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說要下雨。
可是崔姀只感覺到自己體表的水分不斷蒸發,酷熱讓她喘不過氣。
手機被捏的滾燙,仍不停有電話打進來,她無力的按住額角,任由手機發出嗡嗡的轟鳴。
&姀,老大叫你去。」一個女人探頭進來,語氣不知是冷嘲還是熱諷,一雙精心描繪的美目掃了一眼崔姀,暗暗笑了笑。
在這棟宏偉的辦公樓里,崔姀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群人之一,帶一個十八線小明星的底層經紀人,說難聽點就是助理而已。
推開裝飾華麗的木質大門,辦公桌後面坐一個肥胖的男人,他手裡握的不是筆,是滿樓打工者的生殺大權。
&姀,我對你太失望了!」
預想中的暴風雨撲面而來,崔姀將耳朵放空,仿佛這樣就聽不到總裁字字刺骨的責罵,她努力將目光凝聚在他潔白襯衣上的褶皺上,眼睛卻也慢慢紅了。
&說你能幹點什麼啊?叫你看著王卓又沒叫你陪他睡覺,就算是你陪他睡覺也好比他到處去找野模鬼混強吧!現在還被狗仔拍到出入夜店的照片,臉那麼清楚都能當海報使了!還有什麼你看看,被富婆包養的小明星,哈,這行內的知道王卓是個藝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出來賣的!」
&以為參加個中國好男人的選秀就可以一步登天了,他算個什麼東西啊,崔姀我現在告訴你,這樣的小明星我們捧不了,我現在把解約書給你,你自己跟王卓說去吧。」
總裁徐山啪的扔出一沓白紙,好像揮出判決書一樣,「還有你崔姀,自己好好考慮考慮適不適合當經紀人,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徐總。」崔姀拿起解約書,轉身出了辦公室。她到公司前台填了郵寄單子,把解約書寄到了王卓家裡,自己回辦公桌收拾東西。
剛才說話的女人走過來,「做人吶,脾氣就不能這麼傲,凡事都給自己留一線,當初說話不那麼滿,現在也不會這麼難看了,你說是不是。」
崔姀冷眼看著她,「書婕,你的心肝寶貝劉海娜試鏡成功了嗎?」
她這話是戳到了書婕的痛處,誰不知道劉海娜是嫩模出身,只能當個花瓶的份。
&了行了,書婕你也少說兩句。」海青走過來打圓場,「要我說這事也不能怪崔姀,誰叫王卓是個那樣的性子。你出去散散心也好,權當放假了。」
&就怕別人不知道你的關山脾氣好似的。」書婕努了努嘴,瞪了眼海青轉身走了,高跟鞋啪啪的踩在地上極富韻律。
崔姀這時也理好了自己的包,她瞟了眼海青,「如果羨慕,你可以讓關山也放假試試,大家一起散散心。」經紀人和藝人的假期就意味著沒有工作,沒有工作人氣就會下降,甚至雪藏,聞此海青的表情也難看起來。
直到走出大廈,崔姀站在公交站台等車,毫無徵兆的大雨就傾盆而下,水珠沾濕了她的裙擺,朦朧的水汽氤氳在眼前。
天氣預報原來也不會騙人。
崔姀渾身濕透的回到家,將全身沉入浴缸里,吐出幾個水泡。
第二天她就定了飛往西部的機票,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牧歌,是一座被遺忘千年的古城,十年前被發現,成為現如今保存最完好的秦周時期古代城市,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遊客。崔姀落腳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客棧,位於古城池外圈,因為現在是淡季住戶不算多。
崔姀著一身刺繡碎花長裙,也算映襯這邊的風景,她獨自一人在石板鋪就的小路上逛著,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家小攤上。店家見有人駐足,便將自己的貨物夸上了天。
崔姀也知道這種小地方不會有什麼真玩意,卻還是忍不住拿起了一枚髮簪,成色實在是不怎麼樣,乍看下還以為是塑料,只是設計精妙,簪身全是鏤空的紋飾。
