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駐京辦事處里,辦事處主任席巴雷與英國駐華大使朱爾典的秘書聊了沒多久,席巴雷停下交談,看了看座鐘,提出了個建議,「中午了,留下來吃飯吧。一窩蟻 m.yiwoyi.com」
朱爾典的秘書一愣,本能的想拒絕,就聽席巴雷說道:「有麻辣火鍋。」
秘書先生只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開始顫抖。上次東北駐京辦事處開了個宴會,邀請各國外交人員前來。席巴雷是個四川人,就準備麻辣火鍋。那紅色的火鍋湯料中有著巨量的花椒,包括秘書在內,每一位還能勇敢挑戰的這種食物的人,臉上的肌肉都因為那味道而顫抖。
然而,那紅色的鍋內涮過的食物仿佛有魔力,不管是鴨腸、鴨血、豆腐、肉片,整個味道都呈現出難以遏制的吸引力。真的是痛並快樂著。
回想到那感覺,秘書心生畏懼,可怎麼都無法拒絕來。
席巴雷用帶著四川味道的英國腔調笑道:「莫怕,吃起來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朱爾典的秘書只能在心中自我安慰,為了獲取蘇俄紅軍的情報,這是不得不承擔的代價。於是站起身,一臉悲壯的跟著席巴雷向著辦事處的餐廳而去。
說是辦事處的餐廳,其實是一處飯店。只是前後分開,前面的體麵店面向公眾開放。後面簡單的餐廳在中午和晚上向辦事處人員提供伙食。
在一個小屋裡坐下,沒多久,火鍋就上來了。先是鼓起勇氣在沸騰的紅色湯鍋中涮了一片東北產午餐肉,秘書先生微微皺著眉頭吃下去,之後是一塊鴨血。再之後是幾塊東北出產的魚塊。
等開始吃肉片的時候,秘書已經開始進入無所畏懼的狀態。雖然還沒到敢直接喝火鍋湯的無畏境界,但是把青菜直接放鍋里涮,已經不再能嚇到秘書。
席巴雷挺喜歡這位英國秘書的性格。這傢伙某種程度上真的是個英國人,外表端著架子,其實內心門清,是個聰明人。
此時大家喝的是白酒,暈乎乎之時。席巴雷問道:「倫敦已經失去了支援高爾察克的信心了麼?」
秘書先生仿佛沒聽到這話,端起放了土豆的盤子,把半盤子土豆片倒進火鍋里。打了個酒咯,才說道:「難道東北政府對高爾察克很有期待麼?」
席巴雷輕笑一聲,「呵呵,既然如此,朱爾典先生想知道什麼?」
「朱爾典先生想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把消息傳遞迴倫敦。」
席巴雷大概能確定,高爾察克為代表的的俄國臨時政府是被拋棄了。或者說,已經被放棄了。東北政府的評估里,高爾察克不僅無力獲得勝利,連遠東都守不住。
正在考慮怎麼講,就見英國秘書脫下了馬甲。在9月填的天氣里只穿著被汗濕透的襯衫。席巴雷勸道:「我給你拿件背心吧。」
秘書先生搖搖頭,「席先生,不知你們得到的消息中,紅軍派遣了多少部隊?」
「這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你們有評估麼?」
「你先說。」秘書毫不退讓。
席巴雷慢悠悠的說道:「我自己猜測,得20萬人。」
秘書先生用手絹擦著額頭的汗水,不解的問道:「波蘭戰鬥激烈,紅軍現在還能調動十萬人的兵力?」
「聽說布爾什維克徵集了500萬人。」席巴雷講述著信息。
「真是一個窮兵黷武的殘暴政權。」秘書先生感嘆道。說完,他又吃了一片青菜葉,這才問道:「現在中國北方遭遇旱災,我國國民聽聞此事,想向東北捐贈。」
席巴雷毫不遲疑的拒絕了,「東北有能力應對災情,如果捐贈,請直接找民國中央政府。」
便是被拒絕,秘書先生也沒有感到任何不快。反倒端起酒杯,「就我個人而言,對於東北政府在救災方面的努力,感到極大的欽佩。」
