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遷困難戶 44.最美我也是

    這一晚，陸笑跟陸媽媽睡，自從成年以後，她就很少同張秀香一起睡了。

    在陸笑小的時候，家裡進過強盜，那個時候的她太小，不敢跑，只蹲在一旁哭，親眼看著那個男人死死地掐著張秀香的脖子。

    之後的那幾個晚上她都在做噩夢，醒來後就跳下床去看看門有沒有鎖好，好幾次張秀香聽到聲音起床，就看到陸笑坐在門口，死死地盯著門把鎖。

    張秀香心疼陸笑，抱著個頭小小的陸笑回了床，摟著她又睡了過去，一連好幾個月，陸笑就跟失了魂一樣。

    夜夜的噩夢擾著四歲的小姑娘，直到很多年以後，陸笑都還會夢見當年的事，連那個男人的樣貌，她都還記得清楚。

    陸媽媽摟著陸笑睡覺的姿勢，還是和從前一樣，她將陸笑攬在懷裡，讓陸笑的腦袋倚在自己的肩窩處，手不停地拍著陸笑的肩，一如安慰四歲的陸笑一般。

    &笑。」張秀香輕輕地開口，昏暗的床頭燈下，陸笑微閉著眼，長而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上打下一層陰影，薄而紅潤的嘴唇微啟，長發散在床的一側，彎彎繞繞之間，張秀香才突然覺得陸笑是長大了。

    那個時候，陸笑還那樣小，小小的個子，才及到自己的腰，而如今，陸笑早已長成了大人模樣，都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來。

    &陸笑也輕輕地叫了張秀香一聲，然後便是沒再說話了，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起這些事。

    張秀香正想再開口的時候，陸笑的手機在床頭柜上發出刺耳的震動聲，陸笑一驚。

    這個時候了，她還沒回去，肯定是黃臻打電話過來問的，自己因為飯桌子上的事一時心急竟是忘了發信息告訴她今天晚上不會回去了。

    張秀香半支撐了頭來看了看黑暗裡微亮的手機，又看了看陸笑的臉色，轉而拍了拍陸笑的肩：「是臻臻吧，你這麼晚了還沒回去，也沒跟她說一聲，她也會擔心的，快去接電話吧。」

    陸笑一見張秀香的臉色還算和氣，忙拉開被子，起身拿過手機，一直走到窗前才接了電話。

    &麼晚了還沒回來，今天晚上是在家嗎？」

    &爸媽有事在跟我說。」陸笑抿了抿唇角。

    &有笑笑在身邊，睡得有不安穩呢。」

    陸笑一聽，臉跟著就白了，微側了頭來看了眼還躺在床上的張秀香，壓低了些聲音道：「快睡吧，媽還有些事要跟我說呢。」

    黃臻一聽陸笑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也是一怔，粗粗交待了兩句後便是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黃臻站在落地窗前發愣，她有些不知所措，這些日子下來，她同陸笑的感情終於清明了起來，陸笑也沒有像當初自己所想的那般疏遠自己，反而親近自己很多。

    她高興得如同得到了一個絕世寶藏，她心愛的姑娘，同樣也喜歡著自己，內心裡的那些個小衝動，總是讓她親近著陸笑，來感覺著這些真實。

    可是若分開的這一天，到來的這麼早，她發現自己有些不能接受。

    陸笑掛斷電話後也沒有急著回到張秀香的身邊，而是靜靜地看了會窗外的燈火，微微嘆著氣。

    張秀香看著陸笑的背景，心裡的痛更是甚了幾分。

    最後陸笑來到張秀香的身邊，半跪在床上，低著頭，如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

    &我發現我是真的喜歡阿黃。」陸笑剛一開口，張秀香便坐了起來，盯著陸笑那張臉，有種想要把這孩子打回自己肚子重造的衝動。

    可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

    &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臻臻同你一樣，你們都是女人。」

    &是女人怎麼了？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又不是喜歡她的性別。」陸笑抬頭，看著張秀香的眼睛。

    &麼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你要與她怎麼成家？」

    陸笑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相愛的兩個人結婚就是成家了？即便我們倆是女人，可只要愛著對方，要不要那張紙又有什麼關係，相愛才是家。」

    &閉嘴！」張秀香有些惱怒，她看著陸笑，覺得此生從沒有如此生氣過，「那孩子呢？等你也老了，誰來看你顧你？」

    陸笑慘然地笑了笑：「媽，孩子不是唯一，就算你讓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也不一定就非要生個孩子。就算我跟臻臻在一起，如果覺得很寂寞，老無所依，我們也可以在合適的時候領養一個孩子，教育他長大成人……」

