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雙雙買了兩家花店所有顏色的玫瑰來婚禮現場做最後的裝點,準備完畢後來接簡希下班前,在書店裡挑挑撿撿,終於淘到了一本育兒古書。
想不通原本不是很想要孩子的女人,結婚前突然想要了。人家姑娘家結婚前是猶豫到底結不結婚,簡希結婚前卻猶豫到底要不要孩子。
她從來就是一個怪人。
陸雙雙笑了笑,走到雜誌社所在的高樓下。
簡希正和路編輯談笑。
陸雙雙揚揚手喊道:「小希!過來這兒!」
簡希看見她穿得跟粽子似得,頂著蘑菇頭站在對面,雙腳冷得發抖,便和小路最後說了幾句,分道揚鑣。
「你什麼時候來的?」簡希攏著衣服,頂上強風跑過去。
「剛到呢。」陸雙雙把書遞過去:「諾,你要的,我翻了好久才找到的。」
「多謝啦。」簡希笑眯眯地接過,寶一樣的摩挲,上面的幾個小楷古字仿若是一個個鮮活的小娃娃,鑽進她的肚子裡。
「真是的。」陸雙雙嘀咕:「我覺得應該買一本如何快速得子的書,比如你們親熱時需要注意一些動作啊、位置啊……」
「陸雙雙你羞不羞!」簡希一看是大街上,四周還有行人,立即就惱了,白皙的臉上兩朵紅雲飄著。
陸雙雙噗嗤笑出來:「我這是好心提醒你家那位多努力。」她戳了戳簡希,低聲說:「但是明天就辦酒席了,今晚還是算了。」
「陸雙雙你討厭死了!」
新娘是要餓肚子的,新娘是要早起的。
於是簡希一晚上沒吃東西,只喝了些水。晚上一二點才睡下,早上四五點就要被拉起來定妝啊,穿各種婚紗喜服。
忙的昏天暗地,差點就要倒地。
陸雙雙趕緊煮了一碗紅糖水,讓簡希喝下去好支撐一天。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新郎官才來到陸雙雙暫居的家裡敲門。
再於是,新郎團暴躁了,「開門開門。」
新娘團淡定了,「不開不開就不開,想要開門,紅包拿來。」
新郎笑了,抽出一大疊紅包,一人發一個,厚實到每個伴娘手軟,只有陸雙雙這個正牌伴娘腦子清醒著,抱臂靠在門口發問:「紅包還不夠,回答幾個問題。」
門外新郎團哇哇大叫,貪得無厭啊貪得無厭。
正牌板娘跺腳,一口正宗京片子:「丫丫的,混小子們咋咋呼呼的幹嗎呀!你們還想不想見新娘啊,那新郎官兒還想不想把新娘抱回去啊!」
「想啊!」
「想就給老娘作速給應兒了唄!」
新郎官沉默良久,淡淡開口:「問吧。」
正牌伴娘清了清嗓子:「新郎啊,認識新娘多久啦。」
門外脫口而出:「十多年了。」
陸雙雙驚訝地看了簡希一眼,十多年了?
她笑著點點頭。
確實,只是那時候只有一面之緣,她對他毫無印象,而他對她嗤之以鼻。
正牌板娘繼續清嗓子:「十年多有別的女人嗎?」
門外的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底氣十足:「沒有。」
正牌板娘:「才不信,有證據嗎?」
門外繼續底氣十足,加上一抹慧黠:「新娘知道。」
陸雙雙頓時就明白了,看了番茄臉的新娘一眼,低聲問:「他當時熟練不?用了多久才找准門路的。」
簡希立馬掐了她手臂一把,紅著臉不肯說,努了努嘴讓她繼續。
陸雙雙揉著手臂對門外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有多愛我們家小希啊。」
門外沉默著,斟酌著,反覆琢磨著。最後敲定,簡簡單單兩個字:「很愛。」
新娘團不淡定了:「膚淺又敷衍,不行不行,新娘不嫁了!」
新郎團開始吵架了。
門裡門外吵成一團。
鄰居摔了一把姜蔥蒜辣椒出來:「吵什麼吵啊!還讓不讓人看報紙啊!結個婚拖拖拉拉的!新郎個豬啊,直接踹門進去搶啊!」
新郎從最初到現在依然淡定,得了鄰居的點撥,一語驚醒夢中人,醍醐灌頂了。
不淡定地把門一踹,在眾新娘的呼叫聲中——
撥開穿過所有的畫屏,所有障礙物,看見一身紅鸞嫁衣的女子,笑盈盈的端坐在當中,朱唇黛眉,笑如一池九天春水傾瀉而下,貝齒晶瑩,閃耀著不可方物的傾城之色。
兩兩相對,縱使冷靜如沈少華,此刻,微微愣了。他的新娘就在眼前,對著他盈盈展笑,說此後就是唯一了。說此後就會相伴到老了。
再如何的冷靜,此刻都不能在冷靜。
衝上去僅僅擁入懷中,數秒後,扛起新娘就跑了。
