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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一想, 溫徵羽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匾摔壞了是可以修好的,博物館等一些跟古物打交道的地方, 都能找到修老物件的師傅, 許多放了好幾百年破損得非常嚴重的匾都能修, 即使匾摔碎了,也可以修復的。她從葉泠的反應看,估計葉泠會去找工匠修好匾的。
溫徵羽這麼想, 心裡仍有些難受,有點無奈,卻也明白, 她經歷的是許多人都曾經歷的。人世變換, 便是如此。家裡敗落,別說保不住東西, 有多少人家連人都保不住。
溫徵羽收拾好情緒,繼續忙工作、忙畫畫。如今, 這畫室、她手裡的畫筆, 就是她的立足根本。
中午吃飯的時候,孫苑剛把飯送到, 葉泠就來了。
葉泠還自備了碗筷。
溫徵羽詫異地看著葉泠,心說:「你這是什麼臉?還有臉帶著碗筷來蹭我的飯。」
葉泠坐下, 拿起碗筷給溫徵羽盛飯裝湯, 分好她倆的飯菜。她把飯碗擺在溫徵羽的面前, 說:「夏天的時候,下了幾場大暴雨,畫室的屋頂有點漏雨,找工匠揀瓦的時候發現有幾根木頭也朽了,需要修葺。搬畫的時候,把匾落下了,今天工人摘匾的時候從梯子上摔下來,人摔骨折了,匾也磕破了。我已經在找人打聽哪有修匾的師傅。」
溫徵羽頗有點不自在,她問:「葉總和我這些的意思是?」
葉泠說:「你家老宅年頭久,保存完好,留下來的老物件多,保不准隨便拿件不起眼的東西都是有來歷的。通常來說,別人都喜歡用什麼居啊、閣啊、小築啊之類的給屋捨命名,畫堂的名字就叫畫堂,名字看起來起得簡單,卻提在了匾上,匾還是精心製作的,用的木頭是上好的花梨,我想這裡面應該有點淵源。這匾從漆和木質,多少能看出點年份,但不會太老,匾上的字跡略偏於秀婉,溫老的字穩健有力……我想能給你的畫堂提字,又精心做成匾,想必是家中某位對你很是珍視的女性長輩吧?」
溫徵羽驚愕地半張著嘴怔然地看著葉泠。葉泠這話就只差沒直說看出這匾上的字是她奶奶寫的,她爺爺奶奶給她做的了。
她頓時覺得她爸在商場上敗給葉泠是一點都不冤。
溫徵羽竟不知道該和葉泠說什麼好,默默地埋頭吃飯。
她倆吃完飯,葉泠留下了她帶來的那副碗筷,告辭走人。
溫徵羽對葉泠這種自帶碗筷來蹭飯的行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宣傳到位,又是知名畫家的畫作,秋拍進行得很是順利。
溫徵羽的師傅齊千樹先生的《長城雄關圖》更是拍出三百多萬的高價。
通常情況下,畫是按照市尺賣的。她師傅這畫,長五尺四,寬三尺六,為工筆畫作中不常中見的大幅畫作。這幅《長城雄關圖》甚至可以作為他師傅到目前為止的巔峰之作。她師傅照顧她,只按照他的身價讓她按公尺算賣給她,還給她抹了零頭,她當時花了一百五十五萬。這幅畫是她師傅畫了好幾年才畫完的巨幅畫作,再加上宣傳效果,以及來的買家都是出得起錢的,她估計這畫至少能拍到二百萬以上,卻沒想到,賣出了三百二十萬的價。
她甚至差點懷疑這是溫黎或葉泠找了人來買畫。不過她也明白,這是畫室的第一次拍賣,宣傳運作到這種層度,要是再搞這些操作,是會毀畫室名聲砸畫室招牌的。
因買家是公開拍到手的,溫徵羽有幸見到買家。
買家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商人,因為溫徵羽是齊千樹先生的徒弟,所以,特意過來與溫徵羽見了一面。
這位先生是位收藏家,喜歡收藏當代書畫家的畫作,在北京的時候偶然認識了齊千樹先生,一直想買齊先生的這幅畫。
在賣畫方面,齊千樹先生相當的吝惜,畫作大多數時候只拿來參展或同行交流,拿出來賣的並不多,因此他的畫經常是有價無市。這次秋拍,便有好幾位特意趕過來拍他的這幅《長城雄關圖》。
通過這次秋拍,畫室進一步擴大了市場影響力和客戶群,也讓溫徵羽對客戶群對畫作的需求方面有了更多的了解,並且,畫室有了資金回籠,財務方面寬裕起來。
秋拍成功,自然得慶賀一番,一來犒勞這段時間為這事忙碌的市場宣傳營銷部,二來,讓畫室的工作人員看到發展前景,能夠安下心來更好的工作。
溫徵羽不太喜歡應酬,請客吃飯這種事就免了,她讓人事後勤部採購了一批實用的物品當作獎勵發下去,再根據各部門、各人的出力程度發放獎金。
雖然秋拍順利,但秋拍的收尾工作還是讓她忙了幾天,這幾天葉泠每天都來蹭飯。
她忙起來,工作量就大,每天被葉泠分走一半的飯,經常是下午三點多就餓了。
她對葉泠簡直無語。葉泠看不出她的飯被搶了,她吃不飽麼?
