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餐桌的鞦韆椅旁, 陳明心小蘿莉沒繼續在椅子上坐著,而是直接站在底下抱著媽媽的手臂不撒手。
時景單手托腮的盯著這隻小蘿蔔頭, 直到小傢伙被她盯得渾身都不自在了, 扁了扁嘴,又是「嗚」的一聲,把小腦袋埋在媽媽的懷裡,裝看不見了。
陳容被女兒這個委屈的小模樣逗得只想笑,揉了揉小蘿莉的腦袋,又把她從自己懷裡抱出來,
因為小孩子就在旁邊, 時景自然不會和陳容聊起陳明心的親爹那堆糟心的事情。
吃過午飯後, 時景陪著陳容一起,帶著陳明心小蘿莉一起去遊樂園玩了半天。
陳容的身體素質有些一般,雖然也纖細漂亮, 但是, 卻是天生的那種,除了以前學跳舞鍛煉過之外, 這些年下來, 體力自然變得普普通通, 平時在家裡有保姆幫忙帶孩子還好,真到了遊樂園這種小孩子能夠爆發出巨大潛力的地方,一個個小蘿蔔頭展現出來的驚人的體力,簡直遠超成年人的想像,甚至充沛到令大人心生絕望的地步。
好在時景除了動手能力強之外,平時因為工作太忙,經常熬夜加班或者飛來飛去的,作息時間比較混亂,因此,反而更加注重健身什麼的。
類似於過山車、海盜船這種有些危險的項目,自然是不敢讓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上的,不過,碰見其它耗費體力的娛樂項目,陳容坐在旁邊休息的椅子上,幫忙給時景看包、給女兒拿外套,然後給她們兩個買冰激凌之類的各種零食,至於時景,反正體力好、身體素質也好,自然就直接捋袖子上了,陪著這隻小蘿莉在遊樂園浪到飛起。
等到傍晚時分,陳明心小蘿莉終於氣喘吁吁的玩夠了,小手一揮,說要回家的時候,時景卻依然精力充沛,從陳容手裡接過自己的包,隨意的搭在手臂上,然後把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壓了壓,遮住小半張臉,單手插兜,一邊吃冰激凌,一邊逗小蘿莉道:「下次還來玩嗎?」
&明明剛剛還在大喘氣,這會兒,陳明心小朋友竟然又喊得中氣十足了。
而且,因為時景陪著她在遊樂園裡嗨了一下午,原本對時景有些怕怕的小姑娘大概也覺得時景這個看起來很可怕的大人其實很有趣很好相處了,於是,雙手分別拉著媽媽和時景一根手指的小蘿莉態度也放開了,直接就撒嬌的搖了搖時景的手指,「阿姨,去我家吧,我把自己的玩具屋給你玩!」
時景聞言挑了挑眉,「你媽媽請我吃飯我就去。」
小蘿莉一秒看向陳容,大眼睛期待的看向自己的媽媽,稚嫩可愛的童聲輕快道:「媽媽!」
陳容頓時失笑,揉了揉女兒因為玩得太嗨,顯得有些凌亂卻充滿了朝氣的短髮,轉頭和時景小聲笑道:「今天上午出門前特意用砂鍋給你燉了小羊排,這會兒肯定已經脫骨、特別入味了,我和保姆說了,看時間把晚上的菜洗好放在廚房裡,等會兒回去直接再炒兩個菜,拌個涼菜和水果沙拉差不多也就齊活了。」
&我今晚可就住你家了,學姐。」時景的態度也足夠隨意。
&啊!」陳容笑得溫柔極了,對此完全沒意見,她在美國的朋友不多、關係密切的人就更少了。
這麼些年過來,當初她肚子裡懷著明心度過的最為煎熬的一段時間裡,她的博士導師幫了她太多,不然的話,她甚至可能無法堅持到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除此之外,也就只有時景一直在明里暗裡不顧後果的伸手幫她了。
&姨和我睡!」陳明心小蘿莉蹦蹦跳跳的說道,表現得極為熱情。
時景不以為然,陳容卻是笑著和女兒解釋道:「你的小床太小了,時景阿姨睡不下,還是等明心以後長大了吧!」
&吧蘿莉拉著媽媽的手,遲疑的點了點頭。
晚上,對著陳容親手做的一桌美味珍饈大快朵頤之後,家裡的保姆收拾碗筷,陳容抱著吃飽喝足後,因為玩了大半天,消耗太多體力,這會兒一早就上來困勁的女兒回了臥室,去哄孩子睡覺了。時景則是拎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借用了陳容在樓上的書房,很快便靜下心來,繼續忙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陳容過來,輕輕的敲了敲自己書房的門。
&進。」時景從電腦屏幕里抬起頭。
&在加班呢……」把孩子哄得睡著之後,又陪了女兒一會兒,陳容才轉身去廚房,替時景熱了杯鮮牛奶端上來,「打擾你工作了嗎?」
&事,就是在看些資料而已。」時景說著,已經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直接合上了,她身上接過陳容端過來的牛奶,稍稍試了下,感覺有些燙,慢慢的抿了一小口之後,輕輕的舒了口氣,「謝謝學姐。」
陳容坐在旁邊,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時景,你和傅子鴻,最近沒怎麼聯繫吧?」
時景手上的動作一頓,繼續喝了口牛奶,這才漫不經心道:「是啊,有兩年沒聯繫了吧!」
「……」陳容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道:「你們就這麼分開了?」
時景面容平靜的點了點頭,雖然眉眼間閃過了一絲淡淡的懷念,但是,更多的還是足夠灑脫的波瀾不驚,「都是兩三年之前的事情了,早就分了。」
