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朱肅溱(朱恭枵)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周王父子禮數相當到位。
「王叔不必多禮。」朱由檢上前扶起朱肅溱,笑得如同小狐狸。
「多謝陛下。」朱肅溱起身,道:「臣聞先帝大行費用不足,隨同運來十萬兩,以助陵工。」
「此事稍後再說。」朱由檢給二人賜座後,說道:「其實朕召見周王進京,並非為此等小事。」
十萬兩還不夠?朱肅溱內心巨震。
想到瑞王的四十多萬兩,被削掉的爵田和特權,十萬似乎真不多。
「王叔以為,移封他地如何?」朱由檢問道。
這……朱肅溱不知道皇帝心思,不敢隨便回答。
主要是皇帝真想弄一個藩王,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不管塞兵甲還是塞稻草人,都是人死國除的下場。
除了藩王兔死狐悲,其他人都會鼓掌喝彩。
活該。
大家拼死拼活拿不到世券,憑什麼你投胎好就世代富貴?
窮仇富,富仇貴,貴仇親王,親王仇皇帝,皇帝仇長生……
當然,皇帝不打算這麼幹。
論「靖難之役」給子孫後代留下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
不得不說,朱允炆不會當皇帝,甚至還不如崇禎皇帝。
要是朱允炆耐著性子像崇禎處理魏忠賢一般處理各藩王,再來兩個朱老四都翻不了天。
當然,也怪不了朱允炆粗暴執法。
太祖遺詔的正統皇帝,大義在手,又有天下百萬雄兵,換誰來都得飄。
結果狠狠挨了一刀。
誠然如今的藩王沒有了燕王這樣的狠人,奈何如今的皇帝也沒了朱允炆那樣的實力。
穩住,別慌,先看看,朱肅溱暗暗給自己打氣。
好說好商量,別讓他們以為朕在逼迫,皇帝再次提醒了自己。
「王叔請看。」朱由檢指向地圖,說道:「此島名東番,泉州向東三百里,南北長約八百里,東西寬約三百里。
朕意,王叔與唐王移封東番。
如今東番荒涼,須得投巨資移民開發,因此,須得王叔與唐王親理政務,免得錢糧打了水漂。
如此尚不夠,還要練兵,配給槍炮。
朕意,以王世子為主,輔以各庶子或年輕晚輩入京營,各練三千兵為王衛。」
怕不是要以造反的名頭搞我喲?朱肅溱對皇帝表示懷疑。
實在是朱老四不當人。
以「平分天下」忽悠寧王自願「被挾持」,結果提起褲子不認人。
「我知王叔心中疑慮,且聽朕仔細說……」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我待開封城裡喝酒賞舞不好嘛,非得受哪個罪?萬一船沉了……我去,皇帝不會是想讓周王唐王一起溶於水吧?
年紀輕輕的,忒也歹毒……
皇帝不知道周王的內心活動,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大計劃。
「太祖時,藩王手握軍政大權,諸邊安靖,如今只有安逸,空耗糧米,虛度時日。
朕意,授諸王軍政大權,移封海外,鎮守一方……」
朱恭枵眼睛放光。
實權封王……哪個年輕的世子沒做過這個夢呢?
咱也不是要做朱老四,咱只求有做朱老四的實力……咳,劃掉,咱主要是求一個發光發熱的機會。
「藩王約束甚多,國內絕無可能放開,明日早朝,王叔不妨奏請。
此事或許有爭論,朕會說服諸閣老尚書,竭力推動此事。
王衛訓練,王叔可自行招募,亦或京營調撥,訓練的錢糧以及裝備,需王叔擔負。
朕計算過,一兵安家費十兩,行軍銀五兩,軍餉二兩,月食五兩,刀槍甲冑五十兩,火槍十兩,火炮三千兩。
以三千兵訓練半年,配一千火槍,大炮二十,三十九萬兩有奇。
移民的話,一人五兩,按照移民十萬算,五十萬兩而已。
湊個整數,一百萬兩。
朕估計王叔多年的積蓄,一百萬兩輕而易舉啊,尚且有餘力築城開墾……」
一百萬?朱肅溱慌得一批。
倒不是拿不出來,問題是下次呢?下下次呢?賣褲衩子都不夠皇帝如此壓榨啊!
