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安二十三年,冬。
寒風吹著雪粒子,在地上打著旋兒。
很快就積起了厚厚一層雪。
裝飾華麗耀眼的房間內,銅鏡前,坐著身材肥胖的年輕貴婦——寧仙仙。
她穿著綾羅綢緞,頭戴珍珠翡翠。眉眼明亮,可惜卻被臉上過多的贅肉,擠成了一條縫。
門口厚重的帘子被挑起來,帶進來一陣寒意,讓寧仙仙打了個寒顫。
「真冷啊,」一個小丫鬟搓著手走進來,跺著腳上的雪,笑道:「夫人,外面下好大的雪哩。」
「下雪了嗎。」
寧仙仙臉上現出幾分笑意,忽然想到什麼,笑容很快又淡了。
小丫鬟吐吐舌頭,扭身自去倒茶喝了。
「夫人,大喜!」
帘子再次被挑開,進來一個婆子,抱著一隻美人瓶,瓶子裡插著一支紅梅。
她把梅花送到年輕貴婦面前,眉開眼笑道:「夫人,您看,這是爺讓人送來的。」
梅花嬌艷,冷香點點。
「這是霖安專門給我的嗎?」寧仙仙用手輕輕觸摸著梅花的花瓣,臉上歡喜無比。
「可不是專程讓人拿來給夫人您的?」婆子樂道,「爺說今天正好得閒,要在院裡賞雪,讓請您過去呢!」
寧仙仙驚喜的站起來,帶翻了凳子也沒發覺,聲音微顫:「霖安……真的讓我去嗎?」
婆子連連點頭:「是啊,您快點去吧,爺那裡等著呢!」
「我,我是不是得先換件衣服……」寧仙仙的心砰砰直跳,又是緊張又是慌亂,低頭拽著自己的衣服,又去整整頭髮珠釵,問婆子,「媽媽,您說,我這樣行嗎?」
成親一年了,她和丈夫墨霖安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寧仙仙理解墨霖安作為皇子的政務繁忙,從來不曾抱怨。
今天墨霖安主動要見她,令她覺得受寵若驚,生怕哪裡做的不夠妥帖,令墨霖安心生不滿。
「夫人這樣就很好。」婆子喜滋滋道,「外面雪越發大了,奴婢給您拿件大毛斗篷披上就行了。」
「好。」
寧仙仙想著即便見到的那個人,歡喜在眼底一層層的散開。
披上斗篷,連手爐也來不及拿,她就自己挑開帘子,朝墨霖安所在的凌軒閣奔去。
一路穿過迴廊,走過湖畔,為了早些見到那個人,她甚至沒有心思欣賞今冬的第一場雪。
墨霖安的凌軒閣,院門口蹲著個小丫頭,正在用手捏地上的雪玩。
看見寧仙仙過來,她的表情有些慌張,轉身就朝院子裡跑。
「站住!」
寧仙仙快步走上前,攔住她,皺眉道,「見著我不行禮,反倒跑?誰教給你的規矩?」
小丫頭子眼神有些躲閃,把著院門,支支吾吾道:「奴婢沒看見夫人……剛才是忽地想起雀兒還沒喂,怕姐姐們責罰,所以……」
「少跟我這打馬虎眼!給我讓開!」
寧仙仙一把推開她,快步邁進院子裡。
「爺,您輕點……不要……」
柔媚入骨的聲音,混合著風雪聲,斷斷續續鑽入寧仙仙的耳中。
她的身形猛地僵住。
看著不遠處風雪亭中的情景,呆住了。
八角風雪亭上掛著的帘子隨風飄動,現出裡面若隱若現的兩道身影。
男的英武高大,把一個衣衫半露的女子壓在桌上。
女子露出雪白的肩膀,柔弱無骨,長發披在身上,眼神嬌媚。遠遠的,她扭頭向寧仙仙的方向看過來。
那眼神,似是帶著無盡的嘲諷和蔑視。
以一個勝利者的高高在上的姿態。
寧仙仙一步步走過去,渾身的血液,都似乎被雪凍住了。
「霖安……程程……」她顫抖著嘴唇,「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啊呀——」
女子發出一聲受驚了的呼聲,連忙縮在男人懷中,怯怯道,「姐姐,您,您怎麼來了……」
男人似乎也沒想到寧仙仙會出現,但他表情未變,兩隻手摟住女子,動作依舊沒有停下,肆意笑道:「我們在做什麼,你看不出來嗎?」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女子縮在墨霖安懷中,眼中含淚,委委屈屈的說,「我原是來看望姐姐的呢……」
「是嗎?你來看我,不去我的院子,卻來霖安的院子?」
寧仙仙幾乎咬碎了牙齒,彎腰從地上抓起一大團雪,狠狠朝他們身上砸過去,氣急敗壞叫道,「你們不要臉!寧程程,我絕對饒不了你!」
啪——
雪砸在了寧程程露出的雪白肩膀上。
寧程程尖叫一聲,撲在墨霖安懷中委屈的哭了起來。
墨霖安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
他揮手抓起袍子,把寧程程包起來,護在懷中,然後大步走到寧仙仙面前,抬起大掌,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冷冷道:「賤婦!沒有我的允許,誰讓你來這裡的?」
寧仙仙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了心裡。
「是你讓人叫我來,說一起賞雪……」
她說到這裡,忽然看見了寧程程的眼神。
她一下子明白了。
是寧程程假借墨霖安的名義,騙她到這裡來的。
她故意要讓自己看見這一幕。
不過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
寧仙仙捂著臉,抬頭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心痛到無以復加,忍不住流淚道,「我不介意你有侍妾,可是不能是她啊!」
男人看著她的眼神,滿都是厭惡:「呵,為什麼不能是她?」
「她是我妹妹啊!」寧仙仙哭道,「你讓我怎麼見人!」
「你以為你還有臉?」墨霖安冷冷道,「不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你又是你們家的嫡女,我會娶你這個醜八怪?看到你我都覺得噁心!給我滾!」
寧仙仙低頭看著自己被肥肉撐起來的衣服,覺得自己活的像是個笑話。
「好,我走,我走……」
她的內心被自卑充斥著,喉頭猶如被棉花堵住。她轉過身,急急的跑走。卻不一小心被埋在雪裡的石頭絆倒,狠狠的摔在地上。
「嘻嘻,真蠢……」
「瞧她那副蠢樣……」
身後傳來男女的嬉笑嘲諷聲。
寧仙仙強忍住眼淚,顧不得腿上傳來的鑽心般的痛楚,爬起來,頭也不敢回的拼命跑出凌軒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