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堂之內的喧譁,在一瞬間停了下來,眾人轉過頭來,看向了曹操,曹操面色肅穆,認真的看著天子,沒有理會任何人,天子看著他,皺著眉頭,沉思著,又看了看其餘的大臣,從盧植,荀彧,到袁術,董卓,天子沒有言語,揮了揮手,說道:「稍後你來見朕。」
袁遺被太醫令抬走了,可是,在廟堂里,他留下了一抹血色,無法被消除的血色,將整個廟堂籠罩住,百官們寂靜,哪怕是袁術,也是緊皺著眉頭,他一直都是很支持革新的,可是到了如今,他心裡也有了些猶豫,他不知道,自己與曹操的這條政令,是能夠造福家國,還是會造成動亂。
「陛下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早已議好,何必再議?!」
曹操說道:「自世宗以來,富者愈富,貧者愈貧,耕農無地,大族連野,孝康皇帝未曾推進屯田之前,多少百姓是沒有耕地的?你們可知曉??」
「如今,百姓皆有,未嘗聞國中有餓死者!」有人反駁道。
「治標不治本,百年之後,這些開墾之田地,便會再次成為爾等的囊中之物!」曹操咆哮道。
「曹孟德!!勿要血口噴人!!!」
曹操不屑的笑著,絲毫沒有理會這些憤怒的大臣們,又看向了天子,他希望天子也支持自己。
天子看著他,也不敢輕易的決定。
「公路你以為呢?」
曹操又連忙問道,這些都是他與袁術一同弄出來的,袁術又是天子的心腹,天子對他格外的看重,只要他發話,定然能夠讓天子信服!
袁術看著曹操,抿了抿嘴,沉思了很久,回道:「日後再議罷」
那一刻,曹操有些驚訝,有些詫異,他望著袁術,想要詢問,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散朝!」
朝議便如此結束了,曹操看著周圍的大臣們,他錯失了一次最好的機會,若是今日不能成事,日後會更加的困難,因為,這些大臣們返回之後,定然會興風作浪,做好充足的準備,來與自己抗衡,他們不會明白,自己的新政,能夠對天下起到何等巨大的作用!
「哈哈哈哈!」
曹操大笑了起來,肆意的狂笑,他的笑聲,在百官的耳邊,是那麼的刺耳,看著大臣們一一離開了廟堂,曹操才停下,看著百官的聲影,搖著頭,袁術走上前來,說道:「孟德,此事所擔風險巨大,不能輕易決定,還要多多思考」
「你我已經商議了足足半年這還不夠麽?」
「不夠!」
「哈哈哈哈,好罷,那你便去慢慢思索罷,曹操一人,也能立下這不世之偉業,總有一日,後人會指著你們的墳墓破口大罵,再念上一首曹公吟!」曹操笑著,便與韓門走向了厚德殿,只留下袁術一人,站在大殿裡,看著遠去的曹操,沉默無言。
曹操進了厚德殿之後,天子便讓其餘人離去,就連韓門也沒能留下,整個厚德殿裡,便只剩下了天子與曹操二人,兩人面向而坐,天子沉思了片刻,問道:「新政,會讓國庫增加多少的稅收?」
「陛下,如今之數額,可再三番。」
「恩?當真?」
「這是最低之計算,地方上,不知多少豪族,耕地都是以百萬頃計」
「那對於百姓,是否會有什麼危害,對於一些家境不錯的黎庶」
「陛下,上量是有嚴謹的規格,每一段有一數額,對於百姓而言,此大利,無害也。」
「恩可若是這般行事,只怕阻力巨大。」
「臣知曉,陛下所擔憂者,是這些自譽為賢才的蠢物們陛下,這些人的確是國中的支柱,擔任官吏,揮筆舞墨,都是他們的事,不過,這些年來,世家大族,日夜膨脹,兼併土地,無數百姓因此而毀,孝康皇帝之舉,雖使得天下穩定,卻也並非是治根!」
「臣料定,百年之後,這些開墾出來的耕田,還是會轉到世家大族的手裡,百姓們,還是會陷入困境之中,陛下應該擔憂的是民眾,而不是這些大賢啊,對付這些奸賊,只需一獄卒便可,可是若是天下百姓活不下去了唉」
「何況,有王公之新政在先,臣覺得,王公很早,便看到了這些事,與臣一般,而他先前的各個舉動,都是在防止這樣的兼併啊,陛下想想,他開科功制,最為受益的,不正是底層百姓麽?先前,能作為官吏,能夠治理天下的,只有世家大族,而如今,寒門子弟,黎庶家庭,也能出現這樣的賢才了!」
「如今,雖寒門出身的賢才少了些,可是,世家大族才多少人,寒門又是多少?科功制,還有王公所推行的官學制,一同施行,再過十載,想來,寒門子弟的數量便能壓過世家大族,再來二十載,三十載,百年之後,世家大族,便不足為懼!」
「而我如今要做的,便是延續王公所沒有做完的,從根本上打斷這樣兼併之況,只有這樣合理的稅收制度,才能讓世家大族沒有膽魄繼續進行兼併,入不敷出,耕地數量太高,稅賦便會上升到他們難以承受的地步,這對於家國而言,都是大善事!!!」
曹操如此一說,天子的心裡,就漸漸有些明亮了。
曹操繼續說道:「臣知曉,今日之後,我走出這個宮門,我便會是熹平第一奸賊,日後彈劾之書信,百官之敵視,或勝與王公,不過,臣不懼怕,臣願一力承擔,只願陛下能夠相助!」
