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生命 54． 普通

    54． 普通

    無論是誰，看到呂振羽現在的樣子都不會相信那是一個掌握著全世界都覬覦的超強技術的大集團的總裁。在客機的商務艙里，呂振羽在餐板上架起筆記本電腦，插著耳機看電影，身上披著件黑色的茄克衫，活脫脫就是一個很享受生活的普通中年人。

    呂振羽能那麼輕鬆不是沒理由的。呂璇現在再要回到日本去扮演葉山玄，危險是越來越大了，偶爾幫助國家傳遞一次兩次關鍵情報倒是沒問題，讓自己的兒子呆在那裡冒險就不必了。於是，呂璇就只好安心呆在數字圖騰總部，協助呂振羽進行管理工作。一方面是有意鍛煉，另一方面，呂璇和椴兒搭檔，加上現在思考能力超群的小瑪麗，儼然是一個分工明確，才能卓著的小型工作團隊。在岳羽，青青等人都已經分擔了集團業務的一塊之後，呂璇這樣頂著集團的常規業務倒也支撐得下來。這樣一來，呂振羽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約見迪恩．孔茨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迪恩．孔茨幾乎都沒有考慮現在外面紛紛揚揚的兩大集團之間的緊張關係，似乎也不是很在乎呂振羽的來意，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而之後，就是兩個人的秘書來為他們安排具體的行程了。這一次的會面，也沒有任何所謂的合作意向，會談綱要之類的東西，只是兩個人想要談一談。

    然而，無論是這兩個人中間的任何一個，想要隨隨便便出去一次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上次迪恩．孔茨在自己集團總部大門口碰上那檔子事情讓他著實在理察．戴克面前失了面子。現在，迪恩．孔茨可是萬分小心了。

    呂振羽沒有直接去找迪恩．孔茨會面，而是帶著很少幾個人在一些以前一直沒有機會去玩的地方到處跑。雖然呂振羽前後幾次來美國，幾乎隔上幾年就要跑上那麼一次，但每次都是為了工作為了集團，多數也都是在城市裡，被防彈的車子裝著從一個場地運到另一個場地，從一個會議到另一個會議，的確也沒有什麼時間好好玩。只有以前呂璇和呂蒔小時候，為了帶孩子才稍微走過些地方。而現在，一邊讓秘書為自己聯絡和迪恩．孔茨見面的事情，一邊趁著這次機會到處跑跑。

    呂振羽的秘書單致，這些日子可不輕鬆。雖說只是兩個集團的總裁會面，但由於牽涉到的問題比較廣，這安排起來的複雜程度不會比部長級人物的會面簡單。要說起實權，呂振羽現在的力量要比國內部長級的那些高官們還要大上那麼一些。而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雖然沒有那麼大的政府方面的能量，但由於和幾個遊說集團關係都很好，也算是頗有影響力。

    單致在和迪恩．孔茨的秘書安排會面的時候，牢牢抓住兩個關鍵：一個是安全，而另一個就是保密。單致略微知道一點呂振羽的態度，是想要大家將一些事情攤開了說，希望能在一些問題上達成一致，避免進一步的衝突，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化干戈為玉帛，能夠繼續保持兩個集團雙贏的局面。可是，這些要攤開講的事情，無論哪個，如果泄漏出去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不說別的，光是為了能夠讓小瑪麗等人繼續留在數字圖騰這邊，將數字圖騰已經掌握了腦域的數字化技術告訴迪恩．孔茨就不可避免。而這個技術，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世界了，簡直是一項科幻級別的成果。

    要說保密，針對那些別有用心打入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的人同樣僅僅是一方面而已。呂振羽最想要針對的，還是美國政府方面安插在迪恩．孔茨身邊的人。他們會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呆在迪恩．孔茨的身邊，如何弄走他們就是個大問題。

    而最後，迪恩．孔茨建議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進行這次會面——一個加勒比海上的小島。島上有一組別墅，一個高爾夫球場，一個淡水生產廠和一個小型風力電站，除了食物供應需要從島外運輸外幾乎就是個獨立的小世界了。而且，這個島是私人的，地產歸於一個非洲土著酋長名下。至於這個土著酋長到底是怎麼變得那麼富裕的，那就不是他們在乎的事情了。

