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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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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嵐不是原主, 跟莫秀庭沒有那麼多的愛恨糾葛, 倒是覺得渣男跟正室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挺相配的。
莫秀庭原以為對方聽到自己的名字,至少該驚訝一下。可眼前的女孩沉著冷靜,不卑不亢,好似渾不在意。她是莫懷琮之女,又是英國公的兒媳婦, 尋常人巴結都來不及,就連宮裡的娘娘們見到她, 也都親親熱熱的, 還沒人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先坐下吧。」她和氣地說道,「這茶餅是我帶來的北苑貢茶,紹興應該沒有, 你嘗嘗看。」
北苑是皇家茶園, 在福建路的建州。方圓三十多里,內有四十六座茶園。每年開春, 需雇用當地上千名採茶工人同時上山, 腳步聲響若驚雷, 蔚為壯觀。北苑茶聞名遐邇, 精品頻出, 更有前人今人專門著書立作。
夏初嵐不為所動:「我人既然已經來了, 還請夫人先放了我三叔。他與我們之間的事情並無關係。」
&倒忘了。」莫秀庭笑了笑, 叫來侍女吩咐幾句, 那侍女就開門出去了。她繼續說道:「你放心,他只是在別處喝茶。我擔心你不肯來見我,才出此下策。不過你這三叔當真關心你,一聽到是英國公府來人,便急急趕來了。你坐下吧。這位茶博士點茶的手藝甚好,能在茶湯之上瞬息變幻出多種圖樣,堪稱一絕。不想看看麼?」
這女子看著挺和氣,實則十分厲害,句句壓著人。就憑她懂得從夏家那麼多人里,單拿三叔來要挾,便不能掉以輕心。
夏初嵐索性依言坐了下來。剛才來時,外面站著兩個護院,屋子裡又有這麼多人,只怕想走沒那麼容易。反正她的人都留在下面,六平也應該見到宋雲寬了,不愁沒人救場。
既來之則安之,正好聽聽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本朝的州府衙門大都破舊,雖棟施瓦獸,門設梐枑,區別於普通的建築,仍是不太起眼。因為地方上要用錢之處實在太多,像修繕衙門這樣費錢費力又無關政績的事,任上的官員都不會去做。一個弄不好,還要被身邊的判官和朝里的台諫官參一本。久而久之,各地破舊的府衙倒也成了為官清廉的一種標誌。
六平跑到衙門口,沖官差行禮:「勞官爺進去通報一聲,城南夏家的六平有急事求見宋大人!」
城南夏家不就是紹興的首富麼?官差知道宋大人一向重視這些城中的富賈,賦稅可全靠著他們,於是板著臉說道:「你在此處等著。」
&勞官爺!多謝官爺!」六平一邊擦汗,一邊鞠躬。
州府衙門一般與官員居住的官舍連在一處,便於辦公。官差走過官舍內不大的天井,停在緊閉的堂屋門前,小聲道:「大人,夏家有個叫六平的要見您。」
&著。」裡頭傳來宋雲寬的聲音。
官差不知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要他等著,還是要夏家的人等著,只能杵在門外。
堂屋內,顧行簡坐在木椅上,翻看卷宗,聽到夏家時手指微頓了一下,臉上並沒有流露出異常。這卷宗記錄著宋雲寬在紹興任上三年所處理的重大案件,還有賦稅,田畝,人丁的增減情況。
宋雲寬垂首站在旁邊,時不時地掏出手帕擦額頭上的汗。他後背的朱色官服濕了一大片兒,官帽上的翅頭微微顫動,眼睛直盯著顧行簡修長白皙的手指。
誰能想到堂堂宰相大人竟會親臨紹興府,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如今停官留職,是微服出行。宋大人不用拘禮,坐下便是。」顧行簡抬手道。
&官不敢,下官還是站著罷。」宋雲寬笑著應道。他也是今早才從進奏院下傳的邸報里知道,顧相被皇帝停官了。可顧相權傾朝野,勢力盤根錯節,在不在野其實並無多大區別。就憑皇上對他的寵幸,想必很快就會復起。
宋雲寬又偷偷打量了眼面前之人。年輕,實在是太年輕了,玉質金相,氣度不凡。就算布衣加身,那股凌厲的壓迫感卻遮掩不住,往那裡一坐,他這個正五品的官員,雙腿都有點發軟。
&記得宋大人是明法科進士出身?」顧行簡隨意地問道。
明法科是專攻律學的人才,在本朝一度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比明經科二甲進士及第的出身還要高。尤其是宋雲寬那一年的明法科,出了很多的重臣。
