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生命 6．往昔

    6．往昔

    十五六歲的孩子並不都是逆反的。這當中的區別能看出不同的家長對於不同的孩子的引導的方式。而在這方面，現在似乎有著教育家頭銜的呂振羽顯然有著極為高深的造詣。

    呂璇毫無疑問是在某種程度上觸及到了某些事情，某些事關重大的事情的一個方面。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會說這是什麼陰謀，但是，似乎也不是浮在表秒的事情。而這些事情能成為父子間的一次交易，顯然，凸現了這個事情的價值。

    呂璇被逼上梁山了。這是他自己的看法。呂璇的電腦是通過數字圖騰日本公司的網絡埠進行搜索的，程序的運作方式肯定已經經過了呂振羽的過目。出自那麼一個特殊的家庭，呂璇比任何人都清楚數字圖騰對於在服務器上運行的程序的安全機制和備份機制，而它更為了解的則是自己的父親，是如何一個對程序方面的相關技術無孔不入的窺探者。既然呂振羽以圖形搜尋引擎的開發作為條件，顯然是因為呂璇有能力開發這樣的東西。對於這一點，呂璇同樣有把握，那是自己父親自小用來給自己和姐姐設定目標的方法之一。那麼，至少呂璇目前的進度，或者說他目前的這個初始的想法，應該是正確的。

    呂璇仔細想了想這些事情之間的邏輯關係之後，重新開始對現在的這些事情有了信心。信心這種東西就像是大海的波浪，高低起伏極為迅速，但似乎都是外力在起主要作用。

    呂璇的手在那奢侈的鍵盤上游疑著，他仍然不是非常明確腦子裡不斷浮動的各種方案中，哪一個是最接近成功的。

    呂璇想著，縱然失敗了一萬次，自己終於還是可以將這個東西作出來的。這和揮棒擊球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每次失敗都是減少了某一種可能，都能夠將自己的某個想法證偽。

    於是，呂璇義無反顧地開始了嘗試。

    對於某些人來說，程序員的工作可能是世界上最為枯燥無聊的工作。從計算機誕生至今的近80年裡，程序員和程序員們從一個人到整個團隊，每個人要進行的都是複雜而縝密的思考，然後將這些思考轉換為這個世界上99%的人都無緣看到的代碼，輸入電腦，然後，這些代碼被轉換成經過一定訓練的普通人和經過更少適應的專業人士能夠進行操作的界面。電腦技術對於普通人來說變得越來越簡單，使用的界面越來越華麗，需要進行得操作卻越來越少。在數字圖騰和微軟開始聯合開發基於語音控制的操作系統以來，語音，智能化的趨勢更是基本上讓電腦白痴這種詞彙徹底消失，沒有人不會用電腦，沒有人不會按照自己的要求配置自己的電腦的軟體了。可是，程序員們卻仍然在做著與幾十年前基本上沒什麼區別的工作，純文字界面，輸入程序行……但是，對於程序員，對於真正將程序作為樂趣和作為生命的人來說，程序的樂趣是難以言喻的。他們都能真正感覺到，自己的每一點思考都被呈現了出來，自己的理性的或者是瘋狂的想法，而一旦一個好的程序被人使用，被整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接受，那種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設定的櫃機運轉的成就感更是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程序大師的誕生。

    呂璇並不像繼承自己父親的衣缽，雖然他已經明白了程序作為一種工作和作為一種嘗試的巨大的樂趣。程序可以是實際的也可以是形而上的，程序是一個人的寫照，甚至是一個人的哲學的體現。這些從小就不斷被灌輸的想法早就已經融入了呂璇的血液。但是他仍然偏愛那美麗的，五彩繽紛的世界裡的一切。程序可以是他的工作和愛好，但是，他將拒絕程序作為自己的生命。

    呂璇甚至沒有感覺到飢餓，他終於在失敗了6次後調整出一個可以接受的方案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2點。呂璇和父親還有一個不同的就是，呂璇的生活遠遠沒有父親的規律。呂振羽當初完美的生活規律一直到在和陳寧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之後才被打破。而呂璇則是從很小開始就知道熬夜，和倒時差的滋味。而每個深沉的夜，對於呂璇來說都是可以提高工作效率的很好的催化劑。