於是這場搶新娘的場子就在這裡戛然而止。兩人絕塵趕往禮堂的時候,拖著一票子人提鞋跑著,其中拎著蔥蒜的老鄰居問:「哎呀,這是誰家的新郎新娘啊,老朽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天仙的一對哩!」
簡希和少華率先趕到婚禮禮堂。
今天是第一場,只會見一些親朋好友,其中就有沈家的長輩。但據少華說,今天只請了沈父和一位從小帶他長大的奶媽子來現場觀禮,其餘長輩都沒有來,倒是來了幾位小輩,這會兒子正在禮堂里嘻嘻哈哈追逐。
看見大哥大嫂來了,趕緊排成一字隊,立正稍息,向兩人敬禮。
「祝賀大哥大嫂結婚快樂,綿延千里,福澤一生!」
「嗯。」少華淡淡受了幾個孩子的囑咐,問道:「爸爸呢。」
「在禮堂後頭,和一位老將軍說話呢。」
少華想了想,點頭讓他們離去,牽著簡希的手說:「來,我今天也送你一個結婚禮物。」
簡希剛剛和幾位十幾歲的女孩打好招呼,就被他牽走,「什麼禮物?」
「去看看。」
「你幹嗎每次都神神秘秘。」
簡希有點不滿,隨著他走入禮堂後方。
雙方家長就座的高堂座位前,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正交談甚歡。
簡希揉了揉眼睛,再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看那位兩鬢泛白,眼角盡顯滄桑的老者,右邊臉頰的刀疤似乎不在那麼猙獰恐怖,那只是充斥著一個軍人的愛國之心,也只是充填著一個男人的護家責任。
她的眼眶裡瞬間飽含了珍珠,緩步走到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彎下腰,沙啞著嗓子喊道:「爸爸。」
老者正是失去數月聯繫的簡正德。
而這一聲父親喊出,父女多年的恩怨,在此一筆勾銷。此時此刻,他只是個嫁女的慈藹老父,她只是個從父親的羽翼里出籠的小鳥,離開的這一刻,回首與其道別,算是略盡了撫養二十多年的孝道。
簡正德看著大紅嫁衣的女兒,沒有激動澎湃,亦沒有淚盈眼眶。多年的軍人威姿不變,修養甚好。只是略抬了抬手,將她扶起來,看了一眼說:「我家女兒終於嫁人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免,有些濕潤心酸。
卻也很歡喜。
簡希收住心頭的酸意,展眼笑道:「是是。」想到父親這幾個月在監牢裡受苦,又停不住心裡悲戚,緊緊顰著黛眉,矯飾迫切的心情,緩慢口吻問道:「爸爸,你這些日子。在哪裡還好不好,他們有沒有對你用不好的手段。」
她甚至不敢說用刑,因為即便想到都覺得殘酷,她說不出來。
知女莫若父,簡正德平淡地搖搖頭:「爸爸很好,在裡面就聽說你結婚了,和大夥磋商一下,這會兒看他們也看夠了,該回家了,這不就回來了。正好趕上今天你的婚禮。」
簡希笑著點頭:「是,多麼巧。」
簡正德環視了一下禮堂說:「我相中的女婿真是不錯,看這禮堂布置得,真是漂亮。爸爸從來沒見過。」
簡希正要回答是陸雙雙布置的,他只是在一旁指指點點,另一個老人便插嘴道:「我那兒子沒這眼光,多半是我兒媳婦裝點的。」
兩人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一旁看著,紛紛轉頭。簡正德立馬拍手介紹:「來,小希,這是少華的父親,你的公公。」
簡希彎腰,同樣喊了一聲爸。
沈定國點頭,舉著酒杯與簡正德小聲說:「我的眼光數十年都沒變,我從小就看中你們家閨女。」
簡正德豪邁笑道:「是是,我們倆老人是姜彌老而辛辣。」
沈定國說:「不過,還是我家那臭小子撿到寶了,你家閨女比較好。」
簡正德謙虛:「哪裡,我家閨女脾氣犟得很,難為少華願意收下來養著,該讓她吃吃苦頭,改掉臭脾氣才對。」
「才不是呢,是我家小子一開始沒眼光,要不是我把他給誆到杭州去,這門婚事真是遙遙無期。」
「其實我也一樣,我家閨女難誆,非得用鞭子抽,才知道她爸給她找了一個好對象。」
簡正德笑了,回頭問道:「自己說,是不是。」
簡希彎起眼眸,妝容瞬間攀上月華,轉身看著那個站在眾人之間的閃耀男子,燈光下的寶石,熠熠生采,璀璨光華。
「是,不悔當初,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