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輕不重,卻好似利刃刺來,驚的我一背冷汗。
眼前的男子身材偉岸頎長,因月色黯淡,膚色看得並不太真切。只是那眼眸卻如同嵌了月光,既有月的閃耀,又似月清冷攝人。鼻樑如刀刻挺立,雙唇微薄,俊氣的五官配著些許淡然慵懶,卻無端讓人心覺冷厲。
我咽了咽,這個人,該不會就是魔教教主水行歌吧。
雖然同為邪教,但據說當年初來中原的魔教長老急於求組織免遭群毆,於是拍著五毒老祖的肩說「我們邪教就該我們邪教一定」什麼的,然後五毒老祖煩不勝煩的把他踹飛了。
冷汗悄然落下……我連額上的汗也沒敢去抹,要是魔教記仇,我豈不是要變成江湖炮灰。這一想,忙縮了縮手,訕笑:「中原跟西域的風俗不同,如果你看了我的手,我就非君不嫁了。教主大人一表人才,也不會想娶我吧。」
他仔細打量我一眼:「嗯,不想。」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為什麼還是覺得很受傷啊。
「你認得我?」
我笑的臉都僵了:「教主大人威名遠揚誰人不知。」那句台詞已經早就讓你色名遠揚了好麼,可是沒想到那大色狼竟然長的這麼好看,難怪她們前仆後繼絡繹不絕的投懷送抱。
正腹誹著,只見他揚起手中長劍,半分殺氣未露,面上漸起淺淡笑意:「為了姑娘的名聲,那我唯有在看了手後把你殺了,才能保住你的名聲。」
這貨果然是邪教的!差點就被他的美色給欺騙了。我握緊韁繩,真想告訴疾風待會我一下令就趕快逃,結果低頭一看,疾風還在嚼著地上青草,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我不禁感慨,豬一樣的隊友,沒救了。
劍尖拖地而來,刮的碎石作響,聲音分外刺耳。走了幾步,他便定住了。
我弱聲道:「教主大人?」
他幽幽看來,笑的冷清:「好,很好,敢對我下毒。你是唐門還是五毒教的?」
我拉著馬鞍跨步而上,才發現腿抖的厲害。為了對付這大魔頭,我連五毒教鎮教之寶都奉獻給他了好麼。這種毒在毒藥中並不是很厲害,但獨特之處在於這是師父秘密配置的,江湖上暫時還找不到解藥,所以就顯得珍貴了。見他不能動彈,我立刻小人得志了:「我乃堂堂仙鶴派首席大弟子柳小扇,你最好不要動氣,否則內力倒行逆施,會吐血而亡哦。」
說罷,我無比自豪的揚起韁繩,駕馬南去。跑了幾里地,我才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剛才是不是該……一刀捅了他以絕後患?
想到那殺氣隱於笑臉底下的人,我就打了個哆嗦,送完信後我要回山上躲好,等魔頭離開中原了再出現。
打定主意,我拍了拍速度越發慢的疾風脖子:「再跑三里地,待會到了客棧馬廄我把你牽到漂亮的母馬旁邊。」
疾風無動於衷,還是跑的跟驢一樣。
「我給你餵很多很多的草。」
速度立刻就快了。
……這年頭,馬都成吃貨了。
進了客棧,吃飽飯準備去附近澡堂里泡個澡,解開包袱要拿衣服,立刻察覺不對,這包袱裡頭怎麼都是男子的衣裳。瞧見那紅蠟封口的信,上面寫著的唐門門主親啟又確實是師父的字跡,難道幫我收拾包袱的二師姐其實是要我女扮男裝好在江湖方便行走?
