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答應蕭良會跟唐繼華解釋一下宣傳車騷擾縣委機關這事的原委,但許建強也沒有想著立即去找唐繼華。
畢竟唐繼華剛在他面前表示過,獅山乃至東洲的情況太複雜,無意過早接觸蕭良,甚至都無意直接過問南亭工業園二期規劃建設的事情。
許建強年前專程回了一趟省城,與妻子徐亞雲到長輩、領導以及一些特殊關係那裡拜年,忙碌了兩三天,到臘月二十八這天下午才重回東洲。
正好唐繼華的妻子周愛民及女兒唐凌霜坐他們的車到獅山來,許建強年前有機會跟唐繼華見上一面。
許建強到東洲後,先安排司機送唐繼華的妻女去獅山,然後又跟唐繼華約好晚上在縣委縣政府招待所獅山賓館一起吃飯。
傍晚時分,許建強與妻子徐亞雲駕車帶著年僅五歲的兒子趕往獅山,剛駛入獅山賓館前面的林蔭道,就遠遠看到一大群人將獅山賓館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許建強不知道獅山賓館有沒有後門可以進去,就將車停在路邊,與妻子牽著兒子的手往獅山賓館大門步行走去,走近後才發現唐繼華被一群人圍堵在大門前。
賓館裡的工作人員這時候才趕過來,將唐繼華與圍堵人群分開來。
看到唐繼華的妻子周愛民、女兒唐凌霜站在大門內側,許建強跟妻子徐亞雲跟唐繼華的秘書周曉天打過招呼,也帶著兒子走了進去,安靜地站在一旁看唐繼華解決問題。
年底往往是群眾矛盾最尖銳、激烈的時候。
這一大群人里有生活沒有著落的下崗職工,有養老金拖欠好幾個月沒有拿到手的退休老職工,有好幾個月被剋扣工資沒有發放的教師,也有一些陳年舊案沒有得到妥善解決的當事人,也有跟獅山縣諸多國營廠存在債務糾紛,卻討不到債款沒法回家過年的苦主。
這一大群人原本坐在縣委大院前,卻不想唐繼華坐車從縣委大院側門出來,被人發現了行蹤,然後一大群人趕到獅山賓館大門前將唐繼華堵住,要他這個縣委書記出面解決問題。
許建強陪同唐繼華的妻子、女兒看了一會兒,幾乎所有問題都不是唐繼華能現場解決的,只能儘量安撫群眾的情緒,他們就先進了賓館裡面。
等到八點鐘,唐繼華才脫身,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過來。
因為被圍堵時,有些人的情緒比較激烈,都將唐繼華的西服扯破了。
唐繼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西服腋下被扯脫了線,露在好大一塊襯布出來;工作人員也被今天的局面嚇住了,沒人敢提醒唐繼華。
還是唐繼華的妻子周愛民發現,讓他將扯破的西裝脫下來,心痛的抱怨道:
「我早就跟你說過下面情況複雜,你非要到下面來任職。你看看,這些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但你是縣委書記,你就得替他們擦屁股。問題是,現在基層那麼多問題,你擦得乾淨嗎?連春節都沒有辦法安生兩天!」
「好啦,我們就不要抱怨了,」唐繼華樂觀的笑道,「除了這身衣服你剛買給我沒穿幾天,拉破有些可惜外,我們比那些沒有錢看病、生計都成問題,討不到債沒辦法回家過年的人,可要舒服太多了。」
「縱火案又是怎麼回事,縣公安局怎麼會有惡性案子不立案處理?」周愛民是省水利廳的處級幹部,談論獅山縣的一些事情,沒有什麼顧忌。
「什麼縱火案?」許建強好奇的問唐繼華的秘書周曉天。
他這兩三天都在省城秣陵,之前都沒有聽說獅山發生什麼縱火案。
他剛才在獅山賓館前就站了一小會兒,也沒有看到誰是縱火案的苦主。
「前幾天溪口鎮有家工廠的辦公樓發生火災,消防隊及時趕到滅了火,火勢沒有蔓延,損失應該不大,但工廠報案說是有人縱火,」周曉天說道,「溪口鎮派出所出警做過調查,沒有發現什麼疑點,就沒有立案處理,但工廠那邊不認,就攪和到一大群人裡面跑到縣委縣政府鬧騰」
「溪口鎮?」許建強神經下意識繃緊起來,問道,「哪家廠子失火了?」
「好像是家果汁廠,這些事情都是安排縣公安局對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情況」周曉天不想叫唐繼華意識到他對溪口鎮果汁廠的情況熟悉,有意跟許建強含糊其辭的說道。
「是肖裕軍名下那家果汁廠?」許建強頓時一驚,看向唐繼華問道。
「」唐繼華截住許建強的話頭,說道,「很多時候發生了天災人禍,當事人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結果,杯弓蛇影,是很正常的。現在也只能安排縣公安局對接,看有沒有必要再排查一下線索,大概率也不會發現什麼問題,只能安撫一下當事人。」
