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箐長於深宅內院之中,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駭人聽聞的事:「這太荒唐了!若人家是有婦之夫,你們也強搶去做你們寨主的夫君?」
對方一臉的理所當然:「這個自然,我家寨主貌若天仙,聰明能幹,能娶了寨主為妻,是他三世修來的福分!」
「……」
趙昔開口笑道:「看來我們不得不走一趟了。」
韓箐還處在驚愕和匪夷所思之中沒緩過來,聞言道:「公子……」
趙昔低聲道:「我如今失明,行動不便,硬扛未必對付得過他們,還是先緩兵之計罷。」
那些人見他們不抵抗,也就不多做脅迫,只派三個人看著他們上山寨。趙昔沿路留神細聽,上山路上每半里設一道崗哨,且都是氣息渾厚,身懷武功之人。
這倒有趣。趙昔可不認為尋常的匪寨可以做到這般警戒。
三個漢子把他們帶到半山腰上,入寨,順著大道走,繞過正堂,來到一座小樓前。
趙昔的鼻端游過一絲芬芳。
他若能看見眼前景象,便明白牡丹寨為何叫牡丹寨了。這裡的花圃洋洋灑灑,爭奇鬥豔地種了上百株牡丹,品種名色各不相同,幾乎迷了人眼。
而那座小樓更是像被群花包圍一樣,立在當中,令觀者不禁臆想,這住在樓中的會是怎樣一位佳人。
三個漢子不顧韓箐的怒視,嘿嘿笑著推搡了趙昔一把道:「我們寨主就在裡頭,你進去給她瞧一眼,若她看中你呢,你就留下來住在這裡,若不看中你,我們請你們吃一頓晚飯,住上一晚,明兒一早打發你們下山。」
這架勢,活像是土皇帝選小老婆。
趙昔沒有想到自己還有給人挑選的一天,不過自己身體孱弱,易容後的臉更是平淡無奇,按照一個正常女子對夫君的要求,應該也不會選上自己吧?
漢子問:「你是自己進去,還是我領你進去?」
趙昔道:「勞煩兄台引路。」
漢子便將他帶入屋中,趙昔站在那兒,察覺到正前方坐著一個人,清亮的女聲響起:「這是個瞎子?」
漢子道:「您不是吩咐,但凡不傻四肢齊全的男人,都給您帶上山來看嘛?」
女子嘆氣道:「你們這些死腦筋的,我找夫君是要能伺候我吃飯睡覺的,你弄個瞎子過來,難不成將來我伺候他?」
漢子一拍腦門道:「小的糊塗!小的這就把他們弄下山去。」
&著——」女子又道,「都帶上山來了,橫豎我閒得慌,你先下去。」
漢子聽命退下了。趙昔聽見那女子向自己走來,步伐輕巧而穩健,對方繞著他轉了一圈,個子比他肩膀高一些。
趙昔聽見她吐息淡而綿長,與一般習武之人不同,應當是修習了某種吐納術的緣故。
忽然趙昔眼周一松,原來是對方將自己眼上的布條扯開,隨即聽見女子的嘀咕聲:「還真是個瞎子啊……」
趙昔朝她拱了拱手道:「寨主,在下……」
&等。」女子打住他的話頭,踮起腳,湊在他鬢角使勁看了兩眼,笑道:「嚯,小美人兒,你這是怕被咱半路劫色呢,還是躲仇家?居然在臉上易了容,虧得我張大了眼,好不容易才瞧出來。」
趙昔暗自驚訝,看來這位牡丹寨主不僅武功不弱,眼睛也利得很,與普通占山為王的土匪大有不同。
趙昔微笑道:「寨主慧眼,這原是為了躲些麻煩才易的容,雕蟲小技,讓寨主見笑了。」
女子躍躍欲試道:「既然是為了躲麻煩,上了我的山,就不怕有麻煩了。我替你揭了它吧。」
說著不由分說,掣出匕首,極輕地在趙昔鬢角一划,然後順著破口將易容撕下。
她動作極快,趙昔也不想貿然與她動手,只好任由易容揭下,露出本來面目。
女子打量他的模樣,笑道:「美人兒,你要不這麼病懨懨的,一定是個大美人兒。」
「……寨主抬愛。」
女子嘻嘻笑道:「不抬愛。美人兒,我中意你,你做我小妾吧。」
「……」
女子興致來了,還要調戲他兩句,先前出去那大漢又進來道:「寨主,昨兒抓起來那小子又醒了,在牢房裡罵人呢,幾個兄弟帶了他來,您怎麼吩咐?」
女子道:「我出去看看。」
說著大喇喇抓起趙昔的手就往外走道:「美人兒你和我一同去。」
趙昔感覺到她掌心虎口指尖都有老繭,想必常年使某種兵器,是劍?但繭的位置又與平常握劍之人的不太一樣。