    有一個羽族的椴兒作為自己的同伴，或者是自己的潛在愛人和有一個真實人類的伴侶的區別在於，當你終於在很深的夜裡完成了一個工作的時候，你或許能看到一個人類的同伴已然睡著，你能看到她淡如煙花的笑容，或許是因為她的夢，或許是因為她內心始終對你的希望。可是，椴兒體內的材料或許會出現疲勞，但是椴兒自己卻是不會疲勞的，椴兒從晚上6點多就開始不斷將那些豐盛的食物用各種方法保溫保濕，讓味道不要變質或者不要太大地變質，這樣，呂璇無論什麼時候完成工作，他都能夠吃到滾熱的食物。顯然這有利於健康和心情。椴兒不會因為這種工作而感到無趣或者厭煩，但是，呂璇卻好像失去了很大的樂趣一樣。

    椴兒或許是無法明白呂璇作為一個普通人的感受吧。縱然她一樣能夠從呂璇的臉上，和他吃東西的時候的認真的讚美里看到他對於自己的工作的欣賞。

    「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適用，我想，試試看吧。在開學前，應該還有4個工作日可以用。……一天試上幾次，我相信我的運氣還是過得去的。」呂璇很快吃完了東西，看著椴兒收拾著盤子的時候，他說。

    「你能在開學前完成這個東西？」椴兒問。

    「應該是吧。不是很有把握，不過現在相通了一個原理，或許並不是個很有普遍性的算法，但是，至少也算是某種程度上有了突破吧。老爸也不會太為難我的，這個東西要完美化，那就是他自己的工作了。他這些年也沒什麼太有挑戰性的工作了吧？好多事情都是研發中心的那些瘋子在做，青青和岳羽也幫了很大的忙。他越來越不像是個程序員了。」

    這是呂璇對於自己的父親的評價。而對於這個評價，椴兒也不想說什麼。

    乘著現在沒有事情做，呂璇索性撥通了呂振羽的電話。在由於時差的關係，這個時候，呂振羽應該還是醒著的，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呂振羽在電話里饒有興趣地問著呂璇的進度。呂璇也就將自己在圖形搜尋引擎上的想法告訴了呂振羽。

    說起來，和呂璇在第一次過濾的時候適用的那個點陣採樣的方式不同，這第二次過濾採用的是矢量過濾。他設計的程序通過一個自帶的轉換器，分析圖形上的主要的線條的走向，或者是圖形上的不同色彩的分量的走向，將這些東西矢量化，變成一系列的圖形函數，然後通過圖形函數之間的差別進行比較。這種比較象對於點陣的過濾方式來說要可靠得多。當然，也有著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種過濾方式基本上不太可能在網際網路上進行適用，因為對於計算資源的占用是相當厲害的。點陣和矢量的轉換，不同函數之間的比對分析，這些都要消耗不小的資源，而為了提高搜索速度，同時進行12組分析比對，則更是讓普通的電腦資源會立刻緊張起來，要同時進行其他操作，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的這個方法不算很難啊。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想過，可是這個比對的算法是怎麼回事？好像最關鍵的是這個吧？」聽了呂璇說完整個想法，呂振羽的第一反應就抓住了要點。

    「我沒有適用單一算法，而是使用了3個算法進行比對，然後得出近似度的結果。因為不同算法得出的結果可能不同，近似度判斷從60%為基準進行是否判斷，3個算法里報告兩個是就算通過了。」呂璇說。和父親討論這種非常理性的話題有時候還是有些尷尬的。因為言語中沒什麼味道。

    「那你試試看吧，明天早上把程序和結果一起發到我的辦公室，我要看看。然後……就決定是不是給你密碼。」

    呂璇點了點頭。說：「明天早上的話……應該沒問題吧。我今天晚上就調整好了給你發過去。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我就掛咯？」