    &笑，你說得輕鬆，你領養的這個孩子，以後要別人拿什麼樣的眼光來看他？」張秀香笑了笑，「所以這就是你們自私，一來你們不為兩家人的家長考慮，二來不為你們將來打算，只圖現在你們在一起快樂，可是快樂之後呢陸笑？」

    張秀香這一番話說得陸笑有些蒙，她看著張秀香，張了張口，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最後只得低下了頭。

    半天等不來陸笑的回覆，張秀香正欲繼續時，卻傳來敲門聲，陸遠揚了揚聲音：「有些晚了，讓孩子早些睡吧。」

    還想再說什麼的張秀香將被子一掀就是下了床，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陸遠探過頭來看了看陸笑，顫巍巍走到陸笑的身邊，看著這個二十多年來長大成人的女兒。

    &笑，你媽說話直，有什麼說什麼，可是句句都是在為你著想。」說著陸遠便是嘆了口氣，「其實你媽和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們，我們在意的是別人怎麼看你。你是在我們手心裡捧著長大的，小時候有個狗仔子男同學欺負你，你爹我恨不得把那小子的筋給抽了。」

    &長大了，你有自己的思想，可是我們也有我們的考量，我和你媽也沒有幾年可活了，沒有了我們，我和你媽希望你身邊有個疼你愛你的丈夫，有個可愛貼心的兒子。這樣我和你媽，也走得安心點。」

    &胡說什麼呢，走什麼走，說什麼傻話！」陸笑一聽，便是有些不高興了，且不為別的，她只是不願意聽到這些離開的字眼罷了。

    陸遠呵呵笑著：「看看看，爸老糊塗了，笑笑別怪。」說著就是拉著陸笑躺好，為陸笑蓋好了被子。

    &剛生下來不久，還抱在手上的時候才那么小一個。」陸笑比劃了一下，笑了，「那護士給你打了針後不包起來就遞給了我，我急得手忙腳亂，你爹我一個大男人啊，哪裡有做過包孩子的事兒！」

    &就凶那護士：『你給我把孩子打開了怎麼不給我包回去？』你可不知道，護士也凶啊，她說『你不會自己學著包孩子嗎？』」

    陸笑一聽，便是笑了。

    &也不服輸：『你又沒教過我，我怎麼會？』後來那護士就開始教我怎麼用布包孩子，你不知道，家裡沒人比我包得好。」

    其實這些事，陸遠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了，可是每次陸笑都聽得高興。

    只是這一次，陸遠說完後深深嘆了口氣：「一眨眼，笑笑你就長這麼大了，要是還是那么小，躺在我手心裡該多好。」

    陸笑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陸遠為她蓋好了被子出了房間。張秀香站在門外，見他出來，忙抹了抹眼角邊的淚，跟著他一起回了房間。

    陸笑躺在床上，枕頭已經濕了大半，她翻了翻身，拿起手機來，思前想後很久，卻沒動，放下了手機。

    整個晚上陸笑都在做夢，起先是巴掌大的時候的陸笑，在陸遠的懷裡咯咯地笑，接著是四歲時候的陸笑，在張秀香的懷裡顫巍巍地哭，再之後是十七歲的陸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父母一起吃飯，最後是二十七歲的陸笑，站在兩個老人面前，看著他們步履蹣跚，一步一步離著自己遠去。

    陸笑被驚出一身汗來，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撥了電話過去，聽到黃臻清明的聲音，她才扯了扯唇角。

    &你的聲音是還沒睡吧？」陸笑問著，抓了抓自己的長髮，「是還在趕稿嗎？」

    &有，只是睡不著。」黃臻說著，咬著下唇又問，「你今天回家，是陸伯伯和陸伯母知道了嗎？」

    陸笑雖不願意將這樣難過的事告訴黃臻，可她自來就不會說謊，便是輕「嗯」了一聲，然後故作無事般笑了起來：「別擔心，爸媽現在雖然不同意，可總是能理解和同意的。」

    就是陸笑自己說到這裡也跟著蹙起了眉頭，父母雖然處處都是為了自己，可實在難說會不會強硬起來。

    黃臻看著落地窗外的城市，勾了一個笑來：「笑笑。」

    &

    黃臻只叫了她一聲，卻是沒有再繼續說什麼，兩人之間即便是沉默，卻總是有一種默契，這個時候，只要有對方在，便是好的。

    陸笑越來越賴著黃臻，喜歡黃臻坐在自己的身邊陪伴著自己，所以此時，就是沒有說一句話，只要知道黃臻就在電話的那一頭，等著自己，仔細地聽著她這頭的動靜，她便是覺得很安心。

    &笑快去睡吧，你明天好像還得回公司去趕工作，年底了，總是會忙一些的。」

    &也是，趕畫稿也別太晚。」

    &笑。」

    &

    &愛你。」

    陸笑怔了怔，抿了抿唇畔，「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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