陳容單手托腮,輕輕的趴在書房的桌上,她的長相極其溫婉又漂亮,就算這麼隨意的一個姿勢,透露出的也是氣質文雅的慵懶風情。
過了一會兒,陳容才輕聲說道:「其實分了也好,傅子鴻他們那種家世背景……」
後面的內容,陳容也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那朵淡淡的微笑里,帶著種說不出的平靜、苦澀和悵然。
時景知道,陳容會這麼和自己說,其實是她自己的前車之鑑。
當初,時景認識傅子鴻,和認識陳容,其實是差不多的時間。
她也是到了後來,才知道,其實傅子鴻和陳容其實早就認識了。
陳容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又通透的女人,時景覺得,她身上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太心軟了——對自己相戀近十年的第一個男人的第一個孩子心軟,然後又對孩子的父親、那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心軟。
當初,時景給陳容修了幾次保險絲、燈泡,等她們特別熟了的之後,時景和傅子鴻也恰好正處在熱戀之中。
當時,陳容其實就旁敲側擊的告訴了時景很多事情,但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明確的說過哪怕一句勸時景分手的話語。
但是,為了避免時景重蹈她的覆轍,她只是用自己一個過來人的經歷,甚至狠心掀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來提醒時景,保持冷靜,不要因為熱戀之中的一時衝動,毀掉自己的生活……
陳容自己告訴她的故事,再加上時景從傅子鴻、以及顧全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中,零零散散獲悉的一些片段,就像是在完成一副拼圖一樣,最終的畫面終於拼成時,也將一個本來那麼優秀的女人,卻一生都被初戀的那個男人毀掉的殘忍的故事揭露開來……
&德澤還在打擾你的生活?」時景的臉色沉了下來,一向冷淡到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帶上了特別明顯的厭惡表情,輕聲和陳容說道。
陳容趴在桌上,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時景。陳容的眼睛是那麼明媚漂亮,卻早就被不幸的經歷磨得沒了當初燦爛的光。
她沉默的輕嘆了口氣,「也還好吧,儘量就是我不理他,反正他也只是受不了我身邊有別的男人,女兒我自己養,他非要堅持,總不能真的不讓孩子認自己親爹,只是我不見他的話,他還能消停一些。」
時景很想反問一句,憑什麼?那個男人雖然抗爭過了,然後最終還是被家人逼得在國內結了婚,既然已經這樣了,還對已經分開的所謂初戀真愛死抓著不放,那個男人到底是在噁心誰?
可是,想想上次陳容終於談了個合得來的美國男朋友,反正美國人也大多都不在乎女朋友身邊帶的這隻小拖油瓶,結果,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的付德澤跑過來大鬧一通,又是威脅那個美國男人,又是把孩子作為砝碼的糾纏陳容,直到把陳容和那個美國人徹底攪黃了,才肯罷休。當初付德澤搞出來的這些事情,只是想起來,時景就被噁心得不行。
&渣……」時景聲音很低的說道。
陳容笑著搖了搖頭,有些嘆息輕聲說道:「別提那個男人了,我自己都努力當他不存在。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抱不平,不過,時景,在他身上,我真的太累了,我只想當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個人,連再去恨他都不想。」
時景微微擰了擰眉,很快便收斂了自己的表情,直接打岔把這個讓人不舒服的話題重新扯開了,只是在心裡暗自盤算著,付德澤在國內那個圈子裡的對手仇家……
翌日一早,陳明心小蘿莉還在呼呼大睡,時景連早飯都沒吃,直接從陳容的麵包機里拿了兩片剛剛烤好的麵包,隨意的塗了些醬料,然後把煎蛋、培根和兩根生菜一起夾在中間,陳容打過招呼之後,隨手裝進袋子裡拎著放到了車裡,便徑自離開了。
她先開車回家,換了身衣服之後,又重新開車前往公司。
從陳容那裡拿來的早餐,還是一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才終於有時候就著咖啡一起吃掉了。
周一上午,紐交所開盤。
隨著周六美國政府7000億法案的出來,原本一片慘綠的大盤,總算是有了些許生機。
只不過,這點垂死掙扎,究竟能掙扎幾天,就又是一個新的未知數了。
結果,還沒等到當天下午,正在看最近國際國內新聞的時景就注意到,西方七國集團的其他成員國,顯然對美國的金融救援計劃並不熱衷。
很快,丹尼斯從敲了敲門,步伐有些焦急的闖了進來,低聲道:「boss,看七國集團的反應,把這個當成一個信號的話,恐怕,我們之前預估的接下來的局勢,會出現問題。」