    對於任盈盈來說，呂振羽的到來也是個好消息，等到呂振羽結束了和迪恩．孔茨的會面，無論結果如何，都正好來參加弄的醫院的開業典禮。這畢竟是振羽慈善醫院的第一個海外分部，呂振羽親自來一下，無論如何，對醫院將來的發展都有好處。如果是別人，大概沒辦法讓呂振羽同意參加這種稍稍有些無聊的活動，但是任盈盈不同。她可是從小跟著呂振羽長大的，在呂振羽面前她可不用象平常那麼在乎面子，撒嬌使潑的手段用出來，呂振羽也沒辦法。

    在隨行的衛士們先行檢查了小島覺得沒什麼問題之後，呂振羽就出發了，他先到休斯頓，和nasa的一些技術人員溝通了一下之後就借了nasa用於在大洋上回收衛星的水上飛機直飛小島了。迪恩．孔茨可沒有這種威勢和人脈，只好先到邁阿密乘坐遊艇。當迪恩．孔茨來到小島的時候，呂振羽已經練習打高爾夫練了兩天了。

    「好久不見了。」呂振羽以無比純正的英語問候著，甚至帶著幾分新英格蘭地區的口音。自從數字圖騰將電子翻譯普及以來，學外語越發變成了沒意思的學問。相反，倒是麒麟學院恢復了英語課程，之後又陸續開設了各語種的課程，不掌握3門以上外語，是沒辦法從麒麟學院畢業的。而數字圖騰高層人人都是語言學家更是全世界都明白的事情。不僅僅是為了掌握語言，更是為了讓己方在任何談判對手面前都顯得更有親和力。

    呂振羽和迪恩．孔茨的上一次見面的確過去了相當時間了。那時候呂璇、呂蒔還有小瑪麗還都是天真無邪的孩子，而現在，他們也是這世界的永不休止的陰謀與欺詐的棋局中的棋子了。

    「是啊。……謝謝你，還願意和我談。」迪恩．孔茨忽然冒出一句感謝，讓呂振羽略略吃了一驚。迪恩．孔茨的語氣非常懇切，這謝意像是真心的。

    迪恩．孔茨的感謝並不是沒有道理。他雖然在最近一段時間和數字圖騰的接觸里保持著強硬，但一方面是個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事情有許多不得已的地方。而從他的立場來看，如果數字圖騰真的想很快弄倒波士頓醫療服務，有的是辦法。但是，呂振羽雖然同樣保持著對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的壓力，但還算是克制。即使迪恩．孔茨明白旗下醫院的放屁事件是呂振羽的門生任盈盈搞得鬼，也沒有多少怨恨，畢竟這個事情玩笑的成分遠大於敵對的成分，顯示了數字圖騰方面的力量，雖然對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有些影響，但也不算是很過分。

    「今天先休息下，明天我們邊玩邊談吧。難得這裡的球場設計真是不錯。」呂振羽說。

    對於這些總裁級別的傢伙來說，高爾夫球是一向很普通的運動了。哪怕他們之前再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幾十年總裁當下來，無數的訓練機會累積下來，也都算的是有相當不錯的水準了。對於呂振羽這樣的說法，迪恩．孔茨自然欣然接受。

    第二天，一邊在球場上漫步，呂振羽和迪恩．孔茨就開始逐漸聊了起來。從兩個集團之間可以繼續合作的內容，到現在需要消弭的分歧，而這些，自然只是表面上的內容。雖然同樣有著意義，但大家都知道這些不是最關鍵的。

    迪恩．孔茨注意到呂振羽每次說一些相對比較關鍵的內容的時候往往都會站在一個特定的位置，將這些關鍵的內容說完。經過幾次之後，迪恩．孔茨注意到一段距離之外有一個奇異的光點……

    「不要覺得奇怪，150米距離，高指向性話筒。以前形狀很誇張，要裝置一個反射罩，現在體積只有手機大小了。……除了軍方和情報部門，就是娛樂記者用的最多。」呂振羽又站在了那個特定的角度，正好擋住了那個光點。呂振羽比劃著手裡的球桿，為下一個推桿做準備。

    「……你的人還是我的人？」迪恩微笑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我只帶了最高知情權限的人來了島上。……算是你的人吧。」呂振羽準確推了一桿之後，和迪恩．孔茨一起走向下一個擊球點。

