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氏!本宮當年真是眼瞎了!怎麼會把你招為太子妃!」
「——你好歹毒的心腸!」
玄瀾匆匆趕來西寧宮,還未踏入宮門,就聽見祖貴妃這樣怒氣沖沖的一句話。他臉色一變,加快了腳步。
&請祖母息怒,不知母后做錯了何事?」玄瀾一踏進殿門就匆匆出聲,甚至來不及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安瑾瑜冷哼一聲,一個冷冰冰的眼刀子划過去,絲毫沒有因為他是皇帝而給他半分好臉色。
玄瀾定下神來,這才掃了一眼整個宮殿,心下頓時大吃一驚,地上零零散散的散落著一些盒子與布料,布料中間還有一個已經編織好的小人。
他眼皮子一跳,心裡已經有一種預感,鬼使神差般的蹲下身拾起那個小人,小人的眉心正中間正插著一根針,眼神瞬間刺痛,顫抖著手將小人翻過身來,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行熟悉的生辰八字。
仿佛一盆冰水潑頭而下,凍的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聲音不自覺的發緊,有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慍怒,「母后……這是你做的?」
張氏有點害怕這樣的兒子,雙眼布滿血絲,看她的眼神沒有一點溫度。她縮了縮脖子,色厲內荏道,「是母后做的又怎樣!怎麼,把母后軟禁在宮中還不夠,你要把母后拉出去斬首嗎?!」
&後……你為何要害他?」顫抖著將小人頭上的針取下,心裡湧上來的後怕將他整個人淹沒,「你可知……若是沒有皇叔,朕早已經死在了千里荒原之外。」
提到這個,張氏也有點氣弱,隨即她梗直脖子道,「……可是他勾引你!讓你斷子絕孫!」
&後!」玄瀾厲聲叫住她,掃了一眼宮殿裡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一屋子宮女,「你們都出去!」
宮女們如蒙大赦,迅速退出了宮殿。
謝文萱暗暗捏緊了帕子,就見陛下一眼朝她掃過來,見她站在祖貴妃身後並沒有讓她出去。她咬牙強撐著,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後悔,這一回的決定是對是錯,只知道,今日留下來,回去後她若是做的好,有可能一朝富貴榮華;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亦有可能一杯鴆酒無聲無息了命。
後宮裡步步驚險,一朝錯,滿盤皆輸,最可怕的從來不是生死一搏,賭那一個前程;最可怕的是年華老去,你悄無聲息的死在某一個偏僻的宮殿,連名字都沒有多少人記得。
張氏整個人的聲音都尖利起來,眼裡也漸漸露出瘋狂之色,伸手指向後宮的方向,狀若癲狂,「你看看你的後宮!三年無所出!最高不過一個嬪位!還說不是受他蠱惑!他還蠱惑你廢了皇后廢了我張家!佞臣禍亂朝政……我兒原本可成青史之帝流芳萬世,卻因他而留下一大敗筆……你要讓後人如何評說!」
「……指不定他還蠱惑過你父王!兄弟情深,哈哈,兄弟情深……一母同胞還兄弟相殘這皇室哪來的兄弟情深!」
&安瑾瑜怒極一巴掌打了過去,盛怒,「張氏!你對得起昭兒十數年來與你相敬如賓嗎!」
&敬如賓……呵呵,相敬如賓。」張氏笑的比哭還難看,喃喃道,「哀家寧可不要這種相敬如賓……」
&於舜兒的事情……」安瑾瑜眼中浮現出一股狠色,嘲諷一笑,厲聲道,「皇帝!你自己同你母后說清楚!」
出乎意料的,最初的憤怒與心傷過後,玄瀾並沒有覺得十分的憤怒,心裡湧上來的,反而是一種悲傷與失望,他走到張氏面前,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眼淚,平靜道,「母后,父王或許不愛你,但自始至終他都盡到了一個做丈夫的本分……沒有寵妾滅妻也沒有扶庶滅嫡。」
「——您不該如此揣測於他。」玄瀾十分認真道。
嫉妒是是這世間最惡毒的毒火,他的母后已經被這種毒火給毀了。
心裡空落落的,兒子說的好像是對的。張氏心想,他只是不愛我——是的,他只是不愛我。
張氏愣怔怔的坐在床邊,雙手下垂,眼神空茫。玄瀾膝蓋一彎,就跪在了她面前——這位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皇帝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今生最後一次跪他的生母。