飯吃完,秘書先生醉醺醺而去。席巴雷也喝的有點多,頭暈乎乎的。不過席巴雷還是堅持了自己的工作,寫了一個報告。之後,席巴雷躺倒在旁邊休息室內的床上睡下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趁著晚上的涼風,席巴雷回到辦公室,拿出了還沒寫完的『北方旱災報告』,繼續工作起來。
回想著親眼看到的旱災局面,席巴雷不時停頓下來。出身四川的席巴雷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所謂『赤地千里』。倒不是說以北京和天津為中心的災區沒有水,水自然是有,只要打的有水井,也不至於乾渴而死。但是澆地的水卻沒有。農民們眼睜睜看著糧食絕收,當年的收成化為烏有。為了不被餓死,只能到各個地方去。
東北本就是移民地區,此時更是敞開大門接受難民。只要能抵達東北接收災民的聯絡站,就不至於餓死。
但是這並不等於災民們肯前往東北。很多災民只是想在故鄉熬過這次災情,等災情過去,明年繼續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耕種。
想到這裡,席巴雷突然悲從中來,視線不禁模糊。席巴雷站起身,背著手走出屋子,看著深遠的星空。
東北政府手裡並非沒有糧食,但是沒辦法對五省地區實施賑災。段祺瑞想協調一下救災事宜,但是山東、山西、河南河北與陝西地方的『大帥』們嘴上贊同,實際上牴觸。
牴觸的自然不是免費得到糧食,而是只想要中央直接給糧食,然後自己全權處置。
這幫人的態度如此堅定,以至於連段祺瑞居然都不好意思向東北政府說太多。當席巴雷詢問起糧食分發的時候,段祺瑞顧左右而言他。最終還是段祺瑞的手下向席巴雷講述了五省各地大帥們的反應。
席巴雷聽完講述,氣的拍案大罵:「使喚奴才也不會這麼狠吧!」
段祺瑞的那位手下嘆息一聲,竟然沒有接腔。看他無奈的神色,能理解這位也知道事情不可能改變。
席巴雷好不容易平息了怒氣,回到桌邊,在燭光下繼續寫道:「以此次災情觀之,若想救中國,必須徹底清掃軍閥,以及與軍閥沆瀣一氣的地主士紳。此次大災,軍閥們固然是禍害,但是士紳之禍,十倍百倍於軍閥。災年中,地主士紳種種所為,皆是在破壞人民生產力,力圖兼併土地,將民眾變為佃農。便是無意,也是遵循地主士紳日常手段」
報告很快就送到了瀋陽,又被轉給何銳。令秘書有些訝異的是,何銳看完之後只是令存檔,並沒有如以前那般,作為教育內容。
這下秘書有些遲疑,提醒道:「主席,要不要把這些發去黨校。」
「發去黨校算了,還是先不發。」何銳語氣中並不熱情。
秘書不知道為何會這樣,卻也奉命而去。
何銳沒想到秘書居然注意到了這點。的確,在剛到東北的頭兩年,建設意識形態的階段。為了配合土改,自然是要大量宣傳關於地主士紳的天然反動性。現階段的工作重點已經是軍事鬥爭。
與日本的戰爭是為了解放中國做準備,在當下的世界中,會直接大規模介入中國內戰的只有日本這個國家。與其在內戰過程中與日軍交戰,還不如先和日軍開戰。
正因為如此,過度政治鬥爭的宣傳很可能會讓一部分拎不清的傢伙胡亂幹起來。在政治上大規模針對打倒地主士紳的宣傳,最好在戰爭局勢穩定,即將結束前開始。
沒多久,秘書又送來一份消息。消息來自於歐洲,提供消息的居然是德國情報部門。
布瓊尼方面軍已經放棄了圍攻利沃夫的目標,其騎兵軍轉而撤退,試圖在波蘭軍隊完成包圍前撤回俄國境內。
德國情報部門雖然已經隨著凡爾賽和約而遭受了巨大的裁減,依舊能夠提供給何銳很有價值的情報。看到這個能夠確定的消息,何銳已經明白,俄波戰爭要結束了。高爾察克的末日來臨了。
確定了這點,何銳命道:「告訴後勤部門,優先完成運輸高爾察克購買的糧食,儘快全數送到。」
秘書再次感到不解,「主席,這是為什麼?」
何銳決定看看這位同志的水平,東北政府內,秘書不是幕僚,而是一個職務。那些被判定為值得期待的同志,就要在秘書位置上幹過。所以何銳反問道:「你對這個消息怎麼看?」