「哈哈哈!」天子竟也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曹操的肩膀,說道:「曹公,你錯矣!」
「臣不知何錯?」
「日後要背負罵名的,可不只是你一個人啊!」
「哈哈哈!」
君臣二人,頓時大笑。
熹平十一年,年末
在曹操再次進行了修改,將內容變得更為徹底之後,新政還是實施了,在百官全力反對的情況下,實施了,曹操直接選擇在明年,便要在整個天下施行新政,他從太學與門子學,以及諸多官吏中,選取了大量的寒門子弟,委派與各方,進行督促。
他們要對各地的產糧情況進行調查,取出均值來,為了防止他們與世家大族私通之類,曹操對於每一個郡縣,都派出了大量的人手,讓他們互相監督,曹操不信,世家大族能夠把如此眾多的官員們全部都控制住,當然,曹操知道,地方官吏們定然不會自己派出的人合作。
故而,他請求天子,令天子調遣南軍,北軍,以及各地駐軍,領軍司馬,校尉之類,前往周圍坐鎮,但凡有事,便讓徵稅官員們稟告與軍旅,有了軍旅的震懾,這些人是根本做不出什麼事的,果然,與曹操所想的一樣,當軍旅出動之後,地方官吏們也就不再敢放肆了。
朝中,對此爭吵不休,甚至一連有超過三十多大臣上奏天子,以辭官相逼。
不想,天子的態度比曹操還要堅定,他直接讓這些人全部離開,又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以及支持新政的大臣們,因革新之事,整個廟堂都在風頭浪尖,局勢有些混亂,張郃出動,各地的繡衣使者出動,僅僅在一月之內,便抓獲了數千人。
強行穩住了雒陽的局勢。
曹操的名聲,的確是敗壞了,他原先那麼多的好友,如今卻沒有一人敢接近他的,也就一個郭嘉,還與曹操保持著往來,甚至還會相助,而在其餘人的眼裡,曹操是當世的王節信,甚至是比他還要兇悍的奸賊,他鼓動天子,遠賢臣,近小人,行苛政,定然會遭到報應!
而曹操的那些家族子弟,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打擊,在同期的月內,曹操的族人,有三人被下獄,證據確鑿,這是天子也沒有辦法解救的,曹操依舊沒有理會,哪怕是他的父親苦苦相勸,要他勿要如此,曹操也不理會,甚至閉門不見,這可是奇事!
曹嵩吼著:子欲毀曹家耶?,最終也是無奈離去。
大漢司農,閉門不見其父!
這等不孝之罪,讓曹操的名聲更是臭了幾分,就連百姓們也受到了士子們的渲染,開始罵起曹操來,曹操徹底放棄了自己的聲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要實現自己心裡的抱負,無論遇到什麼,此事,他定是要做到最後的!!!
坐在書房內,曹操頭也不抬,不斷的書寫著,他就是坐在這裡,展開舉國的新政之事,在院落里,則是站滿了精銳的士卒,共有百多人,終於,曹操也享受到了王符的待遇,周圍的護衛無數,有了王符的前車之鑑,天子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
如此,一直忙碌到了深夜,曹操覺得有些頭痛,眼前也有些眩暈,他這才停了下來,站起身,打開了窗戶,看著外頭的星光閃爍,曹操只覺得詩興大發,想要作詩一首,奈何,這念頭剛上來,又在諸多思慮中消失了,他無奈的嘆息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止是曹操,天子也沒有能倖免,天子如此剛硬的施行行為,包括對朝中大臣們的不退讓,也讓天子在百官眼裡的形象蕩然無存,天子對此並不意外,也不惱怒,他知道,原先大臣便不喜自己的強硬,如今正好啊。
百官們有的當面辱罵天子,被押入大牢,有的在暗地裡進行辱罵,也是被張郃所抓走,天子罷免了很多的大臣,又直接下令禁止他們的族親擔任官身,自從孝桓皇帝之後第二次黨錮,似乎已經出現了,當百官們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無論是士子還是大臣,都開始了對天子的批評!
當然,寒門弟子例外,這也引起太學與門子學更加嚴峻的爭鬥。
什麼天子好色,常常衣不蔽體,與宮女嬉戲。
什麼天子好酒,故而瓊苑裡滿是美酒,還用美酒來轉動木偶,以為遊戲。
這一場景,就猶如三十年前,不過,不同的是,如今卻有了張郃,所有表達對天子不滿的,都被張郃以欺君罪捉拿,繡衣使者,被兩代君王供養了近三十年,在如今,早已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當他完全發揮作用的時候,士子與大臣們都被嚇壞了。
無孔不入的密談,簡單直接的舉措,讓他們心裡無數個謀劃都落了空。
熹平十一年,
動盪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