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聲音?」二喜的脊梁骨竄起一道寒意。
「豬叫。」小離看著他笑,他的眼神變了,不再像個五六歲的孩童,惡意填滿了他那雙澄澈的大眼睛,一點也不加掩飾。
風雨飄搖,整座宅院在風吹雨淋之下,朦朦朧朧,似乎不那麼真實了,還有院中這幾道人影,他們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竟不像活人,倒像是幾個牽著線的木偶。
二喜左右看了看,發現這一家三口各個都沒有動靜,死魚一樣的眼珠子瞅著自己,一動不動,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個窟窿。
如今,他總算覺察出了不對,冷汗涔涔而下,他急促的喘著氣,一點點的朝門邊退去。
「爹,他要跑。」小離突然抬起手,嬌嫩的指尖正對著二喜,把他驚出一個激靈。與此同時,他聽到身後「哐當」一聲,扭頭,發現女人已經把門鎖死了,沖他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
「胡大哥,你放我回去,今天的事,我絕不會泄露一個字出去,我啥也沒看到,啥也沒聽到」
正哆嗦著求饒,後院又是一聲慘叫,悽厲、痛苦,穿透漫天的雨霧直直的插向墨色的天空。
「你啥也沒聽到嗎?那你說,這叫聲是什麼?」胡靖咧開嘴,露出裡面黃黑色的門牙。
「豬叫,是是豬叫。」二喜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他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汩汩落下。
淚眼朦朧中,他看到胡靖掂起腳邊的一把斧頭,邁著沉重的步子朝自己走來,到了身邊,他將斧頭貼住他的脖子,「走,我讓你看看,我們是怎麼宰豬的。」
二喜被綁在一張血跡斑斑的椅子上,這已經乾涸的血跡當然不是他自己的,至於是不是那個被從豬圈裡拖出來的渾身是血男人的,他也並不知曉。畢竟,已經死了兩個人了,這個男人應該是第三個,而自己,會不會就是第四個
人牲。
二喜認得那個正在呻吟的男人,他是王城,街市上經營茶攤的,他已經失蹤了好幾天,原來,竟被弄到了這裡。
現在,王城被胡靖抱到一張石桌上,手腳綁在石桌四角立著的四個木樁上面,一動也不能動。但是二喜覺得他們是多此一舉,因為王城的身體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他的額角被銳器砸破了,傷口已經化膿,朝外滲出黑紅色的膿血。身體的其它部位黑紫相交,顯然已經被毒打過了
幾頓。現在的王城,已經是奄奄一息,胸口只剩下破碎的幾口氣,勉強夠他發出瀕死前的呻吟。
二喜很奇怪,他們為何要將王城留到這個時候,若是不想被發現,應該抓住王城時就殺掉他才對,為何等了這麼多時日才對他下手,難道,就是為了多折磨他幾日,讓他嘗盡痛苦之後再給他一個痛快?
想到這裡,他似乎預料到了自己以後的命運,重重的打了個寒噤,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胡家的幾人將王城綁好後就都去了外院,現在內院裡面,就剩下他們兩人,二喜盯著王城的眼睛,發現裡面除了絕望,還有另外一種東西。
解脫。
沒錯,這男人竟在臨死之前如釋重負,可見,他曾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二喜又哭了,雖然嘴裡被一塊腥臭的抹布填的滿滿的,但是他還是發出了無聲的哀嚎,他到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原來他和胡家父子並不是偶遇,他們一直守在賭坊門口,等著他這隻愚笨的兔子落入圈套。
內院的門被推開了,二喜看到胡靖和他的老父走在前面,兩人共同抬著一口青銅大鼎,小離和胡家嬸子緊跟在後面,四個人全都面色莊重,甚至帶著幾分敬畏,與方才陰狠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們要做什麼?這鼎里裝的又是什麼?
二喜目不轉睛的盯著青銅鼎,他發現鼎竟然在微微的晃動,鼎蓋被這晃動震得啪啪作響,露出一道黑色的縫隙。
難道鼎裡面有活物?
一股巨大的恐懼將二喜從頭到腳緊緊攝住,他盯著那道縫,隱約看到了一個東西貼著縫隙遊了過去,又消失在青銅鼎的深處。他重重的喘著氣,整個背部緊緊的貼在椅背上,試圖離那口巨大的銅鼎遠一點,再遠一點。
原來,王城還是錯了,死亡並不是解脫,死亡,是比摘膽剜心還要難忍的痛苦。
青銅鼎被放在石桌的正前方,裡面的東西似乎嗅到了血腥味兒,它因此而變得興奮,身子撞得鼎壁「嗵嗵」作響。
王城徹底崩潰了,他一定很後悔自己此刻是清醒的,所以,他突然張開嘴巴,兩排牙齒狠狠一夾
「爹,他咬舌自盡。」
小離驚呼一聲,胡靖趕緊走到王城身邊,拼命掰開他的嘴巴,可是,一切都太遲了,被咬斷的半截舌頭從他唇邊滾到地上,在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
看到這個景象,胡家四口人都驚得一個戰慄,女人腿一軟跪了下來,對著青銅大鼎不住的磕頭,嘴裡念叨著一些二喜聽不懂的話。
「人牲死在祭台上,這可犯了大忌呀。」胡老漢搖著兒子的手臂,喃喃自語著。
胡靖也慌了,他在王城臉上拼命拍打,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可是,半刻中過去了,石桌上那個肥胖的身影還是沒有醒過來。
「換人吧。」胡家嬸子哆哆嗦嗦的拉著丈夫的胳膊,一邊瞟了二喜一眼。
「已經上了祭台,現在換人,恐怕是不成了。」胡靖握著拳頭,眼睛死死的盯著青銅鼎,「要是斷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了。」
功虧一簣?
聽他說出這四個字,二喜心裡突然騰起一道亮光,難道因為王城的死,這一切就到此終結了?自己也就不會成為人牲了?
劫後餘生。
他努力的品味著這四個字的美妙,從心底爆發出一陣暢快的狂笑。
「啪嗒」。
鼎蓋突然翻落在地上,那一片漆黑中,慢慢的探出了一樣東西,它慢慢的游弋向地面,衝著那半截舌頭蜿蜒而去。
二喜盯著眼前那詭異的一幕,發出了沒有聲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