&姐好眼光啊,這是真的和田玉,最配您這樣漂亮有氣質的人了。」小販嘴巴像抹了油一樣,崔姀考慮了下還是搖搖頭準備放下。
&姐別呀,既然喜歡就買下吧,這個不貴的,要不我另外再送您一根手繩。」被纏了再三崔姀也煩了,掏錢買下了這根簪子,當即隨意的插在了頭上。
有些事情她後來才知道,原來天意從來都不是由人掌控,命運的齒輪早就已經轉動。
----------
瀰漫著藥香的房間,昏暗的簾幕遮擋著陽光。這裡就好像一個被屏蔽的遺棄世界,只床上人偶爾發出咳嗽聲,才算是有一點活氣。
與房裡相反的,是外頭熱鬧的嘈雜聲。有人的笑聲、說話聲,鑼鼓嗩吶的音樂,這一切聽在她耳力,只有刺耳的嗡嗡。
有人推門進來了,然後熱鬧的聲音好像被一下子掐斷,一雙手扶起了她瘦弱的肩膀,「殿下,您能聽見奴婢說話嗎?」
&姐,今日妹妹大婚,我是來給姐姐奉茶的。」一抹紅色飄到她面前,然後嘴邊碰到了杯沿,來人並沒有給她灌下去,沾之即走。
&什麼大婚,殿下尚在哪有駙馬另娶的道理!你這個賤……啊!」有人跳出來說話,聽聲音像是她的心腹丫鬟雨荷,然而很快就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個下人也敢忤逆主人,好不大膽!我們夫人可是堂堂的伯陽候夫人!」她能感覺到眼前的動靜,眼睛早已酸澀的流不出淚來。
聲音逐漸遠去,那候夫人大約也是覺得無趣,臨走前陳鳳回頭看了眼床上了無生機的女人,冷笑了聲,「什麼天潢貴胄,如今也只是一個不得夫家歡心等死的老女人而已,我們走!」
所有人都離開了,她失去支撐摔落在床沿,房間又重歸寒冷,好像一個只為鎖住她的地獄。
我好恨啊,我好恨啊!什麼海誓山盟都是泡影,什麼一心一意都是陰謀!
她睜著空洞的雙眸,徒勞的伸出手來,一雙骨瘦如柴的手,好像要抓住什麼一樣,最終還是無力的滑落,眼角流下最後一滴渾濁的淚水。
我最終還是食言了,對不起,沒有辦法等到你。
------
崔姀一下子驚坐而起,天還是黑的,她早已滿臉都是淚水。
她目光落在放在床頭的玉簪上,在夜晚它竟然發出微微的青光,她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剛才夢中女人的遺物,不知為什麼流落至今到了她的手上。
第二天她再去那家小攤的時候特意打聽了一下玉簪的來歷,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之後幾天,玉簪的成色一日比一日好,現在看來完全就是珍品玉器,崔姀也不敢再堂而皇之戴出門了。
她也試過滴血上去,並沒有絲毫反應,除了能讓她睡眠安穩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功效,崔姀這才放下心來。
過了不到兩個禮拜,崔姀忽然接到徐山的電話,說他改主意了,公司新進了幾個新人,叫她回去物色一個帶,崔姀只好取消了原先的計劃,急急忙忙的訂了飛機回城。
牧歌城外有一處皇家墓葬,看規格和陪葬品是秦周時期的一位帝國嫡系公主,和牧歌城一塊被發掘出來的時候,這位公主的墓葬門前矗立這一座活葬雕塑,這在古代是將人活活封死在泥塑中給亡者陪葬用的。
可是奇怪的是這雕塑不是奴僕,而是身著甲冑的將軍,以單膝跪地的姿勢背對著墓門,從禮法上說這在一座公主的墓穴中是不合適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
專家也對這個活葬人表示了好奇,可是墓穴中並未留下完好的文書確認其身份,但公主的身份是可以確認的,乃是秦周文皇時期的長公主,二十五歲時病死,入葬封地牧歌。
從史書上看,這位公主是已經嫁人了的,死後卻並未進入夫家墓地或者秦周十八陵,而突兀的出現在這裡的將軍泥塑,不免讓人有了些香艷的幻想。
在一千多年前,是不是有這麼一位忠心護主的將軍,自願常伴公主於地下,卻到死都不曾僭越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