「如果俄國與波蘭停戰,蘇俄就會全力進攻高爾察克。」秘書有些遲疑的答道。
既然秘書能做出這樣的判斷,何銳才解釋道:「商業信用是通過各種實際行動樹立起來的。我們當然可以扣住給高爾察克的物資,等高爾察克完蛋,這些東西就不用給了。但是,這樣的事情別人能不知道麼?我認為,商業信用的價值,遠遠高過這麼點物資。而且我對於高爾察克的實力並不看好,他們未必能夠支撐到合同結束期。」
秘書被逗樂了。但是片刻後,一股悲哀之情油然而生。匆匆忙忙的完成商業合同的目的居然是怕收貨的高爾察克政權快速覆滅,高爾察克好歹也是個人物,竟然被處理葬禮的方式對待。真的是令人悲哀。
但秘書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趕緊去完成工作。按照合同,很多物資需要兩個月內送到。突然提前,便是東北政府這邊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完成的。
高爾察克一直考慮著該怎麼儘快從東北政府這邊把購買的物資全部要過來。雖然東北政府一直以來都保質保量的提供了武器與糧食,但是最近高爾察克發現自己或許要把反攻提前一些。只有打出戰果,才能獲得英法的繼續支持。
只是不久前發生的衝突,讓高爾察克擔心東北政府會以此為藉口中斷供應。就在高爾察克上將考慮是不是再命人聯絡東北政府,由高爾察克親自帶隊訪問東北。參謀長急匆匆出現在高爾察克的住所外。見到高爾察克,參謀長甚至沒有敬禮,就直接說道:「閣下,最新消息。東北政府把一部分物資提前送來了。」
高爾察克也是大喜,卻還是有些警覺。高爾察克上將稜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了警覺,「他們有給出理由麼?」
「閣下,東北政府派來的人解釋說,之前出現的襲擊事件,證明了我軍物資供應匱乏。中國人有什麼就是解決關鍵問題的習慣。只要物資到位,就能解決這些問題。」參謀長竭盡全力把問題說清楚。
高爾察克覺得這理由莫名其妙,在俄國的文化傳統中,此時無論如何都不存在提供幫助的道理。如果是高爾察克與東北政府易地而處,此時非得要對方先賠償不可。
參謀長見高爾察克的疑惑,便自信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中國人應該是畏懼我軍,才會這麼做。」
高爾察克不太能接受。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道理。從滿清時代,中國就是這麼軟弱。以息事寧人為解決問題的手段。
正想命令參謀長趕緊接收物資,就聽參謀長嘆道:「如果不是要和赤匪作戰,其實我們可以派人進攻邊境。或許我們能夠讓中國和咱們簽署條約。」
高爾察克一時覺得參謀長瘋了。不過聽參謀長的語氣,其中大多是一種感嘆,並非是真的在意。高爾察克也明白了參謀長的心思,如果能在中國東北軍身上獲得戰鬥勝利,對於鼓舞白俄軍的士氣是有幫助的。
但當下決不能這麼做。不管從任何角度,都有必要維持與中國東北政府的友好關係。高爾察克一直覺得,現階段,中國東北政府有種英法白手套的味道。
糧食和物資很快送到了白俄這邊,高爾察克立刻向英法發電報,表示白俄軍要在冬季之前向北方進發,控制戰略要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朱爾典也已經接到了在海參崴的英國情報人員的消息,東北政府向俄國臨時政府提供了大量糧食物資。
這讓朱爾典感覺很是不解,何銳雖然可靠,但是這麼做就非常不合理。難道是何銳與高爾察克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麼?
