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佳甯遇到顧銘的時候不過十七歲,還是中央音樂學院的一名高材生,也是他們那一屆的系花,專業是西洋管弦。
她出身好,家庭條件優渥,自幼培養,自然多才多藝,基本什麼都能會一點,最擅長聲樂。
那時雖然鵬城集團已然是地產業的翹楚,但顧銘還沒有像如今這般頻繁出現在各大新聞、網站首頁、財經雜誌上,所以鄧佳甯當時不知道他年紀輕輕便坐擁億萬家產,但這並沒有妨礙她對他一見鍾情。
鄧佳甯第一次見顧銘,是在一個潮濕的盛夏,那是向來眼高於頂的她第一次知曉「情竇初開」和「怦然心動」是怎樣的感覺。
那天下著傾盆大雨,她為了避開鬧哄哄的班級聚會,一個人躲進了一家人流稀少的酒吧。
當時她全身濕透,昂貴的名牌衣裙已經被淋得不成樣子,貼著皮膚黏黏膩膩,她卻心情爽朗,見舞台無人表演,便兀自走上去,見旁邊擱著吉他,便走過去邊彈吉他邊隨性地唱起了《》,那歌聲怡然自得,雨水順著她雜亂的長髮一點點滴下去,似乎連水滴都有了自己的節奏,她一個人唱得陶醉,似乎根本不在意有沒有人聽。
酒吧冷清,她又著實唱得很不錯,因此也沒人打擾。
不一會兒,她唱累了,便閒適自在地坐在吧檯前,抬眼看到調酒師時卻整個人都僵愣在那裡——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知道調酒師能長得這般賞心悅目,又跟她周遭同齡男生的「好看」不一樣,不單單是五官更精緻漂亮,舉手投足間還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惑人味道。
那時候鄧佳甯還是稚嫩莽撞的天之驕女,總以為天底下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就算當下無法得手,努力之後也終會取得。
一個女人的少女情懷在漫長的一生中往往只會有一次,而大部分人都會以「無疾而終」結束第一段感情,即使當時覺得天塌了,昏天暗地哭一場,或泄憤地罵一罵對方是人渣,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幾年後或許還能無所謂地調侃「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渣男?」。
鄧佳甯的不幸在於,她遇到的是顧銘,因此她無法克制地在他身上砸下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歲月,根本來不及擔心自己是否會顆粒無收。
顧銘似乎也察覺到了她寫滿了「驚艷」二字的目光,瞥眼打量了她一下,微微勾唇淺笑,帶著三分譏諷七分得意,從小到大,顧銘對這種眼神再習慣不過。
明明笑得輕佻放肆,她卻沒有任何惱意,只覺得全身半乾的雨水仿佛化作汽油,他每看一眼她便燃燒一分,燒得自己皮膚滾燙。
最後,竟然還是顧銘帶著揶揄率先開口:「你若想繼續盯著我看的話,按小時收費。」
「誰……誰看你了!從小到大,本小姐見過的帥哥比你調過的酒還多。」
這應該是自幼聰敏的鄧佳甯活這麼大說過的最沒腦子的一句話,每個字都在昭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他一開口,她整顆心都在砰砰直跳,因為顧銘生不僅得一副極好的皮相,嗓音更是低沉性-感,談吐優雅又帶著點渾然天成的痞氣,雖然看上去年輕,語氣中卻讓人隱隱感到氣勢逼人——他幾乎滿足了她對一個男人的全部幻想。
「喝什麼?」顧銘收回目光,淡淡地問。
鄧佳甯腦子一團亂,生怕被他聽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聲,偏偏他又太過清冷淡定,這讓她的內心升騰出一股子惱意——從小到大,哪次不是男生主動追她,她哪個都瞧不上而已,何時被這般冷落過?
