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氣氛稍微活泛了些,房壯麗出列,道:「陛下,臣有奏。」
「准。」
「黃立極去職,按慣例,文淵閣大學士為首輔,然今文淵閣大學士有二,分別為徐光啟和朱燮元。
朱燮元總督五省,在外,不便署理事務,請陛下明確職權。」
大學士都是五品,一般慣例,文淵閣大學士為大哥、東閣大學士當小弟。
上次皇帝金口一開,加了朱燮元文淵閣大學士,導致名分出了問題。
庶子占了長子名頭可還行?
這問題,說大不大,按照習慣來就行,說小不小,國本之爭的本質同樣如此。
誰都知道針眼有多大,房壯麗不趁著皇帝心情好把事情說明白,只怕事後要倒霉。
朱由檢說道:「即日起,文淵閣大學士為正一品,東閣大學士從一品。
兩閣大學士皆為欽命輔臣,輔佐皇帝處理國事,若皇帝不能臨朝,則全權便宜處置。
擢袁可立文淵閣大學士,預機務,首輔,徐光啟左輔,待五省平靖,朱燮元回歸中樞,任右輔。
天下事,不過官、軍、民、財,三輔臣總攬之,其中必有人具備軍事經驗,且兼署軍事。
東閣大學士輔佐理政,根據世事需要加設專務,如郭允厚之財政,韓爌之備災,李從心之水務,李國普之人事。
遼東安靖,孫承宗迴轉為東閣輔臣。
九,數之極,輔臣額定九員。
現缺一名,諸臣推選,由現任卸任之六部尚書、現任卸任之總督巡撫、侍讀大學士之中產生,內閣審議,朕欽定。」
「陛下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諸臣真心實意拜下。
太贊了!
國家也是家,皇帝是一家之主,宰相就是主婦,正兒八經的一家兩口子。
主婦不是煮婦,權威幾同於家主。
和和美美,萬事興旺,但是這日子過久了吧,男人總覺得媳婦囉哩巴嗦的,忒煩。
老婆要是個悍婦,男人的日子更沒法過。
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還要擔心會不會被綠。
夠了!
削權。
到了老朱,性子一發作,休妻!
結果發現不行,沒老婆的家亂七八糟的事一大堆,處理不過來。
但是又不想找老婆。
怎麼辦?
納妾!
內閣於是產生。
所以大明的大學士才正五品,不加個太保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
沒名沒分,地位太低啦。
如今,皇帝正式給出了名分,你說備胎們興奮不興奮?
即便這次的老婆有些多,依舊是當場就濕了。
這不是一個兩個人的進步,而是文官集團的集體進步,能不誠心實意拜下?
不要說拜,舔都沒問題。
「陛下聖明,厚待諸臣,臣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袁可立心潮澎湃。
「臣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諸人齊齊表態。
朱由檢笑眯眯地說道:「國事艱難,正當上下一心,共克時艱。」
「臣謹遵聖諭!」諸臣再拜。
看向皇帝的目光充滿熱切,看向同僚的目光充滿敵意。
是,大部分無法出閣,但是,誰還沒個大哥啊?
努力伺候好皇帝,抬大哥入閣,小弟們不跟著扶搖直上?
「陛下,臣有奏。」來宗道出列。
「准。」皇帝笑眯眯的,開始驗證自己扔出去的骨頭的誘惑力。
來宗道說道:「時近年底,聖誕正旦將至,臣請預備慶典,萬民同慶,為陛下賀,為天下賀。」
聖誕啊,朱由檢有些恍惚。
萬壽聖節,簡稱聖誕,釋義:聖人誕辰。
自古以來,皇帝都是聖人降世,完全沒毛病。
正旦則是年初一,不要說朝廷,就是鄉野人家也得耍兩天。
是的,這兩個節日的最大作用是大家耍兩天。
漢朝做五休一,唐宋十天休一,到了老朱,一年放假五天。
朱老四覺得老爹太狠了,清明中秋等節日還要加班不人性,給增加了假期,後來又增加了朔望假。
但是京官要參加朔望朝啊。
本來吧,早上起來去給皇帝打個招呼,混頓飯吃後出去嗨皮,奈何當今他不當人啊。
就像今天,被彈劾那麼多人,三司不得忙瘋掉。
三司加班,誰敢出去浪?