她偏不讓孫苑加量,她倒是想看看葉泠能蹭飯到什麼時候。她就不信,她吃不飽,葉泠那成天跑來跑去的人能吃飽?葉泠每天上午不在,下午不在,一到飯點,準時出現。
中午,孫苑送來的飯菜不僅加了量,還加了個菜。
葉泠見到飯量加成了兩個人的量,菜也加了,嘴角微微上挑,頗有些欣喜地看向溫徵羽。
溫徵羽「咦」了聲,問:「孫姨,怎麼加菜了?」
孫苑說:「老先生說您最近瘦了,擔心您是工作太累,讓我給您加個菜。」
溫徵羽明白了,她餓瘦了,於是老先生給她加菜,孫苑給她加飯,然後,便宜了葉泠。
不過,一頓午飯的事,她也不好說什麼,於是,依然默默地吃飯。
她和葉泠吃完飯,葉泠卻沒有和往天那樣吃完飯就走的意思。
葉泠不走,她就得招待,溫徵羽只好去沏茶。
葉泠喝了一會兒茶,才問溫徵羽:「冬拍什麼時候開始?」
溫徵羽:「……」冬拍?
葉泠慢悠悠地說了句:「過年正是走年禮的時候。」
溫徵羽這才明白過來。她迅速在心裡算盤了下,說:「畫室里現存的畫作,能夠上拍的名家畫作不夠開一次拍賣會的,還得去約畫。本地的知名畫家,這剛約完一輪,相隔不到三個月,再約他們的畫上拍,不合適。」
葉泠問:「畫室的資金充足嗎?」
剛回籠了資金,資金當然充足。溫徵羽點了點頭,她起身,去拿了賬簿給葉泠看。葉泠是最大的股東,有查賬的權利,在經營方面,溫徵羽自認葉泠的眼光是她現在拍馬都趕不上的,一句話就能甩她八百里遠,所以讓葉泠多了解畫室的經營情況,對她和畫室都是好事。
葉泠低頭慢慢地翻著賬簿,賬薄做得中規中矩一絲不苟,估計稅務來查都查不到什麼疏漏。她嘴角不著痕跡地輕輕勾了下便又壓了下去。
溫徵羽瞥見葉泠的嘴角變化,她敢確定葉泠剛才是在笑。至於笑什麼,她就不知道了。笑賺錢?畫室離回本都差很大一段距離,最多只能說從目前的經營狀況來看,發展勢頭比較好而已。
葉泠把賬簿還給溫徵羽,說:「我看溫總最近挺忙,估計抽不出時間和你去約畫,恰好我最近有空,如果徵羽不嫌棄,我可以陪你同去。」
溫徵羽想了一會兒可行性,說:「如果是在過年前再開一次拍賣會,時間上來說,略有點趕。還有拍賣會的規模得是什麼樣的?如果還是照上次的標準來,首先,我們得去外地找其他省份的知名畫家約畫。這比在本地約畫難多了,不僅是約畫難,時間上也很艱難。再有,這麼大一個項目,資金方面還算夠投,但這個還得跟黎黎姐……溫總,我們三個人商議一下才好。」
葉泠點頭,說:「是商議一下,出個方案比較好。」她問溫徵羽:「大概需要幾天時間商議和出方案?」
溫徵羽說不好。上次約畫和秋拍都是由溫黎和溫老先生從傍指點,大伙兒幫襯才順利弄完的。溫黎能抽時間帶她一次,她不能次次都找溫黎。她要去外省約畫,就不能再去指望溫老先生的交情面子給她約畫,一切,就真得靠她自己……
她想到這裡,忽然想到葉泠說要陪她去,頓時明白過來。葉泠是看出她的處境,擔心她,所以要陪她去?
