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新加坡酒樓。
這是洛川市一座處於中高檔階段的酒樓,裝修比較精美。請客的是顧陽的父親顧正明,為了自家公司產品的銷路,他特地請了幾名大型供應公司掌握採購實權的人前來共進晚餐,有一名邀請者的家人也會過來,為了不讓他們感到尷尬,因而讓妻子兒子一同過來,共赴這頓晚餐。
華夏人的傳統就是酒桌上好辦事,無論是什麼事,酒到酣處,都會水到渠成,不過前提是要這一頓酒要喝好了,如果喝不好,那麼事也就崩了。
坐在酒桌上,左邊坐著母親楊蘿,右邊坐著顧父,顧陽對著面前的幾名成功人士微微淡笑,以示禮貌。
看得出來,顧父顧母很看重這次的飯局,身上的衣服都是經過精心挑選才穿出來,路上更是對著他叮囑了三四遍,告訴他要對人禮貌,不要讓客人失望,對此,他只是微笑著答應。
在飯桌的另一邊,正對著另一個家庭,以一名氣度非常的中年男人為中心,旁邊則是他的妻女,穿著明顯就比他們家高上一個檔次,兩家人相間處坐的就是其他人了。
那個中年婦人顯然保養的極好,比起差不多年紀的楊蘿來,看上去要年輕好幾歲,面目雍容華貴,一看就是家境富貴的人。而那女生看起來很漂亮,膚色白皙,眼神狡黠靈動,和顧陽差不多大,黑色的襯衫襯托出一具發育良好的身材,衣領處鑲著閃光的水晶,衣服價格不菲。
坐在位置上,顧陽看著對面的衣著,莫名的,有些失神。
同樣是一個年紀,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處境,一個高高在上,穿價值高昂的衣服,受無數人所羨艷巴結;而另一個卻只能處於下方,辛苦繁忙,仰望並央求身處著高處者,這就是所謂的人生嗎?亦或者可以稱之為,「命運」?
正想著,顧正明熱情洋溢的對他介紹坐在對面的中年男人:「顧陽,這是碧天公司的趙老總,快叫趙伯伯。」
微微一怔,顧陽從失神中醒來,以禮貌的微笑相應對:「趙伯伯你好,第一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面對這一名彬彬有禮而不見慌亂的少年,趙老總笑道:「這孩子有禮貌,不知道多少歲啦?有沒有上高中?」
「前端日子剛結束中考,快上高中了。」
「哦?」
趙老總明顯多了幾分興趣,說道,「我家雪兒跟你一樣,剛中考過,怎麼樣?考的還行吧?」
顧陽的表情不變,回道:「嗯,還好,成績不會太好,但也不至於很差。」
「哈哈,看來顧同學很謙虛啊,不知道想不想上十三中?雪兒成績應該是夠了,要是你能上的話,你們兩個以後有可能是同學啊。」
對於洛川市的家長們來說,衡量小孩實力的,就是能否考上十三中,這座國家重點高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對於少年的衡量尺杆,小孩能力的能與不能,就在上與不上之間。說來這種方法有些粗暴蠻不講理,但卻簡單有效。
「其實吧,上不上十三中,都差不多,不都是高中嘛。」
這個時候,顧母出於保護孩子的角度,出聲圓場了。
在她印象里,自己的兒子成績並不好,上學的八九年來基本就沒有過什麼起色,十三中這座重點高中是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沒有讓孩子強憋著和趙老總頂牛。
既然楊蘿說話了,顧陽也不想逞能,閉口不言,坐等接下來父親對其他人的介紹。
「說的倒也是。」
趙老總似笑非笑,好像明白了什麼,沒有過度較真,順了一句就揭了過去。
接下來,顧父將剩下的幾個人都介紹給顧陽,顧陽叫了幾聲伯伯,幾句交流後,菜端了上來,飯局正式開始。
做了十幾年的外售經理,顧正明的交流能力可謂是登峰造極,嘴上的能力讓人驚嘆,酒局的氣氛很快烘托起來,時不時一句妙語連珠,讓人忍俊不禁,連趙老總寡言少語的妻女都不由撇嘴輕笑。