愁腸百轉千回,有心拒絕,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朱由檢看朱肅溱心不在焉地樣子,叫道:「王叔,王叔?」
朱肅溱回過神來,立刻請罪:「臣失儀,陛下恕罪。」
「無妨。」朱由檢和煦地笑著說道:「王叔安逸久了,初聞如此計劃,心神失守也是正常。
朕這裡有一本計劃書,王叔帶回去仔細研讀,定然大有裨益。」
「多謝陛下。」朱恭枵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
也就還沒當家,不然當場就應了。
藩王看似富貴,實際上也足夠富貴,但是也很憋屈。
出門要審批,不能出城,更不能走親訪友搞串聯,所以各家王府都很大呢。
比如瑞王府占了漢中城三成,就是怕藩王憋出毛病來。
只要不養鵝,聽歌賞舞花天酒地都隨意。
即便如此,當地的官員有事沒事就拿藩王刷存在感,一般都會獲得滿堂彩。
還是那個原因,別人拼死拼活獲得的富貴,你投胎好就有了,大家很不爽的。
朱肅溱倒沒想那麼多,回道:「茲事體大,陛下容臣三思。」
「不著急,且不說訓練軍兵籌備錢糧需要時日,起碼得等唐王進京的。
諸王之中,賢者唯王叔與唐王而已……」
「陛下。」王德化進來,道:「禮部尚書來宗道覲見。」
朱由檢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王德化回道:「臨清急報,唐王世子世孫忽發暴疾,不治身亡。唐王奏報,其內心悲痛欲絕,請放還歸國。」
朕的隆武帝沒了?朱由檢有些懵逼。
講真,諸王之中,朱由檢最看好的就是朱聿鍵,結果還沒進京,就沒了?
朕開發台……東番島的大計怎麼辦?周王誤會了怎麼辦?各家藩王會不會懷疑朕要削藩啊?
「奏摺何在?」朱由檢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宣來宗道覲見。」
王德化送上奏摺,轉身出去召來宗道。
兩份奏章,一份臨清官府的,如同王德化概括的一般,唐王世子朱器墭及時子病亡,一份是唐王朱碩熿的,因慘遭喪子之痛,請免朝覲,求回家。
朱由檢把奏摺轉給唐王,問道:「王叔如何看?」
我坐這裡看啊!朱肅溱滿頭霧水。
發生這種事,把地方官擼一遍給個交代就行,剩下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唄。
「臣以為,朝廷遣使撫慰,允唐王迴轉即可。」朱肅溱實話實說。
「王叔捫心自問,若是周王世子途中病逝,會如此輕易揭過?」朱由檢問道。
朱肅溱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反問道:「陛下以為唐王殺子及孫?」
確實不正常。
要是自己遇到這事,怎麼也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訛朝廷三二十萬兩銀子絕對不會罷休。
都怪皇帝。
我在封國待的好好的,非要叫我進京,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過不了啦……
不給錢?
把屍體放皇宮門口給你看!
唐王如此淡定,恐怕是真的有鬼。
「茲事體大,豈能以揣測行事?」正好來宗道進來,皇帝說道:「令禮部、御史台、刑部、大理寺、錦衣衛聯合徹查,王叔親自走一趟,監督此事。」
「臣為藩王,涉足此事,不妥。」朱肅溱不想趟渾水。
誤會一場也就罷了,假若猜測成真而導致唐王除國,天下藩王宗室不得罵周王一句「狗拿耗子」啊?吃力不討好,沒必要。
「藩王移封,事關國家長治久安,王叔當從現在開始提高自己理事的能力。
且此事須得藩王監督才可令天下信服,非王叔不可。」朱由檢苦口婆心。
朱恭枵拜下,道:「臣父王年老體衰,不良於行,臣願走一遭,協同諸司查清此事。」
就你能,就你這麼想老子死?朱肅溱氣的半死。
「如此也好。」朱由檢順勢應下,道:「來宗道。」
「臣在。」
「你帶隊南下,務必查清唐王世子死因,不得隱瞞。」
「臣奉詔。」來宗道應下。
想他當初擁立皇帝登基也是有功勞的,結果混的跟小透明一般,好不容易有事情能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卻被一句話打發了。
「即刻通知有司,明早出發,勿得拖延。」皇帝補充道。
「臣遵旨。」來宗道告退。
朱由檢說道:「王叔且先回去休息,明日早朝後,朕設家宴為王叔接風洗塵。」
「臣告退。」
朱肅溱剛要走,朱由檢提醒道:「王叔,這本冊子拿回去研究研究。」
「多謝陛下賞賜。」朱肅溱拿著冊子,如同拿著火藥包。
出了宮,朱恭枵興奮地說道:「父王,陛下開恩,當速速奏請移封啊。」
「來,我給你禪位?」
pia~朱肅溱給了傻兒子一巴掌,罵道:「蠢貨,一百萬,你有幾個一百萬這樣糟蹋?啊?你信不信明天上奏,立刻就無數朝臣彈劾,說不得後天就削籍除國?」
朱恭枵不服,道:「兒臣觀陛下確是真心實意,必不至於此。」
「蠢貨!」朱肅溱懶得多說,決定回去就想辦法換個世子。
來宗道坐在馬車裡,思考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真相固然重要,符合皇帝心意更重要。
想了半天沒想出頭緒,只能決定先查查看。
皇帝能有什麼壞心思?不過替隆武帝出口惡氣罷了,絕不是貪圖唐王的偌大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