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私奉獻的一方水神,心思乾淨單純,以族人為重的首領,到獻祭全族血肉布下千年詛咒,讓對方墮入痛苦煉獄永生永世不得解脫,難以想像這中間褚爾對七首龍族做了多麼慘絕人寰的迫害,而七首龍族又怎樣把這些迫害和絕望遷怒到娜迦身上,把她逼到走投無路的絕境之中。
被愛人背叛打擊,被族人唾罵拋棄,封禁情感造成級別跌落,天之驕女跌下神壇,娜迦該是在多麼痛極、怒極、悲極、哀極的情況下,發動那樣的詛咒。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褚爾?」曲清翎想不通,魔族大軍都被滅了,褚爾只是重傷,被拽進海里囚禁,居然沒死,褚爾很難殺嗎?
「全盛時期的魔宮七殿下,又有魔族王血庇佑,不是那麼好殺的。」子桑青淡淡地說。
曲清翎記下「王血庇佑」這個關鍵詞,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之前在魔宮,從沒有人提起過這個概念。
子桑青又說:「不過我蠻好奇魔宮到底是怎麼排序的。娜迦的詛咒哪怕放在整個神族,都是最頂級最惡毒、殺傷力最強的,褚爾被詛咒侵蝕千年,不僅找到機會逃回魔界,序列居然沒有跌落!不是說魔族以實力強悍者為尊嗎?他的排名沒有往下掉,我很疑惑不解。」
曲清翎想了想,勉強找出一個理由,「可能是他實在太有錢了吧……」
子桑青不屑地笑笑,「是吶,有錢且尊貴的魔宮殿下,從小順風順水,從未有人忤逆,看中的東西,別人不給,滅了對方全族也要搶去,結果搞砸了,自食惡果……」
他說的陰陽怪氣,含沙射影地把魔族所有殿下全罵了。曲清翎好歹在身份上算半個魔族子民,覺得她認識的幾個殿下當中還是有稍微好的,強行和褚爾綁在一起被別人罵,她是聽不下去的。
於是她出言反擊,「你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娜迦一族被滅的時候,你在哪兒?龍族其他高手在哪兒?娜迦打不過褚爾,難道你們也都打不過嗎?不會是干看著七首龍闔族被滅吧?」
子桑青半點沒被她的話噎住,理直氣壯地說:「王說過,這是娜迦的命數,所以我們沒有插手。」
曲清翎:「?」
「不是,」她完全不能理解這種神奇的腦迴路,「是娜迦的又不是她族人的,難道她的命數里她的所有族人都要一起陪葬嗎?你們的王明令禁止其他人來幫忙了?或者說誰出面了就會被卷進這個命數里一起死嗎?」
「這倒沒有。」子桑青搖頭,「不過王都那麼說了,不會有人多事,自找麻煩。這是龍族向來的習慣,」
曲清翎沉默了。
她震驚於子桑青語氣里的習以為常。
神族如何,她不敢管中窺豹,以偏概全,就她所知所見所聞,神,真是一種相當的冷漠存在……
她嘆了口氣,「既然你們的王讓你們不要管,詛咒也過去了幾千年,連被詛咒的人都跑出去生龍活虎的活了好久,你們怎麼突然又想起來管了?還冒著得罪妖帝的巨大風險把我弄到這裡來,難不成又是你們的王的命令嗎?」
「對。」
曲清翎錯愕地瞪大眼睛,她隨口一猜都能猜對?
「王說,瀾澤的詛咒經千年演變,加上褚爾出逃的催化,已然不是最初的詛咒級別,波及的範圍也從谷涌擴散到周邊領域,如果放任下去,恐會引發災禍,讓我們儘快想辦法清除詛咒,恢復此地平靜。」
「然後你們就選中了我?一個和這件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族,來幫法力無邊的神族清除你們自己族人下的詛咒?」
曲清翎覺得這件事的滑稽感就像九頭蟲讓奔波兒灞去幹掉唐僧師徒。
子桑青冷冷地乜她一眼,「不要把我們想的那麼愚昧,我們試過很多方法,均石沉大海,無法撼動此地的詛咒。而且,你的眾多名聲里沒有一樣是關於解除詛咒的。」
曲清翎不恥下問:「那是因為什麼決定選我擔此重任?」
子桑青回頭看向來路,「褚爾的信。」
曲清翎跟著他回頭看,差點沒跳起來。
子桑青最開始說過,褚爾不想進來也不得不跟著進來,她以為是褚爾有不得不進來拿取什麼東西的理由,沒想到他竟然是被無數海水纏住,硬生生抓緊來的!
