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蒼白僵硬,長短粗細不一,用起力來極不均衡,所以它爬起來顯得頗為怪異,雖然速度不慢,但是一腳深一腳淺,晃晃悠悠,甚是可笑。可即便如此,它還是跟在那孩子身後,沿著崎嶇的山路,費力的朝前面一座閃著燭光的院落爬去。
「篤篤篤。」門被敲響了。
院中的人打開門,看到那個小孩子,略有些吃驚,畢竟月黑風高,深山老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形單影隻的站在門外,著實有些不合常理。
「這小孩兒,怎麼自己一個人到山林里來了?」
小孩抬起頭,蒼白的臉蛋飄上一個虛弱又有些邪氣的笑,「現在是一個人,再過幾日,就不是了。」
院中的人還在品味他這句話的意思,可是涼風一動,一個黑影突然從小孩身後竄出來,朝他撲了過去。
將染滿鮮血的手從最後一具屍體中拽出來後,那像人又像蜈蚣的東西抖了兩下身子,甩甩腦袋,八條手臂貼在地上不動了。
小孩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停在一口放在牆邊的棺材旁,他朝那棺木踢了一腳,嘴裡嗤笑道:「這家人的老人倒是懂得未雨綢繆,這麼早就把棺材給自己備上了,只不過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棺材是有了,卻沒人為他斂屍下葬,實在是好笑。」
身後的東西發出一串「嗚嗚哇哇」的怪叫,小孩兒回過頭,盯著它看了半晌,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如此一來,那沈青就再也逃不掉了。」
史今走進內院時,蔣惜惜正站在一株合歡樹下,對著一蓬蓬紅霧一般的合歡花發呆,偶有花瓣飄下,落在她的頭頂,她卻不為所動,依舊這麼怔怔的站著,仿佛畫中的女子一般。
「大人睡了?」史今怕驚到她,壓低嗓子問了一句。
蔣惜惜回過神來,「睡了,他和晏姑娘在山裡找了兩天,身體已經勞累之極,回來就睡著了。」
史今「哦」了一聲,抓抓腦袋就準備離開,可剛走出兩步,就被蔣惜惜叫住了。
「史大哥,我走的這段時間,府里可曾發生了什麼嗎?」
聽她如此問,史今又走了回來,他站成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開始自己的長篇大論,「你走的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大人為了你汴梁新安兩頭奔波,我們哥倆也著急,一邊兒要防著朝廷派下來的那些人,一邊又擔心那於家公子真的把你娶走了,還有啊」
「史大哥,」蔣惜惜打斷他,「我想問的是,晏姑娘和大人之間曾發生過什麼。」
史今一愣,眨巴了幾下眼睛,「你去蜀地的消息,大人只告訴了我們哥倆,讓我們對外誰都不要說,我當時奇怪來著,因為朝廷派下的那幾個人三五不時的會來府里一趟,名為商量婚事,實則就是為了監視你,你這麼一走,他們人來了,新安府可該如何交代呢?可當我把疑問告訴大人時,大人只淡淡一笑,說他自有打算。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因為你不在,我便想著由我來送迅兒去書院,可是還沒走到府里,就看到一個女人拉著迅兒的手從石階上走下來,而大人,就站在門口,目送他們兩人離去。」
「那女人是誰?」
「是你。」史今說著露出一個雞賊的笑容。
「我?」
「她和你長得一模似樣,不是你又是誰?」
「史大哥,你正經一些。」蔣惜惜有些急了。
史今於是笑道,「我當時也唬了一跳,可是迅兒卻沖我吐吐舌頭,用手指點了點那女子的胳膊,用口型說了兩個字:晏娘。」
蔣惜惜恍然大悟,「原來這段日子,一直是由晏姑娘假扮成我的樣子」
「說來也怪,你倆雖然身形相似,但是長相嘛,」他盯住蔣惜惜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鄭重的下了結論,「長相還是晏姑娘漂亮點,可是,不管是府上的衙役,還是朝廷派下來的那幾個人,竟然都沒將她認出來,就連我,也是在迅兒的提醒下,才辨別出來她是晏姑娘。」他搖了搖頭,「不過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她就這麼扮作你的樣子,在新安府住了下來,一直到於家事發,朝廷的人回去了,她才離開。」
聽到史今夸晏娘比自己漂亮,蔣惜惜心裡猛地一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襲上心口,酸里夾雜著疼,讓她渾身難受,久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那晏姑娘在新安府住的這段時間,可曾可曾發生了什麼嗎?」
史今皺著眉頭,眼睛望著天想了半天,終於兩手一攤,「沒有啊,就平平淡淡的,和大人迅兒朝夕相伴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平平淡淡、朝夕相伴。」她在心裡細細體味這八個字,想和想著,眼睛突然一酸,眼圈登時泛紅了。
史今從未見過蔣惜惜這樣,他心裡的蔣大人,從來都雷厲風行、來去如風,是個瀟灑自恣意的人,現在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一幅小女兒的神態,到把他嚇住了,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琢磨著自己究竟哪句話沒說對,把她的眼淚都給逼了出來。
好在這時,有人解了他的圍,房門被推開了,程牧游從裡面走出來,看到兩人,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正好,你們兩個都在,陪我去趟沈青那裡,我有些話要叮囑他。」
聽到他的聲音,蔣惜惜忙擦了擦眼角,和史今一起道了聲「是」,跟在程牧游身後出了新安府。
沈家的大門開著,院裡卻沒有人,三人屋裡屋外的找了一遍,卻仍沒看到沈青。
「難道他去了喬家?」蔣惜惜看著這間冷清的宅院,自言自語道。
「爹,爹,求求你,求求你,別把姐姐送到鐵石欄去啊」
「焦大叔,現在頭七都沒過,你再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辦法。」
「辦法?再過幾日,人都臭了,你還不勝讓我現在把她送過去,至少還能落個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