    呂振羽想了一下，說：「你乘著有空，去找一下你的葉山阿姨吧。……記得你自己現在的名字，不要叫錯了……你的葉山阿姨好像碰到點麻煩，本來我是準備讓林曉白或者你的盈盈姐姐過去的，不過你反正已經在那裡了，你去幫忙吧。你的葉山阿姨以後給你零用錢也有理由了，不用瞞著我來了。我知道你花錢厲害。」呂振羽在視頻電話里很明顯地撇了撇嘴，一幅看好戲的樣子，掛上了電話。

    葉山綾那裡會出問題？呂璇難以想像這樣的狀況。葉山綾雖然並不是個很好的領導者，她的身上並沒有很大的創意和勇氣，某些時候也並不善於在極為複雜的情況中選擇最合適的那個處理方法。但是，葉山綾的工作的縝密河西職責是可能現在全世界所有商業領域的高管中數一數二的，由於她幾乎隨時掌握著所有的情況，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大的事情需要她來決策。而葉山綾掌握下的日本分公司也是全球所有分支機構中，最少自行其是的，日本分公司和索尼研究中心始終是和數字圖騰總部保持著最為緊密聯繫的分支機構。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出什麼問題，需要讓父親說有可能要派來一個人來協助處理這裡的情況呢？

    呂璇的腦子裡有些混亂。而顯然現在也並不是需要他保持清醒的時候。電腦機箱裡呼呼的風扇的聲音不斷提醒著他，現在他面前的電腦是如何一個不適合進行進一步操作的狀態。雖然這些年來，電腦方面的技術突飛猛進，但是，電腦的功耗和散熱卻一直都是個非常麻煩的問題。矽門晶片在現在的電腦中已經處於從屬地位，光矽晶片經過了將近20年的市場培育和技術發展已經成為了主流的技術，從cpu，gpu開始一直到進行輔助處理的各種晶片，現在電腦里安裝的都是一個個的金屬盒子，而光矽晶片就安裝在這樣的鐵盒子裡。那些嬌嫩的晶片需要這樣的保護。然而，雷射的能量的高度聚集卻並沒有將溫度降低下來，雖然不至於需要水冷，不至於需要使用乾冰或者更誇張的東西來散熱，但是，風扇之類的東西仍然需要。真正完美的純光晶片已經開始進入了市場，在這個技術上，格林兄弟公司和數字圖騰還有ibm走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呂璇現在使用的電腦使用的是格林兄弟公司出品的晶片作為中央處理器，而在椴兒他們這些羽族的身體裡，安裝的則是數字圖騰自己研發的冷光處理器。純光晶片太昂貴了……而且，純光晶片的溫度也沒有比光矽晶片低到哪裡去。雖然，讓羽族能夠擁有一顆灼熱的心臟恐怕是一個不錯的聯想，但總的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

    如果是葉山綾處理不好，而需要自己來幫忙的工作，那恐怕……只有得罪人了。呂璇能想到的葉山綾無法做到的事情恐怕就是對自己的那些下屬發火。葉山綾哪怕是炒人，也總是客客氣氣的……

    「葉山阿姨……」呂璇隨即撥通了葉山綾的電話。葉山綾的勤勉工作讓她在這個時間肯定還是醒著的。

    「璇兒。」在電話里，也能很清楚的聽出葉山綾很是開心。葉山綾畢竟不是很年輕了，她現在也已經是快要40歲的人了。而她，因為呂振羽的存在，因為一直以來對於呂振羽的那份簡單執著的感情而一直單身，對於幾乎所有人來說都不是秘密。對葉山綾來說，呂振羽的孩子能夠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身份，哪怕只是暫時的，也是很讓她感到高興的。或許那只是因為她會有些能夠讓自己開心的聯想吧。

    「老爸讓我和你聯繫，他說你這裡有些我能幫忙的事情。」呂璇說，「你知道的，開學前還有幾天時間，我想最好快點開始。」

    「嗯。明天中午你在家裡等我，我派輛車來接你，一邊吃午飯一邊說吧。」葉山綾說。

    「那就這樣說定了。」

    呂璇還是很喜歡這個葉山阿姨的。葉山阿姨的生活簡單而優雅，而常年的簡單生活則讓葉山綾在繁雜的生活中仿佛是避免了歲月的催化。葉山綾現在的樣子，和她10年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變化的或許是氣質和閱歷，而時間好像無法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如果某一天，呂振羽告訴他說葉山綾是個羽族，所以不會變老，呂璇覺得自己肯定會非常認真地考慮那個可能性。