走到花圃外,只聽一個人被人往前一推,踉蹌著來到女子身前。趙昔想起韓箐,問道:「與我同來的那位姑娘,寨主的人將她安置到哪裡去了?」
那大漢笑道:「相公放心,我兄弟還不至於欺負一個女人家,帶她下去休息了。」
那邊女子對帶上來那人道:「喲,陶小公子,瞧你圓滾滾的,餓了一天,還有力氣罵人啊?」
趙昔聽見這話,有些耳熟,再聽那人道:「呸!土匪頭子,山窩裡蹲久了,連你陶爺都不認得,小心我家派人來拆了你這破山寨!」
趙昔不禁笑了,這話他數天前聽過,原來是舊相識。
那人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有些眼熟,但此時趙昔已經卸下易容,哪裡還認得出來。
女子笑道:「你是陶爺,我還是王爺呢!」
周圍響起青年漢子們的鬨笑聲,有人喝道:「就你還敢站著和我們當家說話?」說著往陶公子膝彎一踹,令他重重跪在地上。陶公子素日裡嬌生慣養,哪受得了這個罪,頓時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女子不屑道:「膿包一個。」說著手一揮,命令道:「帶下去,只灌水不給飯吃,先給咱們陶小公子減下兩斤肉來,不然牢裡那兩尺寬的草墊怎麼睡得下呢?」
又是一陣大笑,兩個漢子上來拖起陶公子就走,他兩條腿還打著顫,倒有些可憐。
女子吩咐完,又轉過頭對趙昔說:「美人兒……」
趙昔對這樣的稱呼敬謝不敏:「在下趙昔。」
&女子改口道,「趙美人兒……還不知你年方幾何,家住何處?今晚喝了交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趙昔道:「這……恐怕不妥?」
女子道:「為何不妥?難道你另有喜歡的人?」她眼睛一眯,「莫非是和你同來那女人?」
趙昔想了想,道:「不是,寨主一番好意,只是……趙昔生來是個斷袖,於男女一道上,怕是有心無力。」
周圍寂靜了片刻。
女子再開口,聲調都變了,道:「你是斷袖?」
&
&歡男人?」
&
&真不騙我?不是為了不想和我這土匪待在一起?」
趙昔如實道:「千真萬確。」
&這可是你自找的。」女子冷笑一聲,吩咐道,「來人,將他扔進牢裡,和那胖子關在一起,那個女的也是,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等餓死了,再砍下四肢來做花肥!」
趙昔站在那兒,立即有人過來鉗住他雙手背在身後,逼著他往前走道:「相公,老老實實跟咱走,你還能少吃點苦。」
趙昔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
女子吩咐完,朝趙昔冷聲道:「我這輩子,最恨斷袖。」
趙昔無奈道:「世間人有種種。趙昔也只是如實相告。」
女子冷笑道:「你若是騙我,現在澄清也晚了。」
趙昔被人推進牢房,扶了扶眼睛上的布條,對關押他的人道:「是我冒犯了你們當家,與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很無辜。你們既是劫富濟貧的好漢,想來也不會為難她。」
那人道:「我們不為難,不過當家的有命,我們自然要聽從。」瞧了瞧趙昔,見他死到臨頭還在擔心別人,忍不住多嘴道:「其實你是何必?我們當家的,平生最恨斷袖這類人,你就是不肯留下,也不該拿這個做由頭。」
趙昔聽他話裡有話,便裝作不解又為難道:「我哪知道貴當家發這麼大的脾氣。如今倒好。要死也要死個明白,還請大哥指點我一二。」說著攤開手,把幾兩碎銀子往前送了送。
那人躊躇了一下,收下銀子道:「這事在這兒也不算機密,我便告訴你。我們寨主當年本是要嫁人的,後來被人悔了婚,那逃婚的那人,正是個斷袖。「
趙昔醒悟,點頭道:「多謝大哥。」
牢門鎖上,趙昔往旁邊走了幾步,摸到磚牆,慢慢地就地盤坐下去。
牢房裡還有另一個人,是那陶小公子,縮在角落不動。趙昔側耳一聽,隱約有哽咽之聲,便道:「男子漢大丈夫,稍有不如意就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