她出生的那天母親便過世了,為此,母親的家人與父親一家斷了往來。她只在照片中見過母親,泛黃的照片,溫婉秀麗的江南女人,眉眼如畫、眸中帶笑,身旁,瓊花正盛,團團簇簇、滿樹滿枝。
她的臉形、五官皆像母親,只是不如她的母親溫婉柔和,添了幾分清秀、清冷。
父親是位商人,聽說年輕時是位才子,下海經商後自詡儒商。
從她記事起,父親便一直忙於應酬,氣質儒雅的他身邊從不缺紅顏知己。她小時候,學校開家長會,父親忙,紅顏知己代他去,六年下來,紅顏知己不重樣。
奶奶說那些都是狐狸精。
&海經·南山經》所載,「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食」,餵養的意思。上古傳說,狐修千歲得九尾。塗山氏、純狐氏、有蘇氏等部族皆以狐為圖騰。
狐在她的心目中是神聖的。
她們,似乎與狐不沾邊。
她喜歡上古神話傳說,喜歡漫無邊際地發散思維,喜歡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與凡世不一樣的神話世界,喜歡將其畫在紙上。
她念初中時,語文課,藏在厚厚的書後面畫螣蛇,被語文老師逮個正著。語文老師一把抓起她的畫冊,怒罵:「你要是能考上高中,我能用手掌心煎魚給你吃。」
她默默地揀回自己的畫冊,默默地考了個全班倒數第一,又走考藝術特長生路線,她爹再添了點錢把缺的那幾分補上,進了市重點高中。
她自三歲,爺爺教她拿起畫筆,便再沒放下過。小學時,她每天的課餘生活就是畫畫,後來愈發痴迷。初中三年,她畫了三年。高中三年,她畫了三年。大學四年,她畫了四年。她21歲大學畢業到現在又畫了五年。
她沉迷在上古神話的世界中,將腦海中那山、那雲、那風、那霧、那樹、那花、那草,那些山精鬼怪、神妖仙魔一筆筆勾勒出來刻畫在紙上,難以自拔。
爺爺說她畫畫有靈性,是天生適合走這條路的人。其實,她只是想把腦海中的世界用她手裡的筆構畫出來,她的神與魂皆在那個世界,人世間的一切仿佛光與影的交錯。
她爺爺畫了一輩子的花鳥,如今除了偶爾倒騰些古玩,便是畫些畫與老友們相互交流、欣賞,再就是在家養養花鳥、在這建於明清時期的老宅里搗騰些園林景致,享受愜意悠閒的老年生活。
她以為她可以一直住在爺爺的宅子裡,潛心畫她的山精鬼怪,不用為生活而煩心。
然而,生活卻給他們爺孫倆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上個月還說拉來資金能讓公司股票市價翻上好幾倍的溫時熠先生,據說已經捲款潛逃。她和她爺爺、二姑都聯繫不上他,只有她大姑那有點消息,說她爸可能去了國外,至於到底在哪,不清楚。
她對她爸生意上的事從來不過問,對於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爸跑路以後,她家的前後門都讓債主堵了,堵在她家門口哭,說她爸把他們的養老錢都騙走了。警察也上門來了,說他涉嫌非法集資,畏罪潛逃。
老先生氣得差點把心愛的花鳥杯砸了。
溫時熠先生跑了,作為溫時熠先生的父親溫儒老先生,以及溫時熠的女兒溫徵羽小姐,不得不面對溫時熠先生欠下的巨額債務。
溫徵羽畫了二十三年的畫,如今算是小有名氣,但是,她的畫從來都是只參展、參賽,一張都捨不得賣,沒有收入來源的她一直靠溫儒老先生和溫時熠先生養活。
溫儒先生,今年七十五歲的高齡,已經到了連親生女兒都不敢借錢給他的年齡。
爺孫倆面對溫時熠先生欠下的巨額債務,只剩下變賣家產一途。
房屋中介商、古懂文玩商人聞風而動,紛紛登門,來得比債主們還勤快。
巨額債務讓宅子和宅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待價而沽,甚至有溫時熠先生的昔日好友給她開價。
人世變換,莫過於此。
進出她家的人絡繹不絕,她爺爺的半生收藏,家裡的明清古典家具,她的跋步床、臨窗擺放的羅漢椅,她的古箏連同古箏架等等一件件被人看好、談妥價,打包抬走。就連她爺爺養了很多年、掛在迴廊下的那十幾隻鳥,奶奶留給她的嫁妝,都沒能留下。
陸陸續續的不到一個月時間,偌大的老宅,連盆景都沒留下一盆。她家就只剩下一棟空蕩蕩的宅子,以及她屋子裡那些以前別人重金求購都不賣、如今卻一幅都賣不出去的畫。
世人都追捧名家,買畫先看人,對於她這樣年紀輕輕只有國家三級美術師資格證、得過一些小獎的破產小畫家是不屑一顧的。
來她家的人,除了債主就只剩下看宅子的人。
都知道她家的情況,買宅子的人把價格壓得很低,價錢一直沒談攏。
這些日子變賣家產,她爺爺一直帶著她,讓她在旁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