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居。
仙橋上的一出鬧劇,引人圍觀,自然也入了眾位管事長老眼中。
「嚴真君,為何不阻止他?」那名冷厲嚴肅的女子一臉怒色,「我昆萊山不需此等狠毒卑鄙之人。」
嚴昭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拿出一塊玉碟,抬手一勾。
從上劃掉一個名字。
風青秀。
「真君!」那女子勃然色變,「就算你是真君,也不該如此妄為!你憑何無故刪除他名字?」
「此行太過,真君若是不給理由,我們絕對會連名求見掌門,主持公道。」那名頭髮稀疏的中年人也怒了,其下學子都是他看著長大,一手培養,絕對不會接受毫無理由的開除。
只是話音才落,面前的真君已不見蹤影。
他們的能力,自然不能看清對方是如何離開的。
「我這就上報掌門!」中年人怒然離開。
「難道是為了明玉仙子出頭?」幫人要過名額的女子微微皺眉,「這可如何是好?如此一來,那學子就無法被內峰收錄了。」
「先拖一拖,還有一月便是掌門壽辰,到時讓掌門定奪。」嚴厲女子道。
這事已經觸及他們底線了,雖然只是一名不入名的學子,但此例絕不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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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時,陽朔峰山下,一排院落牆高林深,安靜沉默。
一名少年被兩名道兵押著,進入了那名為「守山居」的庭院。
沒有任何審判,他被直接關進了一間小黑屋。
銅門關上,道兵們轉身就走,現在人手都在升山大典上,他們事情多著呢,等結束了再來收拾他。
一個走後門的也敢在大典上鬧,簡直是反了天了。
牢房幽靜,銅門關上後,就再無一絲光線聲息。
少年這才緩緩靠到牆角,有些痛苦,又有些茫然,但很快,仇恨的光芒又在眼中閃爍。
風家,都是風家,是風家讓他那美麗的母親賣身為奴,是風家讓自己從小就只是一個養馬奴僕,他只是騎了那匹馭風馬就被那管家打了三鞭,在床上錯過了挑龍選風的機會,而那個和自己同年的嫡子,就那麼輕鬆得到他所有想得到的。
還有阿蘿,她明明都沒見過風青秀,但她的家人父母都不願意聽她不嫁的願望。
如果不是風青秀,她家那些人怎麼會來追他們,他又怎麼會為了保護她對她的父母拔刀相向,最後讓她生生死在她親父手下!
如果不是風家,母親怎麼會畏懼逃離,讓他再尋不著?
不過沒關係,他現在覺醒了神通,他是天命之子,很快,他會一點點為母親和阿蘿討回公道!
還有明玉,他一定會努力修行,娶她為妻,才對的起她一路相助。
沒有她,自己早就被抓迴風家,他們定不會放過他。
……
不知過了多久,小黑屋的入口打開,一縷光透了出來,讓盤坐其中的少年抬手擋了一擋。
「你可以出去了。」開門的獄卒說。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沉默地跟了出去。
他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他才知道,練氣期在這裡什麼都不是,但明玉說他是千年難遇的天才,一定不會錯的。
根著獄卒走出大廳,已是月上中天。
花前月下,人影寥落。
那是一名美的如夢似幻的少女,宛如江南煙雨後的遠山,逶迤蜿蜒,清麗婉約。
人在月下,卻比明月更皎潔。
人在花前,卻比鮮花更溫柔。
聽到腳步,她就那樣簡單的抬頭,輕輕看他一眼。
桃花悠然,煙雨青山。
「明玉……」葉寒快步上前,伸手就想握住那纖纖玉手。
姬明玉只是退了一步。
葉寒撲了個空,頓時神情失落道:「你是怪我太衝動了嗎?抱歉,是我真的是無法忍受他那樣意氣風發的樣子。」
少女幽幽一嘆:「你是太衝動了。」
「你是不是不生氣了?」葉寒低聲問。
「今日嚴叔在場,你可知若惡了他,將來在昆萊,可是寸步難行。」少女輕聲道,她的聲音清脆婉轉,動人至極。
「就是那個不許我入內門的長老?」葉寒厭惡道,「你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等我功力大成,定然讓所有人都聽你吩咐!」
「我自是信你的。」少女拿出一把玉符,遞到他手中,「你已沒了大選機會,這是我尋來的推薦,你可去各峰應許,你天生神通,術法一道,乃是是首選。我便不陪你去了,否則你更家難以立足。」
