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白梓萱趴在沙發扶手上盯著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發呆,她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今天晚上吃什麼好呢……
想吃蝦餃,餡兒大皮薄那種,又想吃紅燒蹄髈,肉爛味兒濃那種……
都吃的話又會吃不下,可是哪樣都不想放棄啊……
她想著想著覺得自己都要流口水了,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卻打斷了她美妙的幻想,來電顯示「霸王龍」,她全身嚇得一抖,趕緊坐直了,誠惶誠恐地按了接聽:「銘哥哥,我是萱萱!」
她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顧銘在另一端不由得抿唇一笑:「在幹嗎?」
「在想今天晚上吃什麼。」白梓萱誠實作答。
顧銘又是沉聲一笑:「想好了嗎?給你買回去。」
「啊,你又要回來啊……」白梓萱拖著哭腔小聲嘀咕了句,低頭揉了揉眼睛,一聽他要回家,她就覺得全身都開始又酸又痛像散架了一般,都有陰影了。
「……」顧銘臉又開始黑了,她這話幾個意思?
「那你記得買蝦餃回來!」白梓萱又瞅了瞅「霸王龍」三個字,膽顫地小聲要求,再不敢多說半句話。
「嗯。」顧銘余怒未消地應了一聲便切斷了通話——他到底是有多閒才給這個小白痴打電話的?
顧銘提前通知要回家,白梓萱這會兒緊張得去了好幾次廁所——她心中默默祈禱天不要黑下來,一黑下來肯定又要羞羞,她怕疼!其實小的時候她一點兒都不怕,還挺喜歡跟她帥氣的銘哥哥親近,結果後來他弄得她越來越疼,她就越來越怕,似乎他用來欺負她的東西規格一直在變大,像如今這般,她根本受不了!
白梓萱第六次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天終於徹底黑了下來,一輪彎月悄悄升起,偷窺著屋內一臉失魂落魄的小美人。
「姨姨,我來交作業啦!」白梓萱在書房的門後探頭探腦地往裡看,她美麗溫柔的姨姨白婉瑩正在燈下讀書。
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保養甚好的白婉瑩依舊如同三十出頭一般,書桌上明亮的燈光映在她書卷氣的臉上,非常寧靜祥和。白梓萱每次看到都非常羨慕,她也想這樣讀書,可是即便她識不少字兒,很多書也讀不懂,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有些沮喪。
「我們家萱萱又變聰明了,這麼快就完成了?」白婉瑩柔聲道,合上手頭的書,招手讓她進來,「來,我看看是不是進步了。」
白婉瑩是白馥瑜的親妹妹,白梓萱法律上的監護人,顧銘名義上的母親——之所以說是名義上的,是因為白婉瑩並非顧銘的生母。
白婉瑩出身於香港知名富商家庭,在上海長大,嫁得也好,本是金童玉女、相敬如賓的完美婚姻,卻正逢國內十.年.動.亂時期,結婚兩年便迫於無奈離異回到香港。怎料沒多久便有女人找上門,還帶著一個明顯是剛呱呱墜地的男嬰,那女人顯然不知道她已離婚,只說孩子是她丈夫的。
當時的白婉瑩如遭雷擊,聽完那女人的話之後已經傻在那裡,赫然明白表面上溫存體貼的丈夫竟然結婚一年便出軌,甚至與別的女人生了孩子,對方還是當時上海極富盛名的女明星。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女人早已不知去向,而她懷裡多了一個哭成嘹亮的嬰兒。
白婉瑩心如死灰,也不想再嫁,本來也未曾生育,便收養了那個孩子,取名顧銘,是銘記的意思,也算是提醒自己銘記教訓、吃一塹長一智。
一年後她又輾轉得知,前夫已經死於牢獄之災。
她本是恨得牙癢,突然得知那個男人已不在人世,心頭或怨或恨再無處寄託,整個人便像虛脫了一樣大病一場,瘦成了一把骨頭。白婉瑩本是白家最疼愛的小女兒,這一下瘦得形銷骨立,一家人看了都不是滋味。
