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夢,似觀一畫,當異象消失,浪濤平息,陳三郎猛地醒覺,竟是不知過了多久。環目四顧,洞庭風景一如往昔,有秀峰倒影,有藍天碧波,只是在這片畫卷之下,再沒有了龍君。
一段傳承千年的歷史,今日徹底了斷,消失於天地茫茫間。
歲月浩蕩,過得百年之後,歷史就會成為傳說,再不可稽考了。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站在甲板上,陳三郎有感而發。
腳下所站的大船倒是實實在在的,這可是龍君給予的嫁妝,卻不知船上裝載著什麼東西。
不過東西還在其次,人才是最重要的。
陳三郎再不遲疑,趕緊進入船艙中去尋找敖卿眉。
這船頗大,船艙自也不小,進入之後,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擺滿事物,一眼看上去,大都是書簡古籍之類,數量之多,簡直可以用「汗牛充棟」來形容。
陳三郎看得眼花,一箭步上去,就近拿起書架上的一卷,入手沉重,乃是一冊罕見的玉簡書,通體用一片片玉質材料編制而成。
「《上善書》!」
陳三郎不禁驚呼出聲,此書乃是古代經典,頗為出名,可早已失傳,只剩些字句散落,被各種書經引用。
他再順手拿起另一本,古樸的四個字:《相國倫策》。
這同樣是失傳已久的古本,主要記載的是治國之論,真知灼見,頗有建樹。
「難道這些……」
陳三郎掃望數目繁多的書架子,數以千計的書冊,一本本,確實存在著,並非幻覺。
除了書,其實還有其他東西,很快他就看見了一尊造型高古的瓶子,足有一人高,細頸胖肚,通體花紋精奇,安安靜靜地被擺放在邊上。
「大虞寶瓶!」
見到此物,陳三郎立刻確定了,這一船東西,便是大虞寶藏。
傳說大虞末帝在洞庭戰死,有巨大寶藏遺留於此,價值連城,無法估計,更蘊含著巨大秘密,事關天下氣運,得之,可得天下。
傳言多有浮誇,但沒有誰能否定寶藏的價值,數百年來,包括朝廷官方在內,無數人前赴後繼地來尋寶,希望能分一杯羹。更有不辨真假的各種藏寶圖流傳民間,每一次出現在江湖上,都會引起一片腥風血雨,死傷不知其數。但這寶藏猶如一個巨大的謎團,隱藏在浩瀚的洞庭湖內,一直不見影蹤。
這趟來洞庭,陳三郎便是來尋寶的。由於掌握著最具權威性的藏寶圖,得以精確定位,直接到寶塔島上。然而結果卻和別人並無多少差別,依然一無所獲,最後因緣際會見到一艘沉船,船上有「寶塔」銘牌,便以為裝載寶藏的古船沉入湖底,早被流水沖刷毀壞,不復存在。
那時候,陳三郎頗感失望。
那麼,現在這船,以及船上的書和古董等,又是怎麼回事?
迅速地,陳三郎梳理起思路來,最後得出結論,最大的可能是這一船寶藏並未沉湖,而是被龍君截取,收入宮中,成為龐大的龍宮寶藏中的一部分。現在這船,當然不再是當初承載的那一艘了。
當年那一戰,發生在洞庭,而洞庭是龍君的主場,想要做到這些,絕非難事。
寶藏被收入龍宮中,又有大陣坐鎮,人們想要尋獲可就難於登天了。
「還真是,意外之喜呀!」
陳三郎喃喃道,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來。身為讀書人,對於書簡之類,有著特別和深沉的喜歡,在他看來,這些書籍比起金銀財寶要珍貴得多。特別是這些古籍大都是失傳的文本,每一本,都等於是一份傳承。
看著這些書,陳三郎都恨不得要席地而坐,慢慢研讀了。
不過眼下首要,得先找到小龍女。
陳三郎依依不捨地穿過一排排的書架,到處尋覓芳蹤。最後,在一間寬敞的艙房中,他剛進去,就發現有些怪異,因為房中竟擺著一口水缸。
水缸不大,咋一看,倒像是個桶,土製,中間微鼓,也不甚高,大約兩尺,說是水盆也不為過。
第一眼看上去,陳三郎便如同被磁鐵吸引住了般,難以移開目光。
這種感覺很奇怪,來得莫名,不過卻並不算陌生,之前在船艙看到那些古籍時,也有相似之感。總而言之,是看到了他極為喜愛的東西才會出現。
水缸外表古樸,上面描繪著紋飾,如同一幅清新的畫。畫上有江流,有山峰,有田野,看得久些,竟讓人生出在觀望「天下山河」之意。
這一口缸,絕非凡品,乃是法器重寶,品階絕不會低。
陳三郎不禁伸手去摸,感受那份極品陶器才能具備的細膩和質樸,其中又蘊含著飽經歲月的滄桑,是無論如何都仿製不來的。
隨後,他稍一探頭,望見水缸內的情況,一汪清水,一尾紅鯉,如有靈犀般,一人一魚,就這般相望著。
見到敖卿眉的形態,陳三郎並不感意外。由於母親血統的緣故,敖卿眉的本體就是一尾魚,只不過是帶著龍脈的魚而已。但由此可知,傳承到她身上,龍脈已經相當稀薄了,比起敖青來,屬於次一等級。也許,這便是她不受龍君寵愛,以及在宮中常常受到排擠的根源所在。
又或者,這也是龍君願意放手成全,最終沒有暴力棒打鴛鴦的一個因素。再說了,舉族出海,卻留一脈在此,可能並非是放棄,而是考慮到另一種傳承。畢竟敖卿眉與陳三郎成親後,會有子裔的。
這些人,從另一個角度上看,他們便是龍的傳人。
敖卿眉為魚身,但她畢竟是龍君之女,通過修煉,當修為到了一定火候,便可魚躍龍門,化身為龍,獲得長生之軀。
這等天賦,是別的妖物望塵莫及,無法比擬的。
不過現今小龍女放棄出海,甘願留下,就等於放棄了蛻變的希望,箇中得失,不言而喻。
望著這尾靈動紅鯉,陳三郎不禁感慨萬千,諸種往事歷程湧上心頭,一幅幅畫面在腦海翻過。他坐下來,整個人趴在缸邊上,雙手枕著下巴,突然有倦意上頭,竟是沉沉睡著,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幾經苦戰,他實在累了。
陳三郎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