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晴一路朝家裡跑,鞋子將青石板路踩得「嚓嚓」作響,蔣惜惜緊緊跟在她身後,心裡又是懊惱又是著急。今天一早她便告訴樊晴,那隻鐲子不是王遇臣拿走的,還說她要是不信,就到當鋪問一聲,看看到底是誰把鐲子拿過去的。她信心滿滿,因為王遇臣的魂魄之所以不願步入輪迴,就是為了這麼一件事,所以他絕不會撒謊。可是,噹噹鋪的夥計說出那個把鐲子拿過來的人時,她卻大驚失色,一直到樊晴衝出了鋪子,才反應過來,急急的跟了上去。
「哐。」樊家的大門被猛地推開了,樊晴走到正在用膳的樊蔭旁邊,沖她攤開一隻手,「鐲子呢?」
樊蔭放下筷子,蔣惜惜看到她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說出的話卻仍是不緊不慢,「什麼鐲子?」
看著妹妹波瀾不驚的面孔,樊晴怒火中燒,她一把扯住樊蔭的衣領,將她從凳子上拽下來,雙眼目光如炬,「你知不知道,因為這隻鐲子,王遇臣臨死前我都沒對他說過一句中聽的話,沒給過他一次好臉色,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樊蔭冷淡的將拽住自己領口的那隻手扒開,她看著樊晴,突然聳肩一笑,「姐姐,你這是承認了?承認你看王遇臣之間有私情?」她故意把聲音放得很大,引得左鄰右舍都聚了過來,探頭探腦的朝門內看。
樊夫人想上去捂樊蔭的嘴巴,卻被她輕而易舉的掙脫開了,她走到門口,拿眼角譏誚的盯著樊晴,「大家都來評評理,我這漂亮姐姐,一邊和喻公子曖昧不清,另一邊呢,卻養著王遇臣這個小白臉,兩個人用喻公子的錢去還賭債,遊山玩水,風流快活,連我這個當妹妹的都看不過去了。現在竟然還有臉問我要什麼鐲子,姐姐,難不成你要用它替王遇臣打理後事不成?你們可還沒成親呢」
「小蔭,你在胡說些什麼,你讓你姐姐以後怎麼在鎮子上做人啊。」樊夫人看到圍觀的人數越來越多,交頭接耳著有之,冷笑搖頭者有之,急火攻心,上來就要將樊蔭朝屋裡扯。
蔣惜惜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也急忙走上前來要將院門關上,她剛才之所以沒動,是因為太過震驚,不只是偷鐲子這一件事,樊蔭的樣子,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很冷靜,冷靜的嚇人,好像這一切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她蓄謀已久,就是為了將樊晴徹底摧毀。
可是,那個和自己朝夕相處了這麼久,體貼又有些怯懦的樊蔭又是誰?難道,她一直在偽裝,偽裝成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心裡卻從未真正平靜過。
意難平,是的,成長在姐姐的光環下,不論是誰見到姊妹倆,她總是被忽視的那一個。她也曾憤憤不平,可是後來,發現心裡再過煎熬,也無法改變他人的想發,於是索性放棄了,將所有的鋒芒都收起來,專心扮演乖巧且體貼的妹妹的角色。
可是心裡的不忿卻像一條毒蛇,蛻了再多層皮,依然還會將她咬的遍體鱗傷,那麼,該怎麼做呢?靜觀其變,伺機而動?若是樊晴不在了,這張臉就只屬於她樊蔭一人,她就再也不會是站在陰影中的那個人了。
蔣惜惜覺得嗓子堵得慌,胸口憋著一團氣,怎麼都疏通不開,她走到門口,嘶啞著嗓子沖外面喊:「走吧,走吧,別看了,姊妹間吵個架,再正常不過了。」
「咚。」
一聲悶響從背後傳來,緊接著是樊蔭的哭聲,「殺人了,樊晴要殺人了。」
樊夫人坐在桌邊抹眼淚,「造孽啊,我一直教育她們姐倆要和睦相處,互敬互愛,怎麼到最後,竟鬧成這個樣子。」
蔣惜惜不曉得怎麼安慰她,樊蔭被樊晴用瓷碗打破了腦袋,雖然並無大礙,但是現在還在床上躺著休息,樊晴則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去,一直都沒有回來。
「夫人,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姊妹,相信不久她們就會和好如初的。」這話空的她自己都不信,可是現如今,難道要數落樊夫人的錯處,告訴她就是因為平日裡對樊蔭關注的太少,才造成了這樣的悲劇嗎?
「蔣姑娘,小晴她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會不會想不開」
「夫人,您先歇著,我出去找找。」
她將樊夫人安頓好,回屋拿上寶劍就出了門。
天色已經半黑,主街上出攤的已經開始朝屋裡搬東西,街上的人流也愈漸稀疏。蔣惜惜一路走一路找,可是眼看街的盡頭就要到了,前面青侖山的影子已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卻還是沒有看到樊晴。
難道她去了南舟河?蔣惜惜心裡突然升騰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剛要轉身,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十幾步之外,正在朝青侖山的方向走。
樊晴,蔣惜惜心裡一喜,加快腳步朝她追過去,然而她跑到山下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再加上密林的遮擋,整座山體黑魆魆一片,根本看不到樊晴了。
天這麼晚了,她來山里做什麼?若是想祭奠王遇臣,不是應該到南舟河邊去嗎?她心裡的疑問越堆越高,腳下卻絲毫不敢耽擱,順著山路鑽進山林中。
夜晚的青侖山太過於安靜,原本應有的風聲、蟬聲不知為何都銷聲匿跡,空蕩蕩的的山林中,只有幾聲鳥兒的嗚咽。
蔣惜惜看了看地上,那裡有一串長長的腳步一直通往密林深處,一定是樊晴的,看樣子,她是到蠶神廟去了,想必那個地方承載著她和王遇臣太多美好的記憶,所以她才會到那裡去。
想到這裡,她忙朝蠶神廟跑去,然而剛剛跑出幾步,她卻突然停了下來,慢慢從背後抽出寶劍,將它死死的攥在手中。
有東西,這片山林中,除了她和樊晴,還有另一樣東西,它就藏在她右後方的草叢裡面,身子將那片荒草摩挲的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