    迪恩經過呂振羽這樣一提醒，自然知道情況並不是那麼樂觀。他對於保鏢這部分雖然已經挑選得很仔細，但是仍然無法避免有別有用心的人混了進來。

    「等一下喝茶的時候，我能弄到15分鐘完全沒有監視的時間。想想要說點什麼吧。」呂振羽笑著說。

    呂振羽和迪恩．孔茨喝茶的那間房間有著非常漂亮的落地玻璃窗，正對著一片湛藍的大海。給呂振羽和迪恩．孔茨送上茶水和點心之後，雙方的保鏢們都小心翼翼地退開了一些，讓這明顯有機密事情要談的兩個人有些空間。不過，房間裡已經被安裝了監聽設備。

    呂振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非常小的儀器來，一個金屬製成的看上去像是沙漏一樣的東西，上面裝了一個裝著綠色晶體粉末的小玻璃管子，呂振羽將一起放在茶几上，將儀器頂端的計時器撥到10秒後鬆開了。不一會，隨著輕微的「噗」的一下爆裂聲和瀰漫在整個房間的綠光一閃，房間裡的一切電子設備都休息了。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隨便聊天了。沒有人能聽到我們說什麼。」呂振羽笑著說。

    這個小儀器就是利用極光彈的核心裝料製作的用於進行小範圍反監聽打掃的儀器。雖然每次使用這東西都要將一些會議室里所有的燈泡先擰下來再裝上去，但要說可靠程度，再也沒有比這東西更高的清掃手段了。

    「瑪麗，還好嗎？」遲疑了一下之後，迪恩問道。

    「應該是還好吧。北大西洋那次受傷有些重，後來弄回我們研究中心，也沒什麼別的辦法，為了不讓小瑪麗變成植物人，只好採用了比較極端的辦法。……手術危險性真的很大，不過，還好成功了。」呂振羽解釋了一下大致的手術內容，對於迪恩這樣一個有著深厚醫學背景的人來說，他更能明白這一系列成果的難度。

    「了不起啊，」迪恩著實讚嘆了一下，「這可算是里程碑式的進步了吧。」

    「不。如果說是腦域重塑，目前的成果還有限，如果說是植入晶片技術，現在好幾個國家都掌握了。美國肯定有這一系列的技術，不過是放在人工智慧領域進行研究的。」

    「理察．戴克？他在弄人工智慧，成果似乎也很不錯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你們數字圖騰能夠生產的設備他也都能生產，並且驅動起來。不過他似乎有些別的想法，他想要通過我這裡弄秘密資金，不過我沒辦法答應他。現在集團的研究經費的流向已經不是我能完全控制的了，帳目被太多人管著。」迪恩有些無奈地說。

    「理察．戴克的事情我這邊也在調查，這個先不管了。」呂振羽沉吟了一下，把話題引向最為關鍵的部分，「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的基因人項目，你到底是什麼看法？」

    「不管是不是能被人相信，最初我們是想通過基因操作和人工受精來培養整個孔茨家族的下一代的，最早的研究並不是我這一輩開始的，最早有成果也不是在我手裡。只不過，我也有些希望看到整個家族的未來能變好。……我沒有妻子，卻很喜歡有一個女兒在身邊的感覺。不過，瑪麗她們幾個在整個試驗階段來說，也只是中間成果。讓她們幾個正常成長到3歲左右，並且表現出相當完備的智力和體力表現的時候，同時也表現出了身體的分崩離析的趨勢。這是基因級別的排異反應，幸好我們還來得及開發出『第一定律』這種藥物。試驗進行到這一步的時候，本來我考慮過是不是將整個試驗停止，可是，我失敗了。這個領域註定是個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有些言過其實了，這項技術是不是真的那麼有災難性現在可還沒有定論。而且，一項技術到底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好還是壞，恐怕也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呂振羽淡淡地評論道。

    「比如您和數字圖騰掌握的超級智能？」迪恩嚴肅地反問。

    「呵呵，是吧。」對於這一點，有腦子的人多少都有知覺了，數字圖騰藏著的技術實力深不可測，到底人工智慧發展到什麼程度，現在誰都無法猜測。於是，呂振羽也就不無聊地否認了，反正，他這樣的回答也沒有承認什麼。

    「……自從我沒有辦法讓整個計劃中止，我能作的也就只剩下看著整個項目的進度，另外，也就是讓瑪麗她們儘量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了。」迪恩有些感慨道。

