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在飛機上坐了太久,回來後又直接去了醫院陪著米藍忙裡忙外,一直抽不出時間休息,段子矜的臉色不是很好。
懷孕本來就是對身體消耗極大的事情,何況她的底子比常人還薄,男人抱著她回房間時,路過餐廳,看到了她用過的飯碗裡沒吃完的飯菜,微蹙了下眉,語調沉了沉,染著些許訓斥,「怎麼不好好吃飯?」
段子矜窩在他懷裡,正揉著額角,聞言停下手,磨磨唧唧地瞥了男人一眼,似乎在斟酌怎麼開口解釋,最後卻把責任一股腦地推到了他身上,「我也想好好吃飯,結果吃了一半你就回來了。」
江臨看著她明顯有些疲倦,但還是俏生生的眉眼,心裡忽然覺得,這個女人不去當演員真是埋沒了她這身天賦。
他在她身上見過太多的樣子,時而優雅從容,時而冷艷逼人,時而認真勤懇,時而傲慢得不可一世。在他對她的印象里,有堅強得讓人心疼的畫面,也有被責罵一句就恨不得能哭出來的嬌貴。
念慈說,這很正常,女人的心態,大多都會受到周圍的影響。比如,在面對人情冷漠時,她們就會用更冷漠的姿態來捍衛自己。
男人低頭,闃黑無垠的眼眸中有暗流淌過。
雖然哪一個她,他都深愛,雖然懂事大方一點,他會比較省心……
但江臨心裡最想看到的,還是她像個孩子般對她無理取鬧的模樣。
那是他欠了她很多年的寵愛。
也不知道她有多累,就上樓這麼兩步的距離,她就在他懷裡迷迷糊糊快睡過去了。
可是當男人輕手輕腳把她放在床上時,她又強撐著精神打開了雙眼,「要洗澡。」
現在雖然是夏末初秋,可白天有太陽的時候,溫度還是熱得讓人出汗,更何況下了飛機風塵僕僕的,不洗個澡怎麼能踏實睡覺?
男人沒說什麼,轉頭進了浴室,打開燈,在浴缸里放好溫熱舒適的水,又折回來幫她脫去衣服,把她抱了進去;。
她皮膚在水霧氤氳中顯得異常細滑白希,深栗色的頭髮被水沾濕,一縷縷地貼在她身上,兩種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艷麗極了。
段子矜自己看著都覺得白花花的一片,有點暈人,看在男人眼裡,這鮮明的對比就更是讓他的眸光逐漸沉暗下去。
渾身的血液都往同一個地方匯去,江臨按住隱隱跳動的眉心,頭一次覺得懷孕真不是什麼好事。
他不是重欲的人,在她身上就好像上了癮,怎麼都把控不住自己。
要是她沒懷孕……
江臨不動聲色地眄了眼浴室里巨大的鏡子。
現在應該被他壓在那裡狠狠地要上幾次。
這樣想著,眼底黑漆漆的色調就更晦暗深邃了。
女人歪頭瞧著他笑,「你在想什麼?」
男人收回思緒,看著她在熱氣繚繞中,漫上幾分緋紅的臉蛋隱約閃過的明知故問的狡黠,很快錯開了目光,聲音很低很啞,「洗漱品在哪?」
段子矜才想起還有這麼件事,怔了怔,「啊!對,洗漱品……」
男人冷淡地睨著她,洗澡之前不記得準備這些,她是來浴室里泡溫泉的嗎?
女人想了想,撐著濕滑的浴缸壁就要起身,「柜子里應該有。」
男人看著她從水中冒出來的嬌軟而豐腴的身軀,眉骨更是重重一跳,他按著她,語氣是刻意壓抑的冷漠隱忍,「我去。」
是她對他就這麼放心不設防,還是?
