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第9>
小太監是太醫院徐子行派來的。
原來是太液池上那一位今日晨起的時候有點肚子疼,朝露以防就讓人去請了徐太醫過來,徐子行特地遣了一個小太監過來長樂宮說一聲,結果祈舜一聽見「太液池上來人說那位貴人今早肚子疼……」就大驚失色的跑出去了,連下半句話都沒來得及聽見,玄瀾無奈,只能匆匆跟上去。
弄得小太監還在那裡抓耳撓腮:不是說陛下最寵愛太液池上那位娘娘嗎?陛下還沒多少反應,王爺這麼著急幹什麼?
玄瀾橫了小太監一眼,小太監啥都不敢想了,噗通就跪下請罪。玄瀾在匆匆追上去的間隙還有閒心在想,這孩子還沒生出來,阿舜就這麼在意……那孩子要是生出來了呢?
他眉毛一挑,眉頭皺起來,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皇帝陛下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待到祈舜趕到太液池上未央宮,方才知道自己可能鬧了個烏龍。那女人被安置在未央宮上一個偏僻的宮殿,主殿還是他當初離開時候的模樣,朝露領著人天天打掃。徐子行無奈的和他解釋,說那位小姐並無大礙,弄得他尷尬的很,玄瀾正好也在這時候趕了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和身後的徐子行一前一後眼神夾擊,並且那種「無法言說的情緒」瞬間同步。
祈舜立時就怒了,一轉身,拐進了未央宮的主殿,等他停下來的時候,眼前就已經擺著那張在記憶中不那麼美好的大床了……
祈舜轉身,玄瀾笑眯眯的看著他,「皇叔是在這裡等朕嗎?」
祈舜,「……」
祈舜走過去,拍拍皇帝的臉,笑了,「別忘了你前兩日剛同皇叔說過什麼。」
說完就瀟灑的錯開皇帝,踏出宮殿大門,直接一躍到了漢白玉的欄杆上,足尖輕點水面,白色衣袂翻揚,轉眼間就已經在太液池對岸了。
——是某人自己說這幾個月不碰他的啊!
留下皇帝一人在原地臉色黑成漿糊。
&下。」徐子行在宮殿門口叫他。
皇帝微抬下巴,示意他說話。
被迫成為婦科大夫的外科大夫徐子行硬著頭皮說,「啟稟陛下,貴人的產期在即,但胎位依舊不正,分娩時怕是會有變數,微臣一人……實在力有不怠。」
實際上徐太醫的內心是在咆哮的——微臣一個學外科的陛下你逼著我內外兼修也就算了!還要讓我兼職婦科聖手!陛下你實在太高看微臣了!
皇帝的聲音輕飄飄的,「……力有不怠?」,徐子行心裡一緊,一下子又後悔了,生怕皇帝下一句就說,「……你太醫院院正一職,是否也力有不怠了?」
幸好並沒有,玄瀾漫不經心到道,「那便把張院判叫來幫你好了。」
「……也正好,他的年紀也差不多該告老了。」
張院判是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正宗的婦科聖手,本身就年紀大了又慈眉善目的,後宮裡頭「婦女之友」第一個就選他。唯一有一個缺點——骨頭太軟,所以混了這麼多年,最後還是被徐子行一個毛頭小子爬到了頭上。
皇上這話的意思……徐大太醫又開始揣摩了,怎麼像是幹完這一票,就把張老頭趕回家的意思啊。雖然這麼幹他挺開心的,但……他又不是王爺,陛下這麼幹肯定不是為了讓他開心。
果然,皇帝又淡淡的說,「既然胎位不正……那必然會出一些意外。」
皇帝冷酷無情的說,好像他否定掉的不是一條生命,「朕要什麼……你知道吧?」
徐子行咽了咽口水,聲音艱澀,艱難道,「……微臣明白。」
去母留子……他一開始被召過來,就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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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七過後,很快就是除夕了。宮裡過了個熱熱鬧鬧的年,皇帝陛下也不再整天冷峻著一張臉了,王爺更是笑眯眯的。除夕夜剛剛過去,大年初一,宮裡頭燃著炭火,上好的金絲炭無煙無塵,熏得人昏昏欲睡。祈舜一邊烤著火一邊吃著南邊運來的水果,頭枕在玄瀾的大腿上,眼睛半閉不閉的,兩人輕輕說著話。
宮裡伺候的人倒是不多,玄瀾見傳來的聲音漸漸含糊了,好笑,不輕不重的給祈舜按壓著太陽穴。宮裡不知何處有絲竹聲響起,聲音悠揚,傳進宮殿裡,令人心神安詳。
宮殿外的腳步聲突然凌亂起來,「啪啪嗒嗒」的聲音聽的人刺耳,伍什小跑進來,附在玄瀾的耳邊說,「應龍衛在殿外求見,那位……要生了。」