    葉山綾始終是以最好的東西來招待呂璇的，當著數字圖騰日本公司的司機的面，呂璇親切地稱呼她「媽媽」顯然讓葉山綾有著極大的滿足感。在可能是整個東京地區景觀最好的，也是最昂貴的西餐廳，葉山綾，呂璇還有椴兒坐在一起。而葉山綾的司機和保鏢則坐在4張桌子開外。

    「事情是這樣的。……事情有幾個步驟，先是公司和研發中心出現了一些技術方面的越權閱讀。……你知道的，雖然制度是很健全的，可是總有一些變通的方法可以被利用。主要是一些……民用技術，也不是很敏感，基本上也就沒有怎麼深入調查。而且從第一個泄漏事件到現在，已經過去了4個多月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還有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公司辦公室里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現在外面的小報好像都知道。……我們公司辦公室里發生的事情，都快要變成某個小報的專欄文章了。雖然不涉及機密，但是這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公司里多少有些人心浮動。……公司的一些中層，前不久紛紛辭職，問題是他們都在前幾天裡又要求回來工作，而且完全不記得自己辭職過，好像當中的那些記憶被完全抹去了一樣。要麼就是被催眠了。……可是，一個月的時間……我不可能放著那些職位空缺的，雖然遞補上來的人或者從外面招募來的人未必能有一樣出色的表現，可是我也沒有理由隨意進行人事更替。……這些事情讓我覺得很奇怪，就好像是，有個什麼人或者什麼團第專門在背後對付我們一樣。……最麻煩的就是，我現在的幾個秘書里，有兩個人忽然都病了，而且病得很奇怪……因為涉及一些機密的事情，如果按照常規進行遞補，總有些不放心。秘書處的那些人……萬一是別人安插進來的，我就比較麻煩。所以我原來是要求總部能給我臨時抽調一個能夠涉密的人，來協助我工作一段時間。……本來，你爸爸說，是讓任盈盈來的，不過，現在讓你來幫忙也很不錯……不過，一個是你年紀比較小，還有就是快要開學了，你也沒幾天能夠來幫忙，而我這裡，事情已經一堆了。」

    葉山綾輕鬆地說出自己這裡已經有很多事情積壓的時候，似乎並不認為在距離公司有將近一個小時車程的地方吃一頓很費時間的午餐是如何一個影響工作的事情，反而很是有一種理所當然的輕鬆。

    「我要上學的，可是椴兒可以來幫忙啊。或者讓阿翔來……」呂璇輕鬆地說，「讓我當秘書，可能我也一下子無法適應，還是椴兒或者阿翔來幫忙比較好。」

    葉山綾想了一下，說：「還是椴兒來幫忙吧。要是讓阿翔來了……萬一被人說我豢養孌童……這個事情會……」葉山抬起了頭，看著天花板，好像是要努力從空中看出某個適合用在這裡的詞彙來形容這種狀況，隨後說：「會比較麻煩吧。……醜聞這種東西……」

    「我想……阿翔一定會質疑你對這些詞彙的選擇的。……」呂璇幾乎以為自己的腦袋上瞬間複線漫畫裡經常懸在人物額頭上的黑線，他同樣斟酌著詞彙，說道。

    葉山綾輕鬆地笑了起來。

    「我和阿翔就幫著調查那些情況吧。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或者，他們用什麼方法做到的。這個不算很有時間限制，但是還是蠻有趣的。」呂璇說。