「es……」她刻意為難他,隨口胡謅,本以為他會犯難出糗或者惱火地嫌她搗亂,怎料他依舊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冷冷清清,不動聲色。
洛克杯在幽暗神秘的燈光下折射出迷幻耀眼的光線,隨著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映在他眼中,仿佛有星星墜入瞳孔,襯得他本就漂亮的眸子愈發精緻迷人。
鄧佳甯托腮著迷似的看他熟練地把玩著調酒壺,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道:「你要給我什麼酒?」
顧銘低頭取了調酒杯,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道:「很久以前,墨西哥的阿瑪奇利亞地區發生了一場火災。」
「講故事?你當是哄小女孩兒啊?」鄧佳甯說這話的語調著實帶了小女孩撒嬌不滿的意味。
「那不講了。」顧銘故意遂了她的意。
「你……你都講開頭了,哪有這樣吊人胃口的!」鄧佳甯抗議。
顧銘蘊著笑意抬眼看了看她,接著說道:「劫後餘生的村民返回了滿目瘡痍的叢林之後,發現瑪圭的莖已經被燒得焦黑,空氣中還彌散著濃濃的芳香,他們敲開了其中一個瑪圭,便流出了巧克力色的液體,還帶著非常獨特的甜味兒,到了十六世紀,有了蒸餾技術,人們便用瑪圭的汁液釀了這種酒。」顧銘優雅利落地將杯子推到她手邊,「你的酒,。」
鄧佳甯端起杯子仔細看了看,失望地道:「只是普通的龍舌蘭酒加了很多冰塊嘛。」
「仔細看冰塊的形狀。」顧銘取出一塊做工精緻的方巾,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修長乾淨的手指。
「有什麼?」鄧佳甯盯著玲瓏剔透的冰塊兒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來。
「冰塊是整齊碎裂的,可以算是分形圖形,冰塊的每一個部分拿出來都存在自相似。」顧銘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杯子。
「所以跟、es有什麼關係?」鄧佳甯一臉莫名其妙,問完又感到略微尷尬和緊張——這樣問會不會顯得她太過無知和愚笨了?
「分形理論是b.提出的,他有一天被問到這樣一個問題:分形圖形音樂是什麼?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顧銘狡黠地一笑。
「?」
「。」
「好扯,真有這件事?你該不會是蒙我的吧?」鄧佳甯將信將疑地低頭晃了晃杯中的冰塊,也是徹底服了他能把她隨口扯的人名如此迂迴地繞在一起。
「你覺得呢?」顧銘不置可否。
「我信你。」鄧佳甯笑笑,仰頭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臨走前十分豪氣地隨手丟了三百塊錢在他面前,邊起身邊慷慨地道,「今天很開心,其餘的就算是給你的小費,淋濕了,不要太介意。」
顧銘意味不明地勾唇,點了點頭,語氣格外恭敬地道:「謝謝,歡迎下次光臨。」
不知道是不是酒起了催化作用,鄧佳甯回學校之後便一直心猿意馬,滿腦子竟然都是他那句「歡迎下次光臨」,她從來不知道這句話能說得這般曖昧,那格外磁性的嗓音徘徊在腦中,像是有魔力一般誘惑著她。
當天晚上一下課,她就忍不住再次回到了酒吧,卻並未再見到顧銘。之後的幾天她每日光顧,從上午一直坐到打烊,也都沒見到他。因為不知道名字,她也不好盲目打聽,只能一邊懊惱當初沒有要聯繫方式,一邊一個人苦著臉喝悶酒,他越是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便越覺得神秘,心思也越是放不下。
鄧佳甯第二次見顧銘是在酒桌上,推杯換盞間,他西裝筆挺,談笑風生。
她胸腔中小鹿亂撞,朦朧間聽到父親介紹說此人是的鯤鵬集團老總,頓時整張臉都漲的通紅,偏偏顧銘又看破了她的窘迫,故意捉弄提起:「說起來,我與鄧小姐是早就相識的,她的慷慨大方我可是印象深刻,鄧總教子有方啊。」
「哦?是怎麼一回事?」鄧佳甯的父親微微詫異地問,投向鄧佳甯的目光格外複雜。
「……」
她覺得他簡直壞透了,敵明我暗地捉弄她,可她偏偏更加心動。
鄧佳甯那時覺得,再完美的邂逅也不過如此了——機緣、意趣、幾乎無懈可擊的男人、一段一見鍾情的愛情。
她想方設法接近他,他並沒有拒絕,她欣喜若狂,最初甚至整晚整晚都睡不著覺。
她喜歡唱歌,由衷地喜歡,一唱起來便廢寢忘食不想停下,畢業後她想走歌手的路子,但家人無一贊同,覺得流行音樂不夠高雅,唯有他是懂她的,之後的幾年裡,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捧到華語樂壇的頂峰,萬花簇擁,一時無兩,樂壇天后的位置幾年裡無人可撼動。
直到後來,她在感情里越陷越深回不了頭時才徹底明白,當時她終究還是太年輕,對這個世界抱有各類不切實際的幻想,對愛情更是充滿了少女言情式的念頭,顧銘萬般好,又怎會獨戀她一人?相處多年,明明是戀人關係,他卻從未越矩,起初她是心中歡喜的,覺得他成熟穩重、紳士體貼,比身邊那些用荷爾蒙談戀愛的同齡男生要有魅力一萬倍,又覺得他那般珍惜她、理解她,與她相處並非貪圖一時的肉-體愉悅,直到後來她才清醒了——那些玩弄女人肉-體的渣男們,要比顧銘善良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