隨著時間一年又一年的打磨,白婉瑩也逐漸把那段感情看得淡了。顧銘從小被她養大,也養出了深厚的感情,加上他模樣又生得俊俏標緻,笑起來分外可愛,使白婉瑩的母性被激發得淋漓盡致,將顧銘視為己出,但她的父母卻一直無法接受顧銘的存在,甚至不理解女兒為什麼要養那個負心漢跟情人生的兒子,從來不認他這個外孫。也是這個原因,顧銘從小性格就非常乖戾叛逆,是個典型的壞孩子。
1987年,顧銘剛滿十一歲。這一年,美國股市迎來了恐怖的「黑色星期一」,爆發了迄今為止影響最大的全球性股災,道瓊指數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暴跌,股災迅速由美國紐約蔓延至全球,造成了世界各地主要股市的巨大損失,包括香港。
在這場毀滅性的股災中,許多百萬富翁一夜之間淪為貧民——興盛一時的白家就是在這個時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說來也奇怪,一家人都不約而同地把這份怨氣發泄在了顧銘身上,執意要把年幼的顧銘送去孤兒院,理由是白家這時候養不起外人,白婉瑩怎麼都捨不得,想方設法還是把顧銘給留下了,這是二人的母子關係第一次得以改善。
白婉瑩把八歲的白梓萱帶回家的時候,顧銘剛滿十四歲。
白梓萱的到來好像改變了整個家針鋒相對的格局,白梓萱雖然不太機靈,但是乖巧嘴甜,長得又像個洋娃娃,幾乎全家都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包括顧銘。白家已經失去了家族史上最出名的一個女兒,因此格外寶貝她的遺孤,即便白梓萱頭部重創終生都會是一個低智兒,全家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把她當智障看待。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白梓萱是有福之人。
白婉瑩見顧銘好像突然懂事兒了一樣,十分照顧病弱的妹妹,學業上也突飛猛進,很少再出去鬼混,也是格外欣慰,覺得心頭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了,直到她意外地撞見顧銘在浴室侵-犯白梓萱,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忍著突如其來的打擊,仔細詢問了白梓萱,竟得知顧銘做這種事兒已經整整一年,當即氣得一病不起。
雖然並非亂倫,但想到姐姐視若珍寶的女兒被這般糟蹋,她便覺得心中恨得天昏地暗,第一次後悔收養了顧銘。
顧銘在她床前跪了一天一夜,發誓說以後會娶白梓萱,白婉瑩的心病才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緩和。她轉念一想,也想通了,白梓萱有智力缺陷,這輩子估計也不可能會有一段佳緣了,若是顧銘真的喜歡她,可以照顧她一輩子,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然而事情沒有順利發展,白婉瑩雖然認可了顧銘,可白家其他人都因為此事怒不可揭,齊齊聲稱要送顧銘這個下流胚子進牢房,白婉瑩不得已帶著顧銘和白梓萱離開了白家。
三個人日子過得貧寒簡單,顧銘卻心思沉重,1990年,十五歲的顧銘毫不可惜地撕了清華大學物理系的錄取通知書,直接南下深圳尋求商機。
到了深圳他才明白,天地之大,維生之苦,自己之渺小無能。
那時他太過年輕稚嫩、缺乏經驗、沒有資本、沒有人脈,有的只是一腔熱血和一副時時尋找機遇的頭腦。
他從最普通的打工仔做起,又因為年齡問題吃了很多閉門羹。
為了解決這個基本問題,他虛心從很多跟他一樣的低齡打工仔那裡磨口舌詢問經驗,又冒險偽造了年齡,形勢卻依舊嚴峻——倒買倒賣費盡心思也只賺得微薄報酬,甚至兼職過侍應生、調酒師等職業,就這樣飢一頓飽一頓地過了一年,中國迎來了第一波牛市狂潮。
顧銘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由此而得,幾個月的時間,他用打工存下的積蓄淨賺了三千萬。由於他親眼目睹了白家在那場股災中的沒落,深覺在股市中混跡不是長久之策,做實業才是真正靠得住的。