那海水和曲清翎身邊的水牆不大一樣,更加漆黑,已經脫離水的範疇,更像鎖鏈,將褚爾從上到下捆成蠶蛹一般,任其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模樣非常狼狽,完全沒了平日裡威儀正經,端莊持重的形象。
「難怪一路來他一直滿臉糾結和痛苦。」曲清翎若有所思,「可是就算他知道很有可能再次被困這片海域,被抓起來困上幾千萬把年,甚至再也沒有逃出去的機會,還是選擇要來,可見他有多麼希望我能解除詛咒,讓他得到解脫,恢復徹底的自由。」
「所以,你可千萬不要讓他失望才行。」子桑青意味深長地說。
「這我可保證不了。你們神都沒法解決的事,交給人難道結果不會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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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翎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巨大的石像,好半天才吐出最後一個「嗎?」字。
她和子桑青走了這麼久,各式各樣的巨獸遺骸層出不窮,導致她根本沒注意到這座石像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是一座七首龍的雕像,被海水沖刷,外加漫長的時間洗禮,已經變得破敗不堪。
它沉重,灰暗,籠罩在濃郁的陰翳中,讓所有見到它的人,情緒都被牽動,陷入無望、痛苦和無盡的哀慟之中。
曲清翎看著它,第一次對古書上那些獻祭自身拯救萬千生靈而不得,在掙扎和不甘中隕落神只們,有了實質性的感觸。
「跪下!」子桑青一揮手,褚爾被海水裹挾,往石像前重重一摔,「這一切悲劇,都因為你的一己私慾造成,你就該永世跪在她面前,好好悔改!」
「本殿不欠她什麼!」褚爾被海水壓迫,站不起來,死死仰著頭,咬著牙說,「就算有些虧欠,也早在千年的囚禁和折磨里還清了!」
「執迷不悟!」子桑青一把摁住他的腦袋,要他向那石像叩拜。
褚爾梗著脖子死都不低頭,「子桑青!本殿警告你,這不是示弱讓步,這是合作!你真想解除詛咒,淨化瀾澤,就別東拉西扯。把本殿逼急了,讓她徹底毀掉瀾澤靈源,就地殺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殺了我?哈哈哈哈……」子桑青像聽了什麼超級大笑話,「且不說殺不殺得掉,她能乖乖聽你的話,照你的意思做嗎?褚爾啊,你還是沒搞清楚狀況,從你們跟我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由你們倆的任何一個人做主了!」
眼看褚爾的脖子要被強行摁斷,子桑青突然覺得自己的力量無法再往下,定睛一看,發現他的手掌和褚爾的脖子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層結界,隔絕了他暴戾的力氣。
「誒誒!我說,你倆能不能等會兒再吵?」曲清翎拍拍手,讓兩人把注意力給到她,「解除詛咒的主角是我誒,你們能別突然吵起來搶戲好嗎?」
子桑青抬頭看她,這人族經常說一些他不是很能聽得懂但又不影響理解整體意思的詞彙。
他眼神冰冷,「你關心他的生死?」
「當然不關心。」曲清翎叉腰,「我只是想再次提醒你們兩個,是不是對我信心太足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解除這勞什子的詛咒?」
「你有固魂鑄元石,它能緩解褚爾身體的痛苦,自然解咒有望。」
「謬論!嗎啡能緩解癌症引發的疼痛,照你這邏輯,它還能根治癌症嘍?」
子桑青:「?」
曲清翎不理聽不懂自己的比喻的傻子,繞著石像研究,「先說清楚,是不是解除詛咒了,我就能離開這裡?」
子桑青:「是。」
「你發誓。」
子桑青一頓,心想神族的誓複雜至極,以他的級別,等他完整發完一個,估計一天都過去了。但是人族肯定不懂這個,於是他隨口說,「我發誓。」
「行。」曲清翎右拳捶進左手掌心,「退遠些,我先試試看。」
她對著石像裝模作樣比了一通花里胡哨的手勢,固魂鑄元石的力量從吞天鐲里溢出來,一開始是在魔宮時那樣的猩紅色,慢慢變成銀白,圍繞石像瀰漫開去,似煙似霧,散發出柔和的光澤,以包容的力量驅逐痛苦和陰霾。
力量很快超過了褚爾在天樞宮被溯洛偽裝成的韋沙打成重傷時,曲清翎治療他身上傷口使用的力量。而且當時哪怕是在治傷,力量給人的感覺也是霸道兇悍,像用快刀割腐肉,完全沒有此刻的溫柔、平緩、安然。
似乎一切廢墟都能被修復,悲傷都能被治癒,躁動都能被平息。
子桑青一眼不眨地盯著那些煙霧,神魂巨震。
這不是魔族的力量,也絕不可能是人族之力,這分明是,分明是……
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邊,但他不能說,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因為還不夠,人族釋放出的這些還遠遠不夠!
