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季遲扶著她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側身,剛好擋住了江臨伸過來的手。
他含笑對上那雙冷得能下霜的黑眸,嘴角弧度更深了,「我說江教授,做人不能這麼風度。你的高徒已經斬獲第一的佳績了,你還來看對手笑話,這就不太合適了吧?」
江臨只覺得額頭上隱隱躍出了青筋,一股怒意就這麼攫住了他的心臟。
這個唐季遲真不是個善茬。
方才趙老點明真相的時候,這小子明明就站在校長身邊聽著,怎麼會不知道他追出來絕對不是想看她笑話,而是……
而是什麼呢?
江臨眉心一擰,思路在這裡頓了頓,一時沒能貫通。
他心生煩躁,索性不再思考這後面半句究竟是什麼,只專注於唐季遲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這小子的語氣看似恭謹禮貌,實則綿里藏針,以一種先入為主的方式,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聽者的思維——就算他不是來看段悠笑話的,恐怕段悠聽了唐季遲這話,也會這樣認為了。
果然,段悠微微抬眼看了他片刻,褐瞳中掠過一抹受傷。
江臨的心臟霎時間被不知名的情緒席捲,余光中,唐季遲嘴角揚起細小而冷蔑的弧度。
兩個男人似乎都有話說,段悠卻慢慢站直了身體,推開唐季遲,臉上是明顯的厭倦,只是不知在厭倦什麼。
「我先回去了,謝謝江教授特意追到這裡來看我笑話。」段悠嘲弄地看了江臨一眼,就在唐季遲得意微笑時,她卻又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一針刺過來,「也謝謝你,特意追到這裡來提醒我,江教授在看我笑話。」
唐季遲的笑容頓時僵在嘴角,眉目起了褶皺,無奈道:「你這是在怪我?」
段悠除了心累還是心累,說話都懨懨的,「嘴長在你身上,想說什麼也是你自己做主。我和你非親非故的,怪你什麼。」
她皮笑肉不笑,「我只是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不然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來撕我傷疤。」
各打五十大板,誰也沒撈著好。唐季遲怔怔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她還真是維護你。」
男人伸出的手掌在空氣中握緊,慢慢收了回來,言語間,是淡而無痕的桀驁,「只可惜辜負了你的處心積慮。」
處心積慮地,想要挑撥離間。
唐季遲黑白分明的眼中剎那湧起陰霾,哼笑,「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為了避嫌而否認一下
。」
「學者從來只尊重真相。」
唐季遲眯眼看著他,「江教授,看來你非但不否認她在維護你,還挺享受被女學生維護的感覺?你這字裡行間的優越感……我聽著都替你覺得羞愧。」
「不勞你費心。」江臨單手抄進口袋,心頭盤踞的躁意因為段悠剛才似有若無的維護而散去了不少,岑薄的唇角也翹著,「有這份閒心,不如多看兩本書。」
唐季遲冷笑,「你最好時時刻刻地記住,你是她的教授。」
老師和學生之間,無論如何都有一條跨不過去的世俗溝壑。
江臨自然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臟不知緣由地往下沉了沉。
低靄的嗓音過了將近半分鐘才毫無溫度地響起,「我是什麼身份我記得,忘的人大概是你。看在校長的面子上,我就再給你提個醒。我不僅是她的教授,也是你的博導。我很期待你的博士論文,唐季遲,唐同學。」
唐季遲嘴角一沉,臉色也陰冷下來,身邊筆直高大的男人卻已然邁開步子,往校園裡走去。
身後傳來唐季遲的諷刺聲:「江教授,你以為一個女人的心有多大?她以前維護你,現在維護你,再這樣下去,你看看她以後還會不會維護你!」
前方的男人步伐停也沒停一下,仿佛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仍以原先的速度走著。
只是在無人可見處,插在口袋裡的手,驀地攥緊了。
*
段悠沒想到,她回一趟宿舍,都能被人堵在半路上。