    「是嗎？你北大西洋那檔子事情實在很難相信你是想讓她們過上普通的生活啊。」呂振羽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因為，在幾個樣本里，只有瑪麗跟著我生活了那麼多年，其他的，說實話，雖然基因是一樣的，但感情上的差別太大了。」迪恩揚了揚眉毛，說。這樣的說法如果讓小瑪麗，瑪麗安，瑪琳聽到了，自然會很不好受，但迪恩說出的卻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迪恩看呂振羽沒有要接話的意思，繼續說道：「實驗室之後的成果，有些可怕了，雖然不能明目張胆動用國家機器收集優秀基因樣本，但那幫人真的很有辦法。運動會的血檢樣本大批收集倒也算了，很多有名望有才能的人物的基因他們也收集了相當多。或許由於主持試驗的人對於跨人種的基因結構問題還沒有弄透徹，主要收集的是白人……更有可能的，則是現在主持試驗的人，是個種族主義者。」

    呂振羽有些好奇地問；「試驗進展到什麼程度呢？」

    「所謂的第一代完美人類樣本，已經誕生有4年了。更早一點的，基本上2年一個批次，每個批次有3到5個樣本。」迪恩冷淡地說。用批次和樣本來形容活生生的人的生命雖然並不是他喜歡的，但那麼多年接觸下來，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描述方式。

    呂振羽聽得有些毛骨悚然。在能夠製造出基因人之後持續進行調整和繼續製造是肯定的，只是沒想到會有那麼多數量。而不管所謂的完美人類是不是完美或者完美到什麼程度，好歹現在只有4歲，應該還不能構成威脅。

    「沒想到，你會那麼大方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呂振羽苦笑著說，「這些超過我預期太多了。」

    迪恩．孔茨有些無奈：「雖然我對這個項目失去了控制，但是，實驗室為了試驗的延續性，使用的基因底本仍然是當初孔茨家族的。我對那幫人無可奈何，但是，也許你能讓那些孩子過上普通的生活。……毫無疑問，你的能量要比我大太多了。」

    「要達到這樣的目的，幾乎是要以犧牲整個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為代價的。」呂振羽善意地提醒道。

    迪恩．孔茨說：「無所謂了。我以私人身份買下了集團所有常規研究的成果。你約我會面，我就布置完了這些事情。既然這個集團已經無法沿著我們家族當初建立這個集團時候設立的軌道前進，那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是不是在手裡也就無所謂了。憑著那些成果，憑著我們家族在醫藥界的影響力，幾年裡建立起一個新的企業，養活整個家族是沒什麼問題的。……當然，你要對集團動手，我也不會放棄抵抗的。太軟弱不是我的風格，也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呂振羽聳了聳肩，說：「無所謂，反正和你掌握鬥爭分寸的不是我。這種高難度遊戲輪不到我來玩。」

    稍稍看了看時間，迪恩．孔茨忽然問道：「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願意和我談這些。相信如果數字圖騰方面真的想報復，或者想弄垮波士頓醫療服務集團，以任小姐和她的班底就足夠了吧，看任小姐籌建醫院時候扔錢的速度，應該是得到了你相當強勁的資金支持的。……看上去來勢洶洶的。忽然之間，你的秘書就來聯絡會面的事情了。」

    呂振羽嘴角微微一翹，說：「瑪琳……就是第三個……呃……樣本，她說你對那個分支的研究逐漸喪失了控制，我就覺得，大概你們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好歹我們也算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了，不明不白爭上那麼一場對誰都沒好處。」

    呂振羽將目光投向窗外，看著藍藍的天空，說：「另外，就是因為我覺得，我們有些類似。我們研究著的東西都是不太容易被世人所接受的東西，一旦消息發布了出去，甚至都會動搖我們手裡整個集團的根基。……的確，我們站在整個世界的技術高峰上，但是，這樣的領先是那樣危險和脆弱。就像是在用白蠟製成的翅膀在飛行，飛得太高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翅膀就會融化……我想我們都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你有你要保護的家族，我呢，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家人，朋友，同事……和成就。」

    呂振羽說得懇切，隱隱地，也暗示了數字圖騰在智能生命方面的研究也有了相當的成果了。迪恩．孔茨這樣一個聰明人，自然能從呂振羽的話里品出這份味道來。

    迪恩隔了一會，才沉著聲音說：「你要小心理察．戴克。……他和你是同行，你們之間必然是要分出個勝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