我撓撓頭,再往裡翻,竟然翻出一大袋銀子來。登時激動了,我就知道二師姐對我最好!雖然每次她拋棄美男時總是讓我去收拾爛攤子,但關鍵時刻還是疼我這老么的。
不過師姐,這衣服也太大了……
無法,我只好拿著銀子去外面買。到了綢緞鋪,挑完衣裳剛付錢,掌柜還在包著,又進來三人,掌柜立刻招呼:「這不是劉三爺嘛,若要什麼衣裳只管吩咐一聲我差人送去就可以了,何必勞煩您親自來。」
那人聲音微沉,一聽就是練家子:「宋掌柜客氣了,你拿些好衣裳來給我兩個師侄。」
掌柜忙吆喝夥計去拿,又斟茶笑道:「既是劉三爺的師侄,那豈不就是盟主的徒弟。當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想當年宋掌柜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只可惜金盆洗手的太早。」
掌柜笑笑:「不可惜,不早。」
聽見是盟主的徒弟,我抬眼往那兩人看去,咦,怎麼這麼眼熟。兩人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什麼,忽然往我這看來,六目頓了頓,終於是恍然齊聲:「你。」
這兩人不正是那日在茶棚被三流迷藥迷暈的人,沒想到步子也這麼快,跟我一塊到了這鎮上。
兩人抱了拳,看我手上拿著衣裳,笑道:「姑娘那日可是也被那可惡小人打劫了?我們兩人的包袱也被拿走了,還好碰見師叔的商隊,才能到此。」
我訕笑,要是告訴他們我是自己逃走了他們會不會唾棄我,算了,還是裝作一起虎落平陽被犬欺了吧,點頭道:「是啊,衣裳什麼的都在裡頭被盜了,所以一落腳就往這來了。」
劉三爺輕笑一聲:「你們兩人身手不算差,可竟然著了那種小人的道。」
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笑道:「還好師叔抓了那盜賊,將師父的信拿回……」
他話沒說完,矮個子就極快的用手拍了拍他,話立刻就停了,那人已幫著轉了話鋒:「話說江湖之上,最可恨的便是用毒之人,毫無江湖兒女風範,十足卑鄙小人,令人不齒。」
我乾笑兩聲,還是趕緊跑才對:「在下還有事,就此拜別。」
高個子立刻說道:「萍水相逢也是緣分,不知姑娘是哪個門派的,改日開武林大會,也好找姑娘……敘敘舊。」
我忙抱拳:「仙鶴派大弟子柳小扇。」我又萬分羞澀的說道,「只是小門派,閣下一定沒聽過。」廢話,當然沒聽過,這可是我行走江湖胡掐的身份,要是知道我是五毒教的一定被你們圍毆了好麼。
劉三爺淡聲:「仙鶴派在最北邊一個叫呂柳州的地方,確實是小門派,不過二三十人。」
我咽了咽,乖乖,還真有那門派。
高個子笑笑:「在下木青,天機門六弟子。」
我還沒出聲,那矮個子便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柳姑娘,我六師哥可是師父的入室弟子,前途無限哦。」
木青立刻示意他噤聲:「什麼入室不入室的,在師父眼裡師兄弟都一樣。」
我一門心思都在想著逃命,買件衣服心跳兩百三我容易麼。掌柜遞了包袱過來,我如釋重負接過:「那改日武林大會再見了。」
「後會有期。」
前腿已經跨出大門,那劉三爺帶滿了探究的聲音又響起:「仙鶴派的人千里迢迢跑到中原來,所為何事?」
我差點打了個踉蹌,轉身看著他那狐疑的臉,強笑:「師父得了頑疾,有一味藥要求醫谷的神醫賜藥,因此派我前來。」
我這個方向確實是醫谷那邊去的,以後誰再說我反應慢半拍我就拍死他,沈秋你真是太聰明了!
劉三爺的面色也散了疑慮,兩撇微揚的小鬍子已平復,又是那翩翩君子:「姑娘保重。」
「謝過劉三爺金口。」
我像兔子一樣抱著包袱一路跑回客棧,回到屋裡,才想起還沒去澡堂。要是再碰見他們不得完蛋,忍痛喚了小二來,讓他打滿一桶熱水。我站在門口數著銅板痛心疾首:「水什麼時候這麼貴了。」
小二笑道:「要費柴火,還得守著,燒開了還要提上來,收您十五個銅板不貴了。」
我拿了二十個給他:「給我的馬喂喂草。」
「好嘞。」
關了門,想著要是不把水泡涼了我就不出來,要不也太對不起這價錢了。才脫了件外裳,一個聲音就飄入了耳朵里:
「姑娘,可否看看你的右手?」
……我忙捂好衣服,看著映照在窗戶紙的兩條人影,不由縮了縮,這江湖還能不能再小點!
只見那比較嬌小的人影扭扭捏捏了一番,聲音嬌媚:「可以。」
那高大的身影鐵定是水行歌無疑,誰沒事會有那種閒情去看小姑娘的手:「不過先聲明,我不會娶你。」
嘖嘖,這傢伙還真把我的話當真了。
「公子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不過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先從小手牽起也可以。」
我貼緊了門,默默聽著八卦,不露面的話,水行歌總不會闖進來。
過了片刻,似乎是得手了,卻聽他說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原本嬌媚的聲音瞬間憤然兇惡了:「色狼!」隨後便是噼里啪啦往樓下跑的腳步聲。
我摸了摸下巴,這是什麼情況,難道他對姑娘右手一點也不挑剔的傳聞是假的?正打算還是去泡自己的熱水澡,就聽見水行歌的聲音直直往這穿來:「偷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我忙屏住呼吸,緩緩彎下身準備爬走,他又道:「堂堂仙鶴派的首席大弟子柳小扇,不出來見見熟人?」
丫丫個呸,他有透視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