張氏愣愣的看著他。
&後,兒臣自認沒有對不起母后的地方。張家兩女,皆入後宮,一為後,一為妃。」
玄瀾拉住張氏的手,讓她平靜下來,一條一條給她細數清楚。
&家年輕子弟,幾乎盡皆入朝為官。」
&家商號,定為皇商。」
&永泰本人,挪用公款,貪污受賄,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氏心裡一跳,漸漸慌起來,急忙道,「——什麼張永泰!那是你外公!」
玄瀾沒有理會她的打斷,自顧自條理清晰的說了下去,「張氏一族,自入京以來,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做過多少惡事母后您比我清楚,張家有何野心您更比我清楚——」
&
&後,您不必否認。」這是橫亘在母子兩人間最大的裂痕,玄瀾此刻無情的揭示了它,「朕不傻,張永泰想要朕做他的傀儡,數次欲通過朕掌控朝政——承慶二年那一回鼓動朝臣欲讓太后垂簾聽政,您能說您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家是你母后!怎麼會害你!」張氏反駁道。
玄瀾心裡失望至極,直視張氏的眼睛,直把張氏看的勢弱,眼神瑟縮了一下,他才繼續說,「年少時沒能把朕變成他的傀儡,待朕稍微大些後,一面往朕的後宮塞人,妄圖以美色惑朕;一面結黨營私陷害重臣,妄圖直接把持朝政——母后,您有哪一回是站在朕這邊的?」
「——您從來都是讓朕去幫張家做事。從來。」
安祖貴妃冷笑著看著她,謝文萱也是一臉震驚,把張氏看的臉色漲紅。
&面的人欺男霸女,亂抬物價,欺壓百姓,肆意殺人;上面的人賣官鬻爵,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沆瀣一氣。」
&至後來僧人入宮,迷惑太后,蠱惑皇后——皇后更是欺君弒君,您說是皇后年紀小,不懂事,讓朕稍稍處罰便罷了。」
「——母后,您有考慮過朕的帝王威信嗎?您有考慮過……兒臣有可能就這麼被毒死嗎?」
謝文萱在一旁聽著,一面心驚膽戰,一面道太后有今日,還真不是陛下不孝順。
張氏被這一聲聲質問逼得說不出話來,啞口無言。
不……不是這樣子的!不是的!她想反駁,但是張嘴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廢皇后廢張家,是為此。」皇帝定下結論。張氏情緒有點激動,皇帝突然輕笑了一下,眼神悲哀無力,「而您始終都覺得,是皇叔一直在蠱惑朕,蠱惑朕遠離您,中傷張家,所以朕才同您生疏了,才在最後同張家決裂。是吧?」
張氏訥訥說不出話來,這幾乎不是一個問句了,皇帝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她開始搖頭,下意識的否認。
&始終不願意承認,」皇帝看著她的母親道,「朕從來都沒有遠離過您,是您在朕同娘家之間,選擇了娘家。」
張氏瞪大眼睛,像是害怕一樣瘋狂搖頭。
皇帝突然笑了,很平靜,然而洞徹人心——一如他早逝的父親,以及雄才大略的祖父。
他說,「其實,母后,年少之時,如若朕成了張家的傀儡——想必您也是願意的吧?」
張氏死命的搖他,似乎想讓他不必說了。玄瀾神色悲傷,沙啞道,「——母后,您其實並不愛我這個兒子,不愛父王,亦不愛張家。至始至終,您最愛的,都是您自己。」
這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張氏崩潰的大哭起來。
皇帝的神色很是疲憊,聲音也已經沙啞下來,「母后,剛登上皇位那幾年,若是沒有皇叔護著,朕決計活不到今日。」
&謀陽謀,明槍暗箭,」他道,「——唯有皇叔至始至終,不離不棄,一心扶持。」
皇帝扶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這個她的生母崩潰般大哭,無動於衷,聲音極其堅定,「母后,朕的皇位,有他一半。朕的天下,亦有他一半。」
&後日後就在西寧宮內,替大夏祈福吧,原吾之夏朝四海昇平,國祚綿長。」
安瑾瑜從頭至尾不曾插過一句話,聽完全程之後也沒有說什麼,朝皇帝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謝文萱暗暗掃了一眼皇帝,提著裙擺趕緊跟上。
&後,您好好休息吧。」
皇帝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之後幾十年,都未曾再踏足西寧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