    「……不過，你真的不想讓椴兒和你一起去上學？有椴兒一起在學校里，應該會很有趣啊。」葉山綾瞟了一眼椴兒，又轉過來對呂璇說。

    呂璇苦笑著說：「我到這裡來讀書，老爸的說法是，儘量不要太引人注目，畢竟那些該學的好像我現在都會了，那些學科上，可能我要比那些老師還要強一些。我就是衝著來打棒球才來日本的。老爸其實知道，你也知道的，我知道如何克制，可是，椴兒就比較困難了。是非對錯……這個觀念的絕對性是無法掩蓋的。你想一下，要是椴兒在數學課，物理課或者其他什麼課上很自然地表現一番……你覺得會發生什麼？更不要說體育課什麼了。……一個人在學校里夾著尾巴做人，是能夠保存秘密的最好的辦法了。」

    葉山綾仿佛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笑著說：「作為『我』的孩子，恐怕你沒有機會夾著尾巴做人……那個學校現在的校長是我初中時候開始的最好的朋友之一，當年可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不過還是很有趣。她會好好照顧你的，而且她很擅長利用學生的特殊才能……」

    呂振羽唯一的反應是翻了翻白眼。

    「跟我回公司，當然……先給椴兒和你買一些合適的衣服。你可以用公司的線路和你父親聊聊，好像他有什麼東西要給你。」葉山綾說。她的眼睛忽閃著，看著坐在邊上安靜嫻淑的椴兒，她的新秘書。椴兒疑惑的神情像是鼓勵了她的童心，現在的葉山綾就像是一個急於裝扮自己的洋娃娃的小女孩。

    3個多小時後，在數字圖騰日本分公司下班前2個小時的時候，葉山玄和陳椴的第一次露面，對於整個公司的上上下下來說是非常震撼的。西裝領帶顯然非常適合本身就帶著嚴謹莊重氣質的呂璇，呂璇嘴角掛著的淺笑更是有著一種特異的魅力。而穿著一身淺藍色職業裝，帶著一副200度的近視眼鏡的椴兒，則顯得比平時要成熟……。反正，椴兒的眼睛，屈光度是可以自己調整，適應的，甚至外貌和表現出來的年齡，都是可以調整的。呂璇沒有理由擔心椴兒會被發現是個羽族。因為羽族……幾乎都是天生的演員。

    「這是我的養子葉山玄，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數字圖騰日本分公司總裁特別助理。而這一位，陳椴，則是來自上海總部全球總裁辦公室的，來協助我的工作，在我確定新的秘書人選之前，陳椴小姐將成為我的機要秘書，和總裁辦公室主任。……讓我們大家一起表示歡迎。」葉山綾的介紹就是這個樣子的。

    數字圖騰一直有著使用年輕員工進入高層進行學習的傳統，陳椴的年輕並不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何況她現在還有一個來自上海總部的身份。而來自總部的欽差，占據要職幾乎是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就在葉山綾在總裁辦公室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呂璇明顯看到站在後排的一個人眼神里的怨毒一閃而過。那是個40多歲的中年女性，日本本地雇員，現任的日本分公司總裁辦公室營銷業務顧問。而就是這個眼神，讓呂璇覺得，這個人會是調查中可以突破的一環。至少這是他目前發現的唯一一個對於葉山綾的決定表示不滿，但事後卻諂媚地表示支持的人。

    在葉山綾自己的辦公室里，葉山綾正在將一些工作交給椴兒，而呂璇則趴在邊上的保密線路前，用視頻和父親通話。

    「你的算法很有趣，我已經交給研發中心的人去做分析和更進一步的測試了。……你搜索出來的結果如何？」

    「過濾掉了絕大部分，還剩下122個可能性……好像不少人很偏愛這個圖形。」呂璇聳了聳肩，說。

    「那是當然的。……黃金比例，人體的完美性比例……這些毫無疑問都是很吸引人的概念。從中世紀開始到現在，這些概念吸引了多少人？……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阿，那就是這個標識是沒有版權問題的。象徵意義又好又不用花錢，多好的東西啊。既然你覺得這個東西有趣，那你看看我給你的那些資料吧。……你要記住，很多東西都不是偶然的。」然後，呂振羽發過來一個用於文件解密的秘鑰文件，接著說：「保存好這個東西，最好交給椴兒或者阿翔，放在他們體內。這不僅僅是一個秘鑰。……我把你查閱機密文件的權限調高了一級。……我很高興，你居然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你姐姐最近光是忙著參加比賽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管了。」