1991年,他創立了鵬程股份有限公司,正式進軍地產業,並成功在深圳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不久,他便迎來了中國房地產行業飛速發展的黃金時期。
白婉瑩做夢都想不到當初那個整日打架、逃課、抽菸、喝酒、泡妞還不上大學的顧銘,會成為如今的億萬富豪,不但整日被媒體吹捧得天花亂墜,還被奉為榜樣,演講紀錄都能成為業界聖經,這簡直就像天方夜譚。
他履行承諾跟白梓萱結了婚,但白婉瑩卻更加憂心忡忡——有點錢的男人哪個不花心?有錢到顧銘這種程度又年輕俊朗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把心思只投在一個女人身上,更不用說白梓萱還有智力缺陷,兩個人的精神交流根本就無法在一個層面。
白婉瑩心裡難受,卻也沒什麼辦法,只能盡全力對白梓萱好,並對顧銘的隱婚和各類緋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顧銘是她養大的,她放得了心,換了旁人也不一定信得過,更不用提顧銘能給白梓萱最好的生活條件。
「姨姨……我寫的很糟嗎?」白梓萱絞著細細軟軟的手指,忐忑不安地抬眼偷覷著已然低著頭一言不發良久的白婉瑩。
白婉瑩這才回神,笑著把白梓萱的作業本合上,誇獎道:「都對了,萱萱真聰明。」
「耶。」白梓萱充滿成就感地比了個剪刀手,笑出兩朵漂亮的梨渦。
白婉瑩當下是國內某名牌大學的大學教授,本身工作並不繁忙,還有寒暑假,她幾乎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用來教白梓萱識字、生活常識和生理知識。
白梓萱雖然的確是笨,但是非常認真努力,做事心無旁騖,識字慢但是一旦學懂了也不會再忘,還逐漸練出來一手很漂亮的楷書。每每看到她專心致志地練字的模樣,白婉瑩都會萌生一陣由衷的惋惜——若她沒有遭遇那場災難,得是多麼優秀的孩子。
白梓萱越乖巧,白婉瑩便越心疼,拿出十足十的耐心來,一遍教不會便教兩遍,兩遍聽不懂便說三遍,直到她會了懂了為止,因此白梓萱這些年一路學下來,其實也進步頗大,雖然有時候依舊會顛三倒四的,還時常把顧銘氣得鼻子冒煙,但白婉瑩有信心,再過幾年定能把她教好。
「姨姨,顧銘整日欺負我。」白梓萱見白婉瑩臉色不錯,終於有了機會告狀。
「他做了什麼?等他回來姨姨罵他!」白婉瑩一意孤行帶著兩個人離家,生怕自己的決定是錯的,怕白梓萱會在顧銘那裡受氣,一聽這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昨天晚上回來,壓了我一整晚!他那麼沉,壓得我腰又酸又麻,而且他又咬我了,你看,這一大片都紅了,」白梓萱邊說邊委屈地拉開領口,頸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還沒消下去,中央可不是還印著幾個不輕不重的牙印兒,說著說著她又滿臉通紅地降低了音量,「而且他弄得我好疼好疼,剛剛去上廁所還在疼呢……」
白婉瑩沒想到是這種事兒,這會兒也覺得十分尷尬,清了清嗓子才道:「等他下次回來姨姨一定說說他。」
「他說他今晚就回來!」白梓萱趕緊把「情報」呈送給白婉瑩。
顧銘是個大忙人,常常十天半個月不著家,回來一次白梓萱就得腰酸背痛難受好幾天,常常她休養生息沒多久就又到了顧銘回來的日子,所以白梓萱越來越怕他回家——這回顧銘有一個多月都沒回家,可把白梓萱給高興壞了,哼著歌小日子過得滋潤,結果再回來的時候可好,比往常更遭罪了。
其實白婉瑩一點兒都不明白在這事兒上顧銘到底是怎麼想的,要說他年少的時候覺得白梓萱生得漂亮,血氣方剛、把持不住也就罷了,如今他身邊環肥燕瘦什麼尤物沒有?怎麼還逮著白梓萱不撒手,還像餓狼一樣把人欺負成這般慘狀,白梓萱細皮嫩肉的可不禁他這般折騰啊。
白婉瑩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個門道,於是晚上的時候,她專門等在客廳,成功截住一臉「饞涎欲滴」往老婆臥室沖的男人,鄭重其事地把他叫到書房裡談話。