曲清翎分明是感覺到石頭的力量可以化解娜迦石像上縈繞的陰鬱的,但是效果像往一盆水裡加一滴墨,晃一晃就被稀釋得完全看不出顏色。
這還只是第一步,這麼難的嗎?
曲清翎知道子桑青和褚爾的目的,這兩個人就差把心思寫在臉上展示給她看了。
子桑青為了固魂鑄元石,順便治理一下瀾澤的生態環境;褚爾為了脫離痛苦,恢復自由,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搶走石頭。
哪怕她運氣好,找到了解除詛咒的方法,真的把整個瀾澤淨化了,子桑青也不會按他答應的那樣放她走,絕對是毫不猶豫宰了她,捏碎魂魄,挫骨揚灰。
當然,曲清翎也不是那麼好抓好殺的就是了。
她之所以做這個嘗試,僅僅只為了娜迦。
娜迦是個好姑娘,是很好很好的神,不應該落入這樣的深淵之中。
真正應該獲得解脫的,從來不是褚爾,而是為自己造下這無邊死咒的娜迦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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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翎的身體在這片阻礙飛行的海域裡慢慢飄起來,直到和娜迦齊平。她看著七顆碩大猙獰的龍首,抬手輕輕撫上最中間那顆的眉心。
她並沒有學過讀取記憶的技能,娜迦的記憶卻在這一刻一齊湧入她的腦海。
從小修煉的艱難,升為公主的喜悅,成為水神的驕傲,教導點化族人的安然,陷入愛河的歡欣,與愛人爭吵的委屈,發現自己被愛人背叛的痛心,選擇封閉情感的哀痛,眼睜睜看著愛人屠戮族人的震怒,眼看要被趕盡殺絕失去一切的無力,啟動詛咒墜入死亡深淵的絕望……
聽一遍和親身經歷一遍的感覺有天壤之別,曲清翎切身感受到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緒,輕聲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
其實她也講不清除自己在表達什麼,這些話自然而然的從她嘴裡說了出來。
於是那七顆痛苦扭曲的龍首,表情逐漸平和下來,最後溫順地垂首在曲清翎掌心之下,一團微弱的白色光團在她掌中跳動兩下,然後像水晶一樣裂開,飄散不見。
曲清翎和石像被煙霧籠罩,褚爾和子桑青完全看不到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到突然之間石像上濃重的悲傷消退了,連帶著填滿整個海底通道的陰沉黑暗都如潮水褪去,但海水仍是暗黑渾濁,沒有任何改變。
曲清翎落地,白霧散去,子桑青和褚爾驚訝的發現娜迦的石像不見了!
「娜迦呢?」褚爾脫口問道,「你把她怎麼了?」
「她死了。」曲清翎輕聲說。
「不可能!」褚爾努力掙扎,發現身上的海水鎖鏈竟然很容易就掙脫了,這讓他更加震驚不已,「她幾千年前布下詛咒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的靈魂困在此處,你痛苦了多少年,她就跟著痛苦了多少年。她以瀾澤所有生靈的血肉為祭,把一切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無法自我原諒。你的痛苦只是肉體,她卻是肉體和靈魂雙重折磨。如今詛咒已解,她終於自由了。」
褚爾和子桑青異口同聲,「詛咒解除了?!」
曲清翎翻了個看白痴的眼神,「不然褚爾怎麼能自由活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褚爾立馬瘋了,狂笑不止。
曲清翎懶得多看一眼,抬腳就走。
子桑青一個瞬移攔在她面前,「等下。」
「幹嘛?」曲清翎已經不耐煩了,「不是說了,解除詛咒就能走的嗎?」
「這還不夠吧?」子桑青說,「瀾澤水域還沒淨化呢。」
曲清翎又翻了個白眼,「那不該是你們龍族的事嗎?與我何干?難不成龍族連水源治理的事都幹不了了?如此沒用還敢自稱水神,早點讓給巴蛇鮫人族算了!」
子桑青沒理會她的譏諷和挑釁,臉上揚起古怪的笑容,後面的話明顯不是對她說的:「此人確有淨化靈魂、解除詛咒的能力。這樣的人物,若讓她今日逃走,落入妖族之手,豈不顯得我龍族無用至極?諸位同僚,還要看到幾時?」
曲清翎的四周突然捲起參天的水柱,龍捲風一般連接天地,海底通道的巨獸骸骨被狂風一掃而空,強大的威壓碾過每一寸空間,讓人呼吸困難,肺腑發痛。
十幾個和子桑青差不多造型,但是發色各不相同的高等級龍族踏碎空間,從裂縫中走了出來。
曲清翎看到這些人的第一反應不是:完蛋了,跑不了了。
而是:果然,再帥的臉都頂不住殺馬特的發色和造型。
發量太多,也不全是好事啊!
喜歡救濟貧窮魔尊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