    「保持我們對於這種事情的關心能讓你很有成就感？」呂璇問道。當然，他僅僅是好奇而以，實際上他並沒有這個問題表面所具有的那種諷刺的意思。

    「怎麼可能……你的那個算法讓我很有成就感。你關心這種事情，有成就感的是你老媽……」

    電腦屏幕兩端，父子倆人一起笑了起來。

    結束了通話之後呂璇立刻就打開了先前到手的那些資料在那裡看。資料里出現了機構機構的名字，而這些機構的名字已經不是呂璇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搜尋引擎顯然也提供了這些名字，可是，在呂振羽給他的這些資料里，有著關於那幾個機構的稍微詳細一點的介紹。另外的，就是和那幾個機構相聯繫的幾篇論文……有著那樣標誌的機構，絕大部分都是和生物，人體科技，運動方面相關的研究機構……以及一些製藥公司。

    時間最早的那篇論文能夠追溯到1994年，那是個對於呂璇來說，很少接觸的年代。而那個，正是呂振羽所認為的這條線索的肇始。那篇關於胚胎細胞的培植的論文裡有著太多的呂璇完全看不懂的東西，畢竟他很少涉獵這方面的內容，對於太專業的東西，他還需要再參考其他資料……隨後，則是21世紀初甚為熱鬧的關於克隆技術的一系列論文，而後，關於器官離體培植的論文讓呂璇著實有些毛骨悚然。最接近現在的論文是7年前，當光矽晶片技術基本成熟的時候，關於新一代晶片的討論甚囂塵上的時候爆發的關於生物晶片技術的討論。其中，關於植入式晶片的一篇東西，揭示了某種可能性。那裡面提出了一種可能，並不是植入晶片，而是利用人類大腦裡面的成分，利用顯微外科技術和輻射控制，雷射技術等等，促進在人類大腦內生成一個生物晶片。

    ……太科幻小說了。這是呂璇看著這篇文章的第一反應。但是，論文裡面不單單有關於這種技術的想法，甚至還有不少關於這種技術建立起來所需要的條件和技術準備……文章裡面估計，這種生物生成晶片，可望在2050年前在技術方面有所突破……在這篇文章後，附有另外一篇相關的文章，那是數字圖騰研發中心的一個研究人員根據這篇文章做出的兩個推論，一個是對於人體能夠接受這種技術的分析，根據一些人進行的綜合分析，在技術成熟的情況下，這種技術實際上是可能被人接受並且投入使用的。而另外一方面，文章則提出了一個可能，那就是克隆技術和晶片生成技術的結合，用於創造完全可以進行控制的生化人的可能性。肌肉和骨骼結構，甚至人的內分泌結構都是可以調整的，通過各種技術，完全可以創造出擁有遠遠高於普通人類的能力的生化人，智力和體力都是。以生成的生物晶片為基礎，以人類大腦本身的超卓能力為外延……生化人不單單有智力和體力，甚至還有自我繁殖的能力……要是這樣的技術誕生，人類就真的成為了造物的神祗……哪怕帶來的是更接近毀滅的可能性。

    呂璇坐在那個舒適的椅子上，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感想才好。如果有了這種技術，那麼，如果羽族願意，他們就徹底成為了他們正在努力成為的人了。想到椴兒有可能真正成為一個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呂璇的心裡就仿佛有一個火苗燃燒了起來。

    可是，他知道，一旦有了這種技術，恐怕，出現的各種各樣的複雜的問題，能夠讓人類社會崩潰的。植入式晶片或者生成式晶片什麼的，那倒是無所謂，畢竟哪怕就是這種技術成熟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這種技術的。而要是有人控制了一個生化人大軍，或者通過一些擁有強大能力的生化人來滿足自己的野心和慾念……那麼，潘多拉的盒子就被打開了。罪惡的淵藪越來越臨近人類……