葉寒被感動了,多麼善解人意的女子,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庸人才不被嫉妒!玉兒,我這就去,你安心等我!」
「嗯,快去吧,莫再誤了時辰。」少女柔聲道。
葉寒重生點頭,轉身飛奔了出去。
少女獨立園中,面露微笑,欣慰地看他遠去,臉上的笑意這才漸漸淡去。
幾息過後,就聽暗處一聲輕笑。
少女幽幽回首,輕聲道:「嚴叔來了許久,不知看的可曾愉悅?」
「略有,」玄衣男子自陰影中走出,微笑道,「你倒是費心。」
「一點機會罷了,倒是嚴叔你今日刪掉那風姓少年,才是架侄女於烈火上烤呢。」少女微笑道,「昆萊山上,到處都說侄女以勢壓人,你連自己的名聲也不要了麼?」
「風青秀倒是好苗子,但太過順遂,年少氣盛,我給他幾天小小挫折,也是歷練心性。」嚴昭淡淡道。
「這個不是小小挫折,十年努力如付東流,萬一心神受創,可是會傷了道途。」少女略不贊同,「嚴叔還是快點恢復他道籍,免得害人。」
「你父親說過,人生如棋,當棄則棄。」嚴昭意有所指地道,「那少年也是同理,若真就此一蹶不振,那也算不得什麼人傑,死也也不可惜。」
「道理都是你在說,抬手便定人終身,有意思麼?」少女知道意見不同,不和他再爭,「嚴叔,聽說外域最近異動無數,你還是放點心在正事上吧。」
「指責長輩,玉兒你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我找一個道胎容易麼?」少女微微惱道,「父親一直沒有收徒,昆萊嫡脈空懸,我才去找良材想讓父親多看一眼,你不拖我後腿會死麼?」
「就剛剛那個?」嚴昭嗤笑一聲。
「他並沒修過法決,但我只是傳他一點普通道決,他一夜之間就修到了練氣六層,這才兩天,就已經練氣圓滿,隨時可能築基,如此天份,怎麼重視都不為過。」少女認真道,「父親怎麼也會多看一眼吧?」
那樣,也會多看她一眼吧?
哪怕是風青秀這種良材,築基也用了七年,這中間的差距,可不是以里能計的。
「心性呢?」
「瑕疵自然是有的,但只要認真打磨摧折,總能達到我想要的程度。」少女眉宇間帶著一絲傲然道,「有些事情看似無用,卻是成功之基呢。」
她的要求不高,父親多看她一眼就可,無論是贊是斥,也好過無。
「除非一切重來,否則你父親不會收徒的。」嚴昭突然道,「不要浪費力氣了。」
「為什麼?」少女不解地問。
嚴昭搖頭。
「不說我就不會放棄。」少女悠然轉身,踏雲而起,瞬息遠去,她還得去看著那個智障,否則估計他活不到明天太陽升起來。
嚴昭看著她背影遠去,也微微嘆息。
他彷佛又看到那持劍而立的背影,看到那將天地都遮蔽的無邊雷霆。
他彷佛又聽見那曾經溫暖的聲音脫去所有愛意深情,化成世間最冷的風。
他說:「生不相見,死不相見。」
「厲弦驚,你倒死的乾脆……」低聲呢喃一句,嚴昭繼續看那月亮,仿佛看著那早已物是人非的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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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農峰是昆萊最大的仙峰之一,其上本有藥宗與谷宗兩脈,數百年前,兩脈因為地盤屢起衝突,一番爭奪後,藥宗升山,改名青帝峰,另起仙山,從此後,神農峰便只剩下谷宗一支。
天未亮,整個峰上就開始熱鬧起來。
風青秀一邊整理著種子一邊分門稱量,一張張符紙包好。
剛剛來時他還分不清靈谷靈稻的區別,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他已經可以輕鬆分辨穀物品種優劣,各種種植要點也能說的頭頭是道,只不過若是真讓他上手去種,也是為難的。
「要三包清露水,一份玉白黍。」櫃檯上有人招呼。
風青秀很快拿了東西,遞上去,微微挑眉。
「這不是上門首席風青秀嗎?」葉寒神情嘲諷,「你不該是符陣峰的高徒嗎?怎麼落到來這做地里刨食的活呢?」
風青秀神色不變,淡淡道:「事無高低,都是為昆萊獻力,有何不可?」
「聽說你被刪除了道碟,還是你蒙師求情才留下來的打雜的,神農峰前途灰暗……真是可憐。」葉寒的嘲諷的神情越加明顯。
餘光看到一坐肉山正在無聲靠過來,風青秀微微一嘆,這麼個對手,真是一點壓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