時景緩慢的點了點頭,同樣也輕聲說道「三權分立的國家體系下,還有參議院、眾議院背後的兩黨——所以說,就算經濟危機已經爆發,也阻止不了政治上的繼續扯皮。」
丹尼斯微微愣了一下,>
&停之前的全部計劃!」意識到美國政府之間,在救市的具體執行上,恐怕還有得磨,時景當機立斷道。
·
另一邊,原本打算藉此機會大撈一筆的盛斯年和陳葉舟,在突然意識到美國政局的情勢有些不太對勁之後,互相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樣選擇了暫時收手,只留下一小部分份額在金融市場中,繼續試水。
兩天後,wmi銀行在華爾街人震驚到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淒涼倒閉,隨著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將其接管,已經沒有人會再去想,今後的wmi銀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而隨著步了lm公司後塵的又一家美國大型銀行倒閉,人們懷疑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之前讓他們信心百倍的7000億法案上。
&府決策反覆,已經不只是決策失誤的問題了。」盛斯年搖了搖頭。
他原本以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對美國政府政策干預和調控手段抱有信心的人,至少表面上能夠暫時勉強控制住金融危機的蔓延。
陳葉舟一邊打電話,重新把資金回籠起來,一邊忍不住的吐槽道:「心臟不好的人,真得禁不住被他們這麼死命的折騰。」
盛斯年微微一哂,「現在的美國金融市場,比你脆弱的心臟更加弱不禁風,它已經承受不了半點波折了。」
對於時景、盛斯年他們這些本來就不是十分看好剛剛出台的這一法案能夠挽救岌岌可危的美國金融體系的人來說,這段市場反常波動的時間,正是可以藉機獲取利益的黃金時間。
只可惜,包括盛斯年在內,雖然敏銳的覺察到了,接下來的市場恐怕會出問題,於是果斷的放棄了之前的投資決策,但是,重新手握大量現金的他們,依然還是全都低估了政客的膽量。
——就算是面臨著全球性的經濟危機,政客之間,該扯皮的時候,他們照樣還是繼續扯皮不誤。
等到9月底,幾乎是在華爾街、乃至全世界人不敢置信的譁然聲中,美國參議院直接否決了白宮提出的7000億法案,其效果之大,仿若核彈一般,瞬間便摧毀了整個美股。
&們瘋了。」看著自從1987年10月19日的全球股災之後,再沒見過這麼慘的道瓊指數的暴跌幅度,重新收攏資金並且放棄繼續趁機撈一筆的陳葉舟悠閒的坐在沙發上,一邊舒服的斜躺在那裡戳平板電腦,一邊搖搖頭說道:「我看到,剛剛被7000億法案勉強鼓勵起來的市場信心,就這樣頃刻間又毀於一旦了。」
就像是美國白宮用肥皂水吹了一個在陽光下極為絢麗的泡泡,結果,如同肥皂泡一樣脆弱的美夢還沒做完,參議院就充當了一把直接伸手把肥皂泡捅破的人。
低不可聞的輕輕「撲」的一聲,全球的金融市場都要跟著炸了。
&國的金融市場,今年算是徹底完蛋了。」盛斯年單手插兜,站在茶几旁邊,篤定的說道,「就算明天眾議院再積極的把7000億法案挽回,已經崩潰的美國民眾,也不會再相信他們了。」
&啊,」仿佛沒骨頭一樣舒舒服服的靠躺在沙發上的陳葉舟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胡亂點了點頭,又輕輕嘆了口氣,「還好之前收手快,我好像又有時間讓自己去休個假了。」
盛斯年撲哧一聲笑了,「明天美國政府如果再有大新聞,你還回不回來?」
&心情。」陳葉舟打了個呵欠,這幾天的變故下來,華爾街不少人大概已經被美國政府參議院和眾議院的角力逼得心臟停跳好幾撥了。
就算身為一個沒掉坑裡的倖存者,陳葉舟回想起來的時候,都有一陣忍不住的後怕和心驚。
不過盛斯年沒再理他。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他的左臂,現在基本上已經恢復好了,雖然下意識的還會自己注意避免用力,但是,簡單的類似於吃飯、拿輕巧的小東西的活動,卻已經變得極為平常。
因為政府信號的頻繁變動,盛斯年也忙得顧不得其他,現在,終於偷閒一會兒,他用右手輕輕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臂,卻不知道多少次的忍不住想起來時景。
在深夜的醫院裡,她滿含擔憂的望著自己,眉眼間的關心和溫柔,此番回想起來,竟是如此的生動。
想起她的手指如同一片羽毛般,無比輕柔的碰觸在自己手上的手臂上,她低眸時髮絲柔軟的擦過他的皮膚,還帶著令人心神一動的馨香,盛斯年的喉嚨幾乎有一瞬間的收緊,頓了頓,知道陳葉舟肯定還在收集別人的投資決策,讓自己稍稍平復下來之後,盛斯年直接開口問道:「時景……她最近怎麼樣?」
陳葉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明知故問道:「你問哪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