「顧銘,你這幾年在外面,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女人?」夫妻生活這種事情,總不好直接問,白婉瑩談得很迂迴。
顧銘愣了愣,還以為白婉瑩是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來興師問罪了,便道:「都是逢場作戲而已,媒體喜歡捕風捉影,媽你當笑話看就是了。」
「媽沒有在責問你,你也知道萱萱她……若是你遇到了真心喜歡的女人,沒必要勉強自己跟萱萱在一起,你們也沒孩子,無牽無掛的……」白婉瑩這話在肚子裡過了好幾遍,覺得合理妥當了才說出來,「至於萱萱,我覺得當初你們結婚可能本來就不是什么正確的決定,你如果覺得對她有所虧欠,經濟上多補償一些就是了。」
顧銘僵硬地站在那裡,脊背挺得筆直,耳朵被這些話震得嗡嗡響,好像胸腔里原本好好的一個結被人硬生生拉扯了一下,縱使他聰穎絕頂也愣了半天才弄明白母親是個什麼意思,當即便有些惱火:「媽,你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過『覺得跟她在一起很勉強』了?什麼叫當初我們結婚可能本來就不是正確的決定?我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嗎?」
白婉瑩聞言,只覺他說得格外冠冕堂皇,不由得想起他父親當初的模樣,如同被戳到了多年來隱藏很深的舊疤,語氣驟然冷了下來:「你倒是說說你當初要娶萱萱是安的什麼心?不就是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萱萱不懂這些,你吃著碗裡的也礙不著你覬覦鍋里的!」
「我沒有過別的女人!」顧銘把這話說得抑揚頓挫格外有底氣,他的確是跟不少女人關係曖昧,但他沒睡過其中任何一個,在他看來,肉體沒出軌就不算出軌,「媽,你覺得用這種髒水往自己兒子身上潑合適嗎?」
顧銘話音剛落便有幾分後悔,畢竟他從小就知道白婉瑩不是他親媽,他自己都是父親出軌的附屬品。
「那你愛白梓萱嗎?」白婉瑩也意識到自己剛剛那話有幾分過了,緩和了一下語氣又問道。
「我……」顧銘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算是愛白梓萱嗎?愛她的什麼呢?除了美貌,她又有什麼呢?他甚至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便娶了她。
白婉瑩見他一臉茫然,幽幽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導:「媽是過來人了,看得比你清楚。你見萱萱可愛,招人喜歡,心疼她,想照顧她一輩子,媽能理解,但你不能把這跟婚姻愛情混為一談。這樣下去,你以後若是遇到真心喜歡的女人,要怎麼辦?又打算把萱萱怎麼辦?」
顧銘覺得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又半個字都說不出。
「你很爭氣,出人頭地了,媽自是非常高興,也以你為驕傲。可是憑你現在的身份,必定也會遇到很多比萱萱好千萬倍的女人,你信誓旦旦說你現在沒有別的女人,那麼以後呢?」白婉瑩想得透徹,與其勉強把萱萱塞給與她並不般配的顧銘,讓顧銘也束手束腳,不如大家好聚好散,只要顧銘有心好好安頓白梓萱便好。
顧銘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一時被問住,可他畢竟是顧銘,很快便換了角度回答這個問題:「萱萱她喜歡我,她不會想跟我離婚的。」
這次換成白婉瑩張口結舌了——在她看來,白梓萱三天兩頭說顧銘的壞話,告他的狀,好幾次都委屈得抹眼淚,哪裡像是對他有什麼戀愛的感覺?
「媽,我好像沒跟你說過,當初我們會在一起,是她主動纏著我的。」顧銘習慣性地揚起一抹談判勝利後篤定而自信的笑意,「若不是她早晚都膩著我,我離開半分鐘她就一副要哭的模樣,怎麼欺負她她都不生氣,我根本不會對她做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