    呂璇覺得整個身體都在發冷……他花了4個小時大致瀏覽了一下資料，並且仔細看了其中的幾篇東西。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將他嚇壞了。他逐漸從資料堆里爬出來，開始重新注意周圍的時候，椴兒已經在幫著葉山綾處理文件了。椴兒的效率是在太高了，只要對著文件掃一眼，就不會錯過任何細節，然後，她自然就會根據文件需要的處理權限，做出處理或者為葉山綾做出標註……

    椴兒顯然很能自得其樂。淡淡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呂璇看著椴兒。他知道，在那輕柔的肌膚下面，在充滿了人性魅力的身體裡，是理性的技術凝聚而成的陶瓷和半導體，玻璃，水晶……以及極少量的金屬。那裡沒有跳動的心臟和能夠回饋他的柔情的內分泌……雖然他很確信椴兒是喜歡自己的，但是，他同樣了解，椴兒永遠不會有激情，她所有的感情，她所有的決定都是完全理性的，情感在她的大腦中仍然是可以分析和處理的。……這是完美的嗎？不是，當然不是。

    可是，那種可怕的培植生化人的技術就是完美的嗎？恐怕也不是……當人類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在造物的神祗的地位上的時候，從來就製造不出任何完美的東西，人類自己的欲望才是最大的不完美的因素。

    呂璇再次撥通了父親的電話，劈頭就問：「我們沒有在發展那個技術嗎？」

    呂璇感覺到，父親好像是深深嘆了口氣，說：「沒有……我們沒有。連想都沒有想過要做那種事情。」

    呂璇好像是鬆了口氣，又好像是內心有了一點遺憾，有了一點悵然。他迷惑極了，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

    「……兒子，下個月，黃金聯賽上海站的時候你回來一次吧。知道了這些東西之後，我想，我們有些話題可以談談了。……你要記住，你的發現和這些資料並不一定是相聯繫的，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不過，你現在要想的事情恐怕很多……想清楚，但不要耽誤你調查其他事情。既然我把事情交給你，那就是相信你的。」然後，呂振羽就掛上了電話。

    相信？「可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呢。」呂璇在內心裡說。

    「我喜歡這個工作，」在回家的路上，椴兒忽然對呂璇說。

    呂璇笑了。椴兒的喜悅對於他來說有著明顯的改善心情的作用。「那最好了。我可是把這個爛攤子交給你了。」

    「還好阿。這些東西其實蠻有趣的。看著每個人寫的報告，他們的措辭，他們的對於各種問題的陳述和抱怨，好像能夠看到他們每個人不同的表情，能夠看到他們在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內心深處的東西……我知道，這些都是因為我身體裡有一個行為學和語言學的資料庫，和那個很有趣的分析工具，可是我還是很享受這些。能夠和這些還不太熟悉的人交流的感覺……以後，還有那麼多同事……不過好像他們中間大部分都要聽我的。」

    「呵呵，」呂璇笑了起來，贊同道，「是啊。總裁秘書本來就是一個有著很大權力的工作，雖然很多人並不善於發現和利用這一點。」

    「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啊？你和你父親說了什麼了？」椴兒問道。

    ……呂璇沉默了一下，說：「椴兒，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方法可能能夠讓你擁有一個幾乎和人類沒有什麼區別的身體，能夠讓你不必依靠任何機場和安檢手段里我們動的手腳就能夠自由來往？」

    椴兒同樣沉默了一陣，說：「我想……我知道……你這麼一說，我也知道你大概看了些什麼資料了。這些東西以前加密級別沒有那麼高，而且也沒有那麼敏感……大概也就是3，4年前，才變成絕密文件了。……不過，說實話，我們對於擁有和人類一樣的身體，恐怕好像都不是那麼積極。岳羽，青青，達摩，阿翔還有我，都是。好像擁有一個人類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吸引我們的地方……難道，這個想法吸引了你嗎？」

    椴兒側著臉，帶著一抹盎然的笑意看著他。那眼神里仿佛帶著疑問又帶著挑釁，又仿佛是某種吸引或者是挑逗，又仿佛帶著對於呂璇的過渡聯想的責問……天哪，這樣的智慧又需要什麼人類的身體。呂璇笑了。

    他將椴兒摟在懷裡，緊了緊。椴兒已經是完美的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