在人群中，口難閉合，左顧右盼的似乎說著慰人的話，是如何說的？伍何心欲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可凝神注耳，從嘈雜的話語中卻尋不得歡雨的音色，從各自為由的雜言中也推不出歡雨的言詞。
她真的在吐聲嗎？還是僅張嘴哈氣拂動風息，讓微息流經周間人的身體洞竅，一由周間的人自己訴說。無人注意的末節卻讓伍何自思自陷，這是仙啟的福澤？還是庸人不能自拔的胡亂猜想？
伍何知道此般妄念是極為窩囊、可笑哇！於是他開始怪動作——眼神忽地瞪大，心腹猛的緊實，腦中逞強蹦出一句：
『這！是作何？』
伍何竄起股勁兒不僅從思緒上要壓下這紛亂猜想，身體也在繃緊來緊促思緒。似是質問自己，想如此多是為何？
此般強屈，有些作用，伍何思緒暫且拉回來，眼晴看向人群中的歡雨。她被眾人「簇擁」著，伍何只能若隱若現的看見她的側臉。
月光的照耀下，歡雨若隱若現的側臉在伍何眼中更加動人且飄忽。伍何難能抑住心神向寞，他忽地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多想。
怕是即便明白歡雨的天仙身，知道她意於天地間，對她的愛慕也難以斷絕，亦或者對天仙的愛幕本就是凡人難以避免的？......
伍桐在與伍何交流完後，便一直注意前面的老少隊伍，看著他們眾星拱月、嘈雜訴說的情形，心中並無煩躁，反而得以聊慰，對其中的歡雨更是讚嘆，此，不愧是歡村的女兒。
看到歡雨，又想到兒子，伍桐瞥向伍何，發現他一副苦澀切望的臉色。
這？伍桐順著伍何的視線看向人群，陡的明白兒子為什麼如此，直的開口道：
「伍何，你喜歡小雨？」
伍何正又自陷於亂想中，被爹這一突然的問話給驚回來。他轉頭看向梧桐，梧桐骨廋枯黃的臉容帶著絲絲微笑。
這還是伍桐少有的對著兒子笑。爹......伍何心中悸動，停了思緒，復將視線轉向歡雨的方向，認真的回答道：
「這麼可愛的女孩，誰不歡喜？」
伍桐也看向歡雨，繼續開口：
「你想娶她不？」
伍何沉默一息，覺得沒必要遮掩這份愛慕：
「如能的話......我想。」
得到伍何肯定的，梧桐笑著教導兒子：
「你得多和她聊聊，多幫她做些事，林村長自然也不能落下。」
這是伍何爹娶娘所採取的行動，本來娘對爹其實不太滿意，但奈何她哥和爹娘都對梧桐的行動橫加稱讚，最後也便成了。
「接下來日子有的忙，你多去歡雨那幫忙，說不定突然就成了，實在不行，等日子安定下來，我去和村長說說，他還挺喜歡你的。」
伍何默默的聽完爹的建議，似有所思。通過村長來和歡雨喜結連理，似乎能行，且他與歡雨的親近村中幾乎沒有青年人能比過，歡雨最後總要嫁人的吧？
天仙也得嫁人?也得退而求其次?往日，村長便是遷就歡雨，如今歡雨天姿迸現，村長知曉後會強屈其意志否？
且，讓伍何能像個無賴強屈歡雨意志，伍何實做不到。爹說的這些或許對別人有些作用，但對歡雨來說多是無行，他也不願去行。
一切都得看歡雨的意願，這些始終是庸人自擾。伍何心中嘆息，更升股呵斥的勁兒——如此深陷而不知拔，明明白白的事搞得滑稽繁瑣，像個不得治的顛漢，真是太可笑！
伍何的心中思索良久，開口道：
「不了，爹，我自己和歡雨說。」
梧桐愣了下，點點頭。兒子想了好會，給出這個回答，那就隨兒子的意，畢竟在梧桐看來伍何未必不如父，說不定兒子能跳過村長將歡雨娶回來。
伍何其實對娶歡產生不了念想，只是通過此句話免去爹後欲去說媒的做法，不想陷歡雨於累地。其中也有釋然的意味，因為他終得和歡雨說說，那時他定會持著無所困累的心神......
『歡雨，歡雨......』
伍何心中念叨幾聲，他看著人群中歡雨若隱若現的身影，暫且無了紛飛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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