江臨沉著臉,只能想些有的沒的來冷靜自己的思緒。
很少有什麼事情能棘手到讓他皺著眉頭思考太久,他亦是不會浪費時間在不必要的問題上。然而,向來以果敢睿智著稱的江教授在這整整三四分鐘裡,腦子裡盤旋的一直是這一個沒有什麼意義問題。
思來想去,最終的結論是,他覺得這個女人可能是故意在整他。
她是料定了他不會拿她怎麼樣,讓他看得見吃不著,受罪的是他,她心裡指不定怎麼幸災樂禍呢。
女人在浴缸里舒服地泡著,他翻遍了浴室的柜子,也沒找到她平時愛用的緩解疲勞的精油,只有些簡單的洗漱品,大概是給段老爺子辦後事的那幾天住在這裡臨時買的。
他不悅地皺了皺眉,回到她身邊,低靄的嗓音被浴室里的霧氣蒸得很是深沉好聽,「明天跟我回去住,嗯?」
說到這件事,段子矜眯了下眼睛,突然想起了什麼,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笑意從深處浮上水面,「江臨。」
男人伸手撥開貼著她臉蛋的、海藻般濕漉漉的頭髮,淡淡地「嗯」了聲。
「你和穆念慈關係很好啊?」
她的語調輕輕鬆鬆,好像往常聊天似的。
男人的眸光略微晃動,岑薄的唇輕抿,沒敢大意接話——直覺告訴他,前面有雷。
「問你話呢。」段子矜用手臂撞了他一下,帶起的水漬就浸在男人藏青色的襯衫上,那一片青色很快變成了深深的黑,「好、不好、還是一般?就這三個選擇,你也要想這麼久?還是說……你和她的關係複雜到一兩句話說不清?」
男人低頭瞧著自己濕了的襯衫,很快回答:「一般;。」
進可攻,退可守,這個答案最保險。
他重新抬頭時,黑眸在女人臉上捕捉到了一絲懶洋洋的小不高興,或者,不能說捕捉,因為她大概也沒想掩藏,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露給他看。
一副「我要生氣了,接下來再說錯話你自己看著辦」的樣子。
女人拉長了話音,慢悠悠的,「以晴跟我說,你從來沒帶女人回家過夜過。」
江臨大概聽出她的小脾氣在什麼地方了,他淡淡安撫道:「我明天就送她走。」
段子矜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太狡猾了,他大概是知道她即將問的問題每個都不好回答,所以一句話把她後面好幾句想鋪墊的內容全都跳過去了。
她撇了撇嘴,沒有想放過他的意思,也沒理會他的話,自顧自把她原本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和她關係一般你讓她在你家住兩個多月?」
「我明天就送她走。」男人還是這句話,雷打不動,一個標點符號都沒變。
「你在郁城沒有其他住處了,非讓她住你家?」
男人皺了下眉,心裡明白,其實她沒太認真追究這個問題,頂多就是想聽他說幾句好話哄一哄她。
段子矜看到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用他那看什麼都似洞若觀火的智商來對付她了,「別在心裡盤算怎麼把這事揭過去,你要是不回答,這問題我能問到明天早晨,不信你試試。」她的聲音嬌軟,眉目慵懶,「我是很無理取鬧的。」
男人瞧著女人的瓷白的面頰,低啞的嗓音混著一絲絲深靄的笑,「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還指望我回答什麼?」
「我是孕婦,孕婦有無理取鬧的權利。」
她沒懷孕的時候就少無理取鬧了嗎?男人見她洗得差不多了,將手伸進水裡,感覺到水有些涼了,開口道:「回去睡覺,還是再泡會?」
段子矜想了想,懶洋洋地將一雙藕臂從水裡伸了出來,水滴順著她胳膊的弧度落在浴缸和浴室的地磚上。男人見她這副懶得多開口說一句話的樣子就知道她的回答,他亦是沒多說什麼,抿了下唇角,從架子上取下浴巾,把她整個人裹進去抱了出來。