肖裕軍名下的溪口鎮果汁廠的辦公樓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火災,許建強不相信唐繼華心裡一點不起疑。
不過,唐繼華截斷話頭,許建強就沒有再說下去。
唐繼華到獅山任職後,平時就住獅山賓館裡側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里。
草草用過餐後,周曉天離開,許建強跟妻子徐亞雲帶著兒子到唐繼華住的小樓里喝茶閒聊。
「南亭工業園二期規劃出來了嗎?」唐繼華待服務員沏過茶離開後,在書房裡拿起茶杯問許建強。
「距離你上次問我,都沒有過去十天呢,哪那麼快就有二期規劃出來啊?我還準備過了這個年,再催一催雲社那邊呢,」許建強好奇的問道,「你怎麼這麼迫不及待了?」
「我是獅山縣委書記,關心下面的鄉鎮經濟發展,怎麼就迫不及待了?」唐繼華反問道。
「對了,你說南亭工業園,我倒想起一件事來,」許建強說道,「前幾天宿雲生物報警抓了他們的一名銷售主管,你知不知道這事?」
「什麼事情?宿雲生物報警抓自己的員工,是為什麼,有什麼是我應該要知道的嗎?」唐繼華問道。
「明面理由是這名員工收受賄賂,數額巨大,遭到供應商的舉報,宿雲生物嚴懲內部貪腐,」許建強說道,「實際上是這名銷售主管受到宿雲生物競爭對手的收買,擅自改變宣傳車的行駛路線,有意用高音喇叭對縣委機關進行騷擾——因為這事,宿雲生物被城關鎮綜合治理大隊罰了五千塊錢,還沒法找人說理去。蕭良怕你也被宣傳車的高音喇叭騷擾到了,托我跟你解釋一二呢。現在的人啊,玩商戰也是不擇手段,嚇得我都不敢安生在省里過年!」
唐繼華長吐一口氣,感慨道:「有時候考慮太多,想要方方面面都照顧周全,有可能就徹底陷入這些人編織的網裡,再難有什麼作為。我也沒有想過有些事會發展到縱火這個地步了」
「哦,溪口鎮果汁廠年前發生火災,你也覺得事出有因,」許建強好奇的看向唐繼華,問道,「你剛才不談這事,是怕周姐擔心?」
唐繼華搖了搖頭。
許建強心裡一驚,他沒有想到唐繼華剛才岔開話題,竟然是要避開自己的秘書周曉天。
只是有些事,只能唐繼華自己掌握,許建強沒有辦法給什麼建議,但也能想到唐繼華突然間改變主意,定然是跟周曉天有關。
「蕭良邀請我跟亞雲這個春節住到雲社,南亭工業園二期的規劃,我倒可以幫你問一問,」許建強說道,「宿雲生物這個年過得比較肥,蕭良要是願意為地方做些事情,南亭工業園二期的上馬就有望加速,但你也不要太指望了!」
南亭工業園一期距離竣工還早,倘若純粹依賴雲社鎮的財力,近期很難會去考慮南亭工業園二期規劃的事;泛華即便著手推動貿工聯動,但也不可能將太多的資源傾斜過去。
這件事能不能快速推動起來,最終還是看蕭良的意願有強烈。
不過許建強也不想唐繼華在蕭良身上寄望太多。
蕭良手腕能力是強,但問題是人家為什麼一定要在雲社或者說獅山這個爛泥潭裡攪和下去?
之前宿雲生物是起步階段,希望借用到雲社的一些資源,甚至不惜跟周康元翻臉,但宿雲生物目前已經可以說是走出初步發展階段了,即便暫時不會完全從雲社撤出,卻也沒有必要在這個爛泥坑裡死磕到底。
換作是他許建強,寧可在雲社之外,甚至在東洲之外,重新擇地建造新的生產基地。
這樣,至少東洲市範圍之內,就沒有誰還能真正拿捏宿雲生物了。
這種情況下,許建強很難想像蕭良還願意為南亭工業園二期出多大的力。
唐繼華稍作沉吟,問許建強:「蕭長華有沒有可能會介入船機廠的調查?」
許建強一驚,問道:「你要介紹蕭長華給羅主任認識?你不是不想摻和船機廠那事嗎?」
「有時候不是我想或不想,」唐繼華也不否認短短十天時間,他的想法發生很大的變化,苦笑道,「我到獅山任職快一年了,身邊連一個能信任的人都沒有。奮力一搏,很大可能是撞個頭破血流,但不奮力一搏,臨到頭灰溜溜滾出去,又怎麼甘心啊?」
許建強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那我也只能幫你旁敲側擊打聽一下,在獅山針對宿雲生物的人已經夠多了,船機廠涉及的層面更複雜。一個副縣處,誘惑力未必夠啊!」
「」唐繼華看著許建強說道,「蕭長華我沒有接觸過,不好說,但我覺得蕭良那邊還是值得接觸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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