朱爾典命領事館向東北政府提出問題。英國駐瀋陽領事館的領事已經有兩年沒能見到何銳,此次見他的已經是外事廳的一位副廳長。連外事廳的周廳長都沒出面。
副廳長告訴英國駐瀋陽領事,「我們只是完成了商業合同,並沒有與白俄們達成任何協議。」
領事雖然心中不信,卻也沒辦法。在沒有任何實際證據之前,不管英國方面有多少懷疑,都只能接受這樣的官方聲明。
既然領事都知道外交規矩,朱爾典這位公使更不可能不知道。於是朱爾典就把消息放在定期消息中發給倫敦。
英國外交部此時正在就戰爭問題激烈討論著,外交大臣只是外交部的頭子,並非是外交專家。真正的專家都是那幫文官秘書。
秘書們知道外交大臣等著結果,但是此時卻沒辦法立刻理出思路。
作為當今世界秩序制定者,英國的情報工作可比德國殘留的情報部門強大的多。而且英國此時又全力支持波蘭,對於戰爭進程更是清楚。
布瓊尼的騎兵向利沃夫的前進受阻,於是取道波軍防守薄弱的地區,在8月29日到達札莫希奇並試圖攻占它。8月31日,布瓊尼放棄圍攻利沃夫,改為試圖支援從華沙後撤的俄軍西北方面軍。俄軍在卡莫羅戰役被波軍騎兵擊敗,雖然布瓊尼的第一騎兵軍逃過包圍,可是遭受嚴重傷亡且士氣大減。布瓊尼的第一騎兵軍餘部在9月6日向弗拉基米爾-沃倫斯基撤退,不多久又被波軍擊敗。
圖哈切夫斯基在組成了一條新防線,可是波軍在尼曼河戰役又再逼使俄軍後退。波軍繼續全線東進。
現在白俄剩餘下兩支武裝,一支是高爾察克,一支是在烏克蘭南部的彼得留拉,彼得留拉率領的烏克蘭軍在9月18日占領了茲布魯奇河左岸,再向東前進。
蘇俄遇到的壓力簡直是如天一般大。當此之時,蘇俄戰敗已經不可避免,所以是否援助高爾察克就變得格外的棘手。
以大英帝國的經驗,越是這種時候,看似有價值的對象往往會搞出事情來。
看了朱爾典發來的報告,這幫秘書們不僅沒有安心,反倒擔心起來。
突然有人問道:「何銳的軍中是不是存在什麼其他力量?」
就在此時,徐乘風正不情不願的父親見面。現在的老爹比上次來更慘,至少名義上更慘。老爹是以『逃荒』的名義來的。
老爹見到徐乘風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你是不是為了你那什麼主義,要把咱們的家產都給賣了?!」
徐乘風本就對家裡的地主做派無比厭惡,見老爹那『堅毅』的表情,忍不住勸道:「爹,我軍解放中國之後要在全中國實施土改,按照土改規定,所有土地都歸國家所有。種地的人有土地使用權,土地所有權不允許買賣。咱們家的家產,我什麼都不賣,土地歸國家。我什麼都不要。」
徐老爺子聽到這話,立刻就一陣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強打精神,「乘風,這是何大帥要你做的?」
徐乘風覺得從政治角度入手,自家老爹只怕不明白,只能告訴老爹政策制定過程,「爹,這是我們文明黨的國家政策,是投票通過的。我也投了贊成票。」
「你你能信得過何大帥麼?北洋的大帥個個嘴上說的好聽,橫徵暴斂,壞事做盡」
聽老爹居然指責別人『橫徵暴斂,壞事做盡』,徐乘風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北洋軍閥是什麼做派,徐乘風只是聽說過。但是自家收租時候的兇惡,徐乘風是親眼所見。真不好說誰更殘暴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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