女人裹在寬大的浴巾里,濕漉漉的頭髮卻不停地往他胸口蹭。
江臨低眉望著自己起了褶又濕成一片的襯衫,無比直觀地感受到了女人心裡那點不成氣候的小怨念。
她報復他的方式也太特殊了一點。
男人把她放在床上,走回浴室里,靜靜看了滿地的水漬幾秒,遠山般淡漠的眉眼浮出些許無奈。
洗個澡也能這麼不安生,不知道的恐怕要以為他們在這幹了什麼。
男人無聲嘆了口氣,放掉了浴缸里的水,收拾狼藉一片的浴室,關上燈,走出來就看到女人仰著臉躺在床上,頭擱在床側,未乾的長髮懸空垂落,最長的地方幾乎要沾到地板上。
他表情未變,走過去淡淡問:「吹風機在哪?」
「不知道。」女人眼睛都沒睜,「我不常住在這裡。」
江臨長眉微斂,看了她片刻,第三次折回浴室,取了件干毛巾,坐在她身旁,為她擦著頭髮;。
一邊擦,一邊低聲,平靜道:「悠悠,身份擺在這裡,很多事情我不方便做。」
女人打開了雙眼,眼波有些微末的困頓,「什麼?」
「我在郁城只有一處房產。」他道。
段子矜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解釋剛才她的問題。
他不提她都忘了,隨口說說而已,她還真能惦記到明天早晨?
iap直屬中科院,機構名稱裡帶個「中」字的都不怎麼好惹,其含義不是中國就是中央。
算起來江教授還算是吃公糧的,年輕有為,身份本來就敏感一些,如果他的生活方式太奢侈無度,難免招人非議。
女人哼了聲,在男人看來,她這副反應便是勉勉強強信了。
「念慈是我從美國叫回來的,已經很麻煩人家了。我那裡有傭人伺候,有司機接送,出入方便些,我總不能讓客人來到我的地方,還住酒店,嗯?」
滿頭濕長的頭髮被男人攏在手裡細細擦拭,段子矜享受地閉著眼睛,過了很久才道:「那你還說明天送她走?」
這次男人沒思索太久,嗓音淡淡,「她讓你不高興了。」
段子矜忍著嘴角即將流逝出來的笑意,薄唇緊抿,將弧度生生抿了回去,拖長了尾音,「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理取鬧?」
「沒有很。」
段子矜翻身坐直,瞪著他,「那就還是無理取鬧了?」
手掌中的頭髮隨著她的動作而抽走,男人動作一頓,抬眸瞧著她白希又乾淨的臉,深邃如海的眸里蓄著一點點笑意,拉過她的手臂。段子矜不設防,整個人都跌進了他結實的胸膛里,緊接著男人侵占意味極為濃郁的氣息就鋪天蓋地將她包裹。
他深深淺淺地吻著她,徐長而緩慢,完美地控制著節奏,在她的神經都軟下來時,才低啞地說:「沒關係,你是孕婦。」
孕婦可以無理取鬧。
段子矜還是瞪著他,唇梢的笑卻怎麼都藏不住。
「高興了?」
她偏著頭,嘴硬,「是不生氣了,也沒多高興。」
「那怎麼才高興?」
段子矜想了想,沒回答他的問題,卻還是道:「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她是客人,讓她就住在家裡也沒關係。」
男人挑眉,聲音低沉,「如果我沒記錯,那好像是我家。」
她倒是安排得理所當然。
「哦,你家我做不了主嗎?」
眼看著女人剛哄好的情緒又有點復發的跡象,男人低笑著吻了她的額頭一下,及時收住了逗她的話,安然道:「都歸你做主。」
段子矜這才哼唧了一聲,算作是滿意了。
男人繼續拿起毛巾給她擦頭髮,過了會兒,卻聽到懷裡的女人問:「我們要辦婚禮嗎?」
他頓了頓,「怎麼?」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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