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那輛藏青色的馬車伴著夜色駛回了華京城,車夫甩著馬鞭不斷的調轉馬頭,繞了幾圈之後,在京兆尹卓運同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付岩給門房看過了自己的腰牌,門房一驚,匆匆稟報去了。
祈舜穿著黑色的斗篷,碩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半張臉,露出精緻的下巴,微風掀起他棉白的袍角,陰影下的雙眼一晃而過,是不符他年齡的沉穩睿智。
卓運同正在後院陪著妻女,下人來稟報說是翊王府來人,他手上的茶杯就是一抖,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兩下……老天爺誒,擱上那小祖宗准沒好事!
老遠就看見有一人站在廊檐下,身形清俊,脊背挺直,即便就這樣站著,也顯出一股不凡的氣度來。
走的近了,仔細一看,那分明就是翊王本人!卓運同心裡一驚,跪下行禮:「……不知王爺親臨!下官怠慢了!」
&大人免禮。」
卓運同見他這幅裝束,便知他是私下來尋自己的,當即道:「請王爺書房說話。」
進了書房四下里沒人,祈舜就本性畢露了,翹著二郎腿慢悠悠道:「老卓吶……本王待你不薄吧。」
必須表忠心啊!卓運同嚴肅臉:「王爺待下官極好!」
&本王有難……你是幫是不幫啊?」
卓運同心裡嘎登一下,默默流淚,就知道這小祖宗無事不登三寶殿,苦著臉道:「王爺有事,但請吩咐。」
&日來,你可曾聽到諸多有關本王的謠言?」
&卓運同吞吞吐吐的不敢說出來。
&心,大膽說就是。」
&是……傳言王爺為佞幸那則謠言?」卓運同試探說道。
&知道啊……」祈舜抬起眼皮,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卓運同冷汗立時就下來了:「下官有罪!是下官治理不嚴!致使王爺清譽受損!」
&官一定儘快查出幕後主使,將其法辦!」
&正的幕後主使……你法辦的了嗎?」祈舜嘲諷的看著他。
卓運同訥訥不說話了,他也知道,這八成還是皇子們的內鬥。
&王也不要你去查什麼幕後主使,也不要你去壓制這謠言,」祈舜二郎腿一翹:「你呀,只要袖手旁觀……等這謠言傳的愈來愈盛……傳到父皇耳朵里去。」
卓運同臉色一變,「下官明白了。」
&白就好……卓大人只要不多事便成了。」
祈舜起身離開,輕笑著搖頭:「真不知道,這是罵本王佞幸呢……還是罵父皇昏君呢……」
事情發展的比祈舜想像的還要順利。
這罵他是佞幸的謠言沒了人阻攔,在幾日後那是甚囂塵上,那幕後之人還編出了許多例子來佐證他的驕縱蠻橫。溫玦和楚樓剛剛接手他創立不久的情報勢力,兩人倒是有本事的,沒幾天就整的像模像樣的了,以他們的能力,自然是能看出這則謠言背後有人操縱。
兩人還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對這則謠言進行壓制。
祈舜很輕巧地一笑,好像那個被至於輿論中心的人並不是他,他說:「你們的首戰不在這兒,去盯著科考吧……這謠言,你們且看著便是。」
他從知道這則謠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中傷他中傷太子都不要緊……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兄長」之前還牽扯上「君父」。
那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啊。
一些大臣也顯然是在這則謠言中嗅到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味道,隨著陛下將太子任命為科舉主考官……某些人,顯然是坐不住了。
禮部尚書府,馮敬之聽得自己的大兒子將消息和他說完後,面色陰沉,咬牙道:「這哪裡是衝著翊王去的!分明是衝著太子去的!」
馮濤擔憂道:「太子殿下是主考官,方渝、韓三濁、您是副考官,三人之中,我們馮家已明顯的站到了太子這一邊,韓三濁教授玄河殿下和九殿下課業,與東宮素來親近,方渝為人清高,一向正直,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九殿下為巡查官也自是不用說——此次科舉陛下所用之人,幾乎全為太子親信!若是九殿下被拉了下來——此次科舉恐要生變!」
馮敬之臉色一變:「真是好算計……太子可曾吩咐什麼了沒有?」
&曾。」馮濤搖搖頭。
馮敬之皺眉:「不急……先看著吧。太子殿下不會容許翊王出事的。」
兩個相府里,左相王嶸聽聞這個消息後倒是沉思了一會兒,許久才道:「這倒是一個好機會……」
而右相劉培江的反應則全然不同,他起初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後輕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澆花去了。