宋雲寬立刻恭敬地回答:「正是。但小的不才,選官時,沒能考入大理寺,反而去了地方,當過縣尉和司理參軍。這些卷宗上都有寫。」
顧行簡點了點頭,終於合上卷宗,放在手邊的圓桌上,看向宋元寬,含笑道:「我沒事了,宋大人去忙吧。」
&忙,不忙。相爺不妨在紹興多留幾日,讓下官儘儘地主之誼。今夜下官想在泰和樓為您接風洗塵,請您賞臉,一定要來。」宋雲寬拜道。
顧行簡的眸色冷了幾分:「莫說如今我停官在家,不欲驚動紹興府的上下官員。便是我仍在中書之位,也去不得這泰和樓。宋大人難道不知,赴非公使酒食者,杖八十。」
宋雲寬一抖,又言:「那下官還有兩幅字畫想……」
&大人。」顧行簡肅容道,「考官憑的是真才實學,不必做無用之事。」
宋雲寬的手在袖子底下搓了搓:「下官,下官沒有別的意思。聽說不久前台諫參,參了您一本,說您結黨營私,任人唯親。您一手提拔的吳大,大人被大理寺鞫讞。他連累您被,被……您一定會沒事的。」他一緊張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吳志遠在福建路的時候就是個通竅的人,上下官員都與他交好,政績也不錯,市舶司的歲緡成年增長,為三司之首。調任戶部侍郎之後,在朝中也是過得風生水起。但吳志遠身上的污點其實不少,只因是顧行簡提拔的,自然歸到顧相那一派,沒人敢動他。
宋雲寬打聽到,這次是主戰派的大臣想要興師北伐,怕顧行簡阻擾,故意打擊他,才從吳志遠下手,致使他被連累。
顧行簡意味深長地看著宋雲寬。進奏院管朝中和地方的文書傳遞,隸屬門下省。各省司的邸報通過進奏院下傳地方,通常只是報個任免的結果。此次皇上雖停了他的官職,但台諫官上的摺子都被壓在了御案上。按理說到了宋雲寬這裡,不應該知道得這般清楚,只能說進奏院有邸吏泄露了風聲。
看來這位宋大人,本事還不小啊。
宋雲寬被顧行簡看得心虛,汗如雨下。難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顧行簡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閒談般說起:「吳志遠是我授意嚴辦的。我能一手提拔他,自然有本事將他拉下來。至於被連累,也在意料之中。」
宋雲寬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驚得說不出話來。相爺,相爺為何要同他說這些?堂堂一位朝官的罷黜下獄,被宰相大人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他忽然有些後悔,非得進臨安的市舶司幹什麼?嫌命太長麼。
顧行簡站起身,走到跪著的宋雲寬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大人不用怕,做好本分就是。告辭。」說完便開門出去了。
宋雲寬癱坐在地上,摘下官帽,魂都去了一半。太可怕了,談笑間就決定了一位官員的仕途生死。
過了一會兒,官差進來找宋雲寬,看到知府大人呆怔的模樣,連忙蹲下身問道:「大人,您怎麼了?」
宋雲寬這才如夢初醒,嘆了口氣:「扶本官起來。你剛剛說夏家來人了?」
&啊,一個叫六平的小廝,還在府衙外面等著呢。大人,您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官差擔心地說道。他在衙門裡頭也幹了不少年,自這位宋大人走馬上任,還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宋雲寬想想剛才在屋裡的那個人,還有點後怕,重新戴好官帽,說道:「本官去換身衣服,你把人帶進來。」
六平等了許久,在衙門外焦急地走來走去,總算聽到宋大人傳喚。他一見宋雲寬,就把事情一股腦兒地說了。宋雲寬摸著鬍子琢磨,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敢在紹興府綁人?吃了熊心豹子膽!
宰相還在這兒呢,萬一聽說他連轄下的良民富賈都保護不力,他的仕途便堪憂了。更何況他跟夏家的關係素來不錯,否則也不會去喝夏謙的喜酒。
他果斷地吩咐身邊的官差:「叫幾個人跟六平去泰和樓,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紹興的地界上放肆!」
崇明正在院子裡練劍,看到顧行簡提著包裹回來,連忙過來接。顧行簡回到屋子裡換了身涼衫,便坐在西側間裡看文書。崇明悄悄進來添過兩次茶,其餘時間就坐在門口的石墩上,托腮看著天空。相爺被台諫官彈劾停官之後,難得清閒幾日,到紹興來散心。可人在這兒吧,心還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