休不了假你知道不,別提多苦逼了。
除此之外,皇親國戚、重臣大賢死了會放假悼念,比如袁可立要是猝死於工作崗位上,大家假惺惺地擠出兩滴眼淚,然後歡天喜地地休假三天。
「陛下。」房壯麗出列,道:「國事雖難,然聖誕正旦事關國家體面,亦是陛下展示威嚴所在,所謂禮不可廢,臣請陛下降旨,由禮部籌備慶典。」
「臣請陛下降旨。」諸臣齊拜。
朱由檢想了想,決定給大家發一波福利,道:「聖誕正旦相隔不遠,擬詔,籌備聖誕節,免正旦大禮。聖誕次日起休沐,至年初四上班。
休沐時間,內閣並各司安排值守,若有緊急事務,隨時進奏。」
「臣叩謝天恩。」諸人拜的心甘情願。
臘月二十四聖誕,就算小月只有二十九,也有八天假,更重要的是,這是官方的,帶薪的,不扣工資。
爽翻了好不好。
就在大家再接再厲準備把皇帝舔舒坦時,有個不識趣的跳了出來。
「陛下,臣有奏。」國子監博士羅元賓出列,道:「天下鹽戶之苦,在於柴草難尋,在於煙熏火燎,在於挑水之難。
耗費多而產出少,生計無著,苦不堪言,逃亡者日眾,鹽政因此多敗。
臣翻閱諸書,發現前元鹽戶建鹽田,以澆灑之法得鹽,其用日曬風吹,幾無損耗,遠勝於煮海熬鹽。
臣請試行之,若成,則天下鹽戶可脫苦厄,而天下則無缺鹽之苦,於國於民,皆有大利。」
曬鹽啊,朱由檢又恍惚了下。
可謂穿越者必備利器。
但是,其實北魏時已經有了曬鹽法,只是技術傳播不廣,時斷時續的,比如元朝曬鹽盛行,到了大明忽然就沒了。
本來皇帝打算安排人開春後,但既然有人提出來,當然大力表彰。
「觀卿年歲非小,何以為博士?」朱由檢問道。
羅元賓回道:「臣二年方才進士及第。」
朱由檢看向徐光啟,問道:「左輔以為如何?」
「臣以為此法大善。」徐光啟回道:「只是具體實行,尚需研究一二。」
「此事易爾!」朱由檢笑道:「擇一房屋,仿建鹽田,以鹽水代海水,以火盆仿日曬,以風扇替自然風。
如此,一間屋可設十餘田,亦可研究如何防漏防雨防海潮倒灌……」
羅元賓眼睛越來越亮,徐光啟也是若有所思,其他人聽不懂,但是都作出了一副「皇帝牛逼」的模樣。
狠狠地裝了一波,皇帝只感覺意猶未盡。
不容易啊,終於碰到一個知音了。
「陛下果真聖人降世,臣受益匪淺,願為陛下牛馬,行曬鹽事。」羅元賓拜道。
朱由檢說道:「擬詔,擢羅元賓右僉都御史,沿海曬鹽使,研究曬鹽法,開春後擇地試行。地方官府傾力配合。戶部調撥錢糧,勿使有缺。」
「臣必不負陛下重託!」羅元賓拜下,聲音帶著一絲激動。
諸臣都看著他。
正六品跳到正四品倒是無所謂,主要是簡在帝心,以後還不得飛黃騰達啊。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等曬鹽之法成功,肯定成為三品大員,再進一步就是侍郎,隨即就是堂部,入閣。
最多十年。
羨慕壞了。
看著諸臣神色各異,朱由檢忽然懂了孔子那句話的意思。
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子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
簡單理解,只要掌握著授予名分的權力,就有無數人哭著喊著來舔。
再簡化,名就是官位,授予官位的權力不能與別人分享。
給閣臣定一品如此,給羅元賓右僉都御史如此。
東林黨為什麼橫行一時?天啟皇帝失去了選官用官權,其實就是授予名分權力的喪失。
九千歲為什麼能稱霸江湖?因為借用了天啟皇帝授予名分的權力。
小賢子為什麼鋃鐺入獄?因為崇禎皇帝收回了這個權力。
這是皇權基礎。
崇禎不太懂。
自以為廷推人選自己抽籤決定是把握住了授名權,其實廷推得結果還不是朝臣們操縱的結果?
所以朱由檢獨斷專行,根本不跟別人商量。
至於剩下的一個,一方面是確實想不到什麼太好的人選,另一方面是給諸臣腦殼上掛根胡蘿蔔。
至於這根胡蘿蔔什麼時候落下,看皇帝心情嘍。
見沒人有說話的意思,皇帝收起笑容,道:「退朝,賜宴如故。」
狗都不吃的工作餐,溜了溜了,點個外賣加班去。
出了皇極殿,朱由檢忽然頓住腳步,道:「走,去東閣看看。」
「奴婢領路。」徐應元急忙道。
以前一棒子小妾,不得不對管家畢恭畢敬,如今小妾成了妻,可就踩到了管家頭頂上。
由不得徐應元不慌。
不要說王振、劉瑾、魏忠賢,連馮保都做不得。
以後內監的日子不好過了。
許是讀出了徐應元的內心,朱由檢笑著說道:「錦衣衛,天子劍也!東廠,天子耳目也!
唯有耳聰目明,方能持劍殺人。
所以,與其整日在朕面前打轉,不如想著怎麼把東廠整理好。」
「皇爺,奴婢覺得史千戶做的還不錯。」徐應元真心實意地說道。
「史可法為人剛直,用來反腐固然不錯,可是總會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他未必肯做,還得你來。」朱由檢說道。
「奴婢明白。」徐應元立刻覺得充滿了幹勁。
看,這也是名的一種應用,總感覺越來越會做皇帝了呢。
東閣情況尚好,朱由檢吩咐整理乾淨,配置辦公物品,讓東閣大學士們來此辦公。
這屬於器的應用,跟賜座差不多的道理。
最大的器是天子禮器,其次就是天子節、尚方寶劍等,某個劍法高手大呼好用。
最普遍的就是官印。
器和名,皇帝必修科目,朱由檢感覺自己入門了。
去校場,新來的一波軍兵還沒見過皇帝呢。
至於輔臣權力如何分配,朱由檢不打算操心,而是交給袁可立等人操心去。
不趁著老實人在的時候把事情辦妥了,難道還要等周延儒溫體仁之輩上台來辦嗎?
不合適就調整,皇帝自覺能把握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