玄瀾皺眉,揚揚下巴,示意他把人叫進來。
祈舜已經被吵醒了,眼皮子劇烈掙扎著,還是不想睜開,直到應龍衛無聲無息的走進宮殿,然後在玄瀾面前跪下,稟報,「回稟陛下,那位貴人……已經發動了。」
祈舜一個鯉魚打挺就從軟榻上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向玄瀾,結結巴巴,「……生、生了?」
玄瀾給他順毛,「皇叔不必驚慌,兩位太醫自三日前就已經在太液池上候著了,不會有事的……」
祈舜轉身就想往外跑,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把皇帝陛下拉上,「——我們快過去!」
太液池上未央殿的那一個偏殿外面,祈舜剛拉著玄瀾跑過來,就被屋裡頭的尖叫聲驚的往後退了一步。
身邊來來往往的是端著盆子、溫水、布巾的丫頭,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看的祈舜觸目驚心。
朝露指揮著一眾大小的宮女,見祈舜站在這裡,就走過來把他推走,「王爺先去歇歇吧,這才剛發動呢,女人生孩子哪個沒有三四個時辰的!」
祈舜探頭看了一眼,又迅速縮回了自己的脖子,心裡頭那叫一個慶幸:幸好自己不是女人……
玄瀾在這一刻思維難得的同他神同步了,輕輕呼了一口氣,迅速把祈舜拉走了:幸好皇叔不是女人……
到底不是自己的妻妾,這生的也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兩個人在偏殿的偏殿裡等的雖然焦急,但也不至於手足無措,也沒有那種初為人父的緊張。心是提著的,但還沒吊到嗓子眼。
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屋裡面的動靜越來越大,由起初短促的尖叫,到後來變成撕心裂肺般的哀鳴,再到後來,聲音又漸漸的小下來,嗓子已經叫啞了,只能打出低鳴的悲泣。
屋子裡徐子行嘆息著搖了搖頭,同張老院判眼神交流了一下——現在胎兒連頭都沒出來,都不用陛下交代,這產婦自己能不能挺過去還是個問題。
祈舜則在廊橋出踱步,著古代女人生孩子,還真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哇,古人誠不欺我。
玄瀾活到二十歲也是第一次見女人生孩子,這架勢讓他第一時間就打消了那種「如果皇叔是女人就好了,他會封她為後,立她的孩子為太子……」的念頭。
承慶帝僵硬著臉色看著被血腥氣籠罩的產房,覺得真讓皇叔來這麼一下……不不不,他簡直無法想像,幸好皇叔是男人。
從太陽正在上頭道漸漸的日暮西沉,產房的門始終沒有打開,整個宮殿的氣氛都壓抑起來,王爺坐在椅子上,看著產房門口,抿著嘴不說話了,皇帝也跟著他不說話,之偶爾聽見產房內傳來一聲嘶啞的悲叫。太醫出來求了人參,玄瀾大手一揮批了千年的老參下去。有進出產房的宮人,也全部低頭看路,不敢發出聲音了,宮殿裡瀰漫著一眾死一般的沉默。
玄瀾把朝露叫過來,對他耳語幾句,朝露臉色一白,就匆匆由走進了產房。
朝露在產婦耳邊匆匆附語,「陛下口諭,此子若為麟兒,即刻立為太子——只要你把孩子生下來。」
產婦迷迷糊糊間聽見,意識又再度清醒,向朝露點頭確認後一咬牙……半個時辰後,產房裡終於傳來嬰兒嘹亮的哭聲。
嬰兒被包好後先報到了他生母的面前,產婦感受到自己身下洶湧流出的血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流著淚親親嬰兒的臉頰,然後滿是渴求的看向朝露——她的嗓子已經啞到說不出話來,只能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照>
朝露覆上她的手,也有不忍,「你放心,陛下只有這一個兒子,他日後會成為大夏的帝主。」
——這個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生父真正是誰的女人,為了兒子日後的前程,付上來自己的一條命。
朝露先把孩子抱了出來,穿戴整潔過後交由陛下抱著,王爺還是一臉嚴峻的看向產房門口,知道半個時辰後,兩個太醫出來請罪,「微臣無能,產婦血崩而亡。」
祈舜執拗嚴峻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玄瀾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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