容國公府,現任容國公正是祈舜和太子嫡親的舅舅安瑾珩,他接到消息後臉色大變,倒是他的夫人還沉靜的給他遞茶,溫柔的勸解他:「夫君稍安勿躁……東宮和翊王府都還穩如泰山呢。」
東宮和翊王府確實穩如泰山。
祈舜手下的情報實力還只是初初形成一個雛形,暫時還派不上什麼大用處,目前也就只能盯盯人,收集一下消息,要做到風雨不透,有頂級的暗線存在,那必然需要的是時間的積累。
但是要探尋這則謠言的幕後之人,卻也不難。
至少這對於溫玦來說,是很顯而易見的一件事。
三管齊下,一方人馬去追溯這個謠言的源頭,從最先散播的人身上入手;一方人馬靜觀謠言發展,這其中又有哪些人在推波助瀾,而這些人又與哪方勢力有所牽扯;最後一方人馬從最後的推斷入手,假設此次針對翊王的謀劃成功,最終會有哪些人因此受益,這些勢力都派人去盯著——最後匯合三方人馬的情報,一個一個排除嫌疑,揪出幕後黑手。
仔細說來確是如此,但以溫玦的經驗,自然能夠一眼看出,謠言背後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在作祟。
可是最後查出來倒是讓他有點吃驚,此事似乎二皇子完全沒有插手,竟然是五皇子在折騰。
二皇子與五皇子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只是這五皇子……溫玦搖了搖頭,未免也太沒腦子了吧。
祈舜聽完溫玦的稟報很是有點詫異:「……老五?」
祈舜倒是釋然了,他笑著說:「那就不奇怪了……本王那二哥,怎麼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
東宮右書房。
玄瀾因為生氣,眉頭緊緊皺著,他生而為天潢貴胄,這下一生氣,平日裡華貴的氣度都隱隱威嚴起來。一路上下人都不敢攔他,他直直衝進書房,開口就是:「父王!他們憑什麼說阿舜是佞幸?!」
太子皺了皺眉,喝到:「沒規矩!先生就是這樣教你的?!」
兒子就這樣衝進他的書房,他自然是不滿的。但更多是因為,玄瀾已經十歲了,十歲的皇室子弟……應該要懂得很多東西了。
擅闖父親的書房,就是一般的世家,也沒這樣的規矩……段祈昭嘆了口氣,平日裡還是太寵他了一些。
想當初自己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要抵抗後宮朝堂的雙重壓力了。
說到底,瀾兒過得還是太平順了。
生來即為天子驕子,爺爺是皇帝,父親是太子,還有一個皇室嫡長孫的身份,自小就被萬千人捧在手掌心,幾乎沒遭遇過什麼困境。
段祈昭轉過頭,他的小兒子咄咄逼人的看著他,眼裡鋒芒漸顯。他心裡一瞬間冒出無名火氣,忍不住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玄瀾毫不示弱的回瞪了他一眼。
段祈昭回過神來倒是啞然失笑,他怎麼就跟一個孩子較起勁來了。壓下心裡的火氣,他心裡一動……這孩子的確聰明,悟性也高,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讓他接觸了。
&人說你的阿舜是佞幸,那你信了?」
&然是不信的,阿舜怎麼可能是佞幸!」玄瀾斬釘截鐵。
&你這樣跑來父王這裡,又是想做什麼!」段祈昭拿出做父親的威嚴問道。
玄瀾一瞬間有點心虛,但是想了想又挺起了胸脯:「這擺明就是污衊!阿舜可是您弟弟!父王怎麼什麼都不做呢!」
&些事情,父王不說,你也該懂……身在皇家,兄弟,從來就不算什麼。」
——甚至,在某些時候,只代表了爭奪與不死不休。
&是,可是……」玄瀾漲紅了小臉爭辯:「可是阿舜待玄瀾那樣好!」
而且他是真心,所以才難得……段祈昭嘆了口氣,又問:「二皇叔和五皇叔也待你很好啊,前段時日你生辰,他們還送來了價值千金的賀禮。」
&不一樣!」玄瀾果斷說道,什麼價值千金的賀禮!在他心裡甚至完全比不上星子那頭可以說是來歷不明那的小貓!
&麼不一樣了?」段祈昭繼續誘哄他的小兒子。
玄瀾咬了咬唇,看了看他父親的臉色,慢吞吞的說道:「二皇叔和五皇叔才不是真心待玄瀾好……他們是陳妃娘娘的兒子,和我們不是一撥的!皇奶奶是貴妃娘娘的姐姐,阿舜是貴妃娘娘的兒子,我們才是一起的!」
&且玄瀾知道……」他頓了頓,眸光一點點堅定下來,看著他的父親說:「玄瀾知道——二皇叔一直想爭奪父王的太子之位!」
&你知道?」段祈昭唇角微微向上翹起,戲謔的看向他小兒子:「那你怎麼知道父王什麼都沒做?」
那一個弧度堪稱詭異,註定了某些人的不得善終。
——看著小兒子愣在原地,太子殿下為父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玄瀾離開後,段祈昭眯著眼睛,總算想清楚了之前那一股無名火氣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混賬小子!別人說你的阿舜是佞幸,你就這麼跑來質問你父親!!有你這麼當兒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