彼時她已經耐性全無了,被江臨和那個姓唐的少爺磨得心裡只剩下怒,一抬頭看清對方的臉,她倒是笑了,「喲,今兒是什麼日子?蝦兵蟹將都敢出來興風作浪了。」
魏修遠瞧著她嘲諷意味十足的表情,眉頭皺起,冷冷道:「段悠,你會不會說話?」
「不會。」段悠收起笑意,不耐煩道。
先是江臨,後是唐季遲,再接著是魏修遠,這一路還真是堪比西天取經,什麼妖魔鬼怪都往路上躥。
本來她還滿心悲愴,為自己輸了比賽而抱憾,可如今再想想魏修遠獲勝的內幕,她除了冷笑就只剩下冷笑,「好狗不擋道,讓開。」
「修遠,你看她這一副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樣子,輸得一敗塗地,有什麼好得意的?」一旁傳來一把嬌媚又譏誚的嗓音,段悠月眉輕顰,被這聲音里的尖銳刺得頭皮都疼,看清女孩長相之後,段悠就不止是頭疼了,一股厭惡感就撞進了胸腔。
「詩韻,你怎麼來了?」魏修遠收斂起語氣里即將破壁而出的戾氣,盡數換成溫雅。
這女孩正是賀井陽的表妹,程詩韻,也是外語系的系花。
程詩韻本來和段悠沒什麼仇,可那天在圖書館裡,她看到了物理系英俊帥氣的江教授,上去搭了兩句話就被段悠罵得狗血噴頭,心裡便自此埋了個疤。
「不是說要給你開慶功宴嗎?我表哥已經到了
。」程詩韻微笑著,故意看了眼段悠,道,「表哥還打算在下期校園訪談和新聞公告上給你留一個大版面,畢竟這次比賽全校都很關注。你現在可是衝出物理系,走向全校的大名人了。」
段悠不傻,看得出來程詩韻就是專程過來挑事湊熱鬧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一些澀然的情緒抓住。
不知怎麼,她忽然就想起了江臨。
同樣都是看笑話,他看笑話的方式,比程詩韻這種專往人傷口上潑辣椒水的手下留情多了。
至少當時她沒有這種,被針刺得難受,一大片神經都被擰得扭曲的感覺。
魏修遠對程詩韻說話的時候,眉眼間那股柔情真是痴兒都能看出來,「好,那你先過去等我,我和段悠說幾句話就來。」
段悠聞言,扭頭就想走,卻被魏修遠攔住,「你等等。」
程詩韻剜了段悠一眼,仿佛顧慮著什麼,不希望魏修遠和她多處似的,「那好,你快點,我等你半天了。」
她走後,段悠面無表情地對上魏修遠的眼眸,「有話快說,你女神還在等你。」
魏修遠凝眉看著她,忽然笑了出聲,「段悠,你這麼陰陽怪氣的,是吃醋了嗎?」
段悠怔了下,神情不可自抑地變得古怪,「你是贏了比賽高興糊塗了,還是智商都留在賽場了?」
吃醋?他還真敢想啊。
魏修遠眯了眯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來,「段悠,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認,我看過這封信了,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心裡已經有人了。雖然之前江教授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你的名額給了我,我也覺得有些抱歉,但是我不會因為愧疚而決定和你在一起。更何況,今天這場比賽也已經證明了我確實是有實力參加競賽的。這封信,你還是收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她給出什麼反應,就把信往她懷裡一塞,目光略帶同情和悲憫,卻很快冷硬起來,轉頭便走。
段悠在原地愣了兩秒,直到塞進她懷裡的信不小心掉到地上,她才回過神來,彎腰拾起,緩緩展開了信紙。
越看,眉頭蹙得越緊。
這是一封……情書?
而且是用印表機打出來的情書,根本沒有手寫字跡可以辨識。
信里提到類似於「從第一次在高中競賽上見面的時候就深深地被你所折服」云云。信的末尾也沒有署名,只寫了,來自307的暗戀者。
307,是她所在的宿舍房間號碼,再加上提到高中競賽的事,怪不得魏修遠以為是她。如果不是段悠清楚自己喜歡江臨,她都要誤以為這是自己寫的信了。
又是無聊的惡作劇,段悠走到垃圾桶旁邊,將信撕成兩半扔了進去。
她扔得很隨意,沒注意到有半張信紙飄在了外面,也沒看到在她離開後,一道人影默默走上前,將那半張紙拾起了起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