但場景越熱鬧,顧陽的心就越冷。
他真的不喜歡顧父在這裡給人陪著低廉的笑臉,說話小心,生怕哪個地方出錯得罪了對方,做了一個多月的親人,自然而然的,他對顧父產生了感情。看著顧正明的笑臉,顧陽隱隱的心臟抽痛。
這種感覺,悶的他胸腔難受,甚至於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是,顧陽毫無辦法,因為這就是人生,有著許多無能為力卻又很想改變的事情。
他無法改變顧正明在他人面前的態度,至少,現在不能。
佛本是道的成績雖然很好,但離給他帶來收入,還有極遠的一段時間,現在的他,只能心痛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努力為家庭而奮鬥,一次又一次的彎下脊樑。
「爸,媽,我發誓,一定會給你們好的生活。」
顧陽在心底暗暗發誓。
歡笑聲中,飯局接近了尾聲,東拉一句,西扯一句的顧父終於將話題扯到了自己的目的上面。
「趙老總,你看吧,關於我們公司的產品,我是可以完全確保它的質量的,貴公式家大業大,簽這份合同雙方都有好處,您,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
用杯中的酒潤了一下嘴唇,顧正明想了一下言辭,如此問道。
正題來了!
正對付一塊魚片的顧陽不露痕跡的將魚片放下,看著那幾名實權者的反應。
顧父的公司主要賣的是建築材料,而趙老總的公司則主管建築建築,在整個市里都頗有名氣,顧父想要和他們合作,已經為此忙碌了好些時候,一張合同,也就是產生這頓酒局的根本原因。
趙老總並沒有說話,另一個挺著啤酒肚的胖子卻皮笑肉不笑的舉起杯子,說道:「關於這件事呢,我們還在討論中,來來來,顧經理,我敬你一杯。」
在飯局剛開始的時候,顧父向顧陽介紹過這個人的名字,叫徐海龍,在公司里是個負責人,掌握的權利不小。
顧父哈哈一笑,沒有抓住剛才那個話題不放,知道時機還不成熟。輕巧的避過,說道:「徐科長敬我酒,我怎麼能不喝?」
說完,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一次的飯局並沒有喝白酒,啤酒才是主流,不過因為之前顧正明要敬別人,喝的已經不少了,四五瓶已然下肚。
這杯酒入腹,顧父的臉色有些發紅,將玻璃杯舉著杯口對著桌面,示意喝的很乾淨。
但敬酒並沒有就此停止,徐海龍剛剛坐下,另一名客人立馬舉著酒杯站起身來,笑眯眯的說道:「顧經理真是海量,我王冠也敬顧經理一杯。」
顧正明的肚子有些不好受,但是客人敬酒,他不能不喝,笑著談說兩三句,滿上一杯,又囫圇著下肚。
空了的玻璃杯還未落在桌面上,第三人已經站了起來。
顧陽的牙咬緊了。
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著這些實權者的表情,顯然就是把顧父當做一個小丑來戲耍,故意採用這種方式來敬酒,而迫於有求於他人的情況下,顧正明又不得不喝,逼得他不談合同的事。
喝完第三人的敬酒,顧正明的喉節明顯滾動一下,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抱歉,然後起身,扶著門出了房間。
心情已經開始繃不住的顧陽眼睛一眯,正好顧母的手碰了他一下,便裝著不慌不忙的離開,關上門後,一改方才溫和平淡的模樣,急匆匆的沖向衛生間。
衛生間的木門虛掩著,並沒有關的嚴實,透過那道狹小的縫隙,他看見一名蒼老的男人佝僂著身軀,正在那裡趴著水池嘔吐,時不時夾帶著一聲讓人聽著心顫的咳嗽。
「爸,你沒事吧?」
看到這幅場景,和顧父相處已經生出感情的顧陽眼圈立時紅了,心裡泛著濃烈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