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靈七天,朱允炆幾乎認為的自己的膝蓋都快要作廢了。
雖然膝蓋下面有蒲團墊著,但也架不住連續跪上七個白晝。
好歹算是熬了過去,等將朱元璋的靈柩葬入孝陵,朱允炆才嘆了口氣,然後便又開始進入為期百日的熱孝。
禁葷腥、禁禮樂、禁房事、禁華服。
後三樣對朱允炆來說倒是無所謂,但唯獨這禁葷腥,可實在是難忍。
本來這年頭的吃食就不合朱允炆的口味,再不讓吃葷,才半個月不到的功夫,朱允炆便能感受到自己整整瘦了一圈。
加上京師一下多了十幾個親王,錦衣衛二十四小時盯著奏報,朱允炆更是心煩的成夜睡不著。
齊泰、黃子澄兩個臭皮匠又整天在自己耳邊出餿主意,說什麼天賜良機正當時矣,要朱允炆立遣兵馬將這群藩王一網打盡,如此一來,天下靖平。
每當聽到這些話,朱允炆都恨不得把這兩個人給叉到午門外打死。
新帝即位,濫殺親王。
慢說天下人怎麼說,便是宗族之中,他朱允炆也就徹底成了孤家寡人了,到時候,哪家親王的孩子在外面振臂一呼,朱允炆當場就得坐蠟,沒人會願意效忠他的。
他朱允炆,終究不是太祖高皇帝。
現在的朱允炆,除了一個皇帝的頭銜,壓根沒有任何威望在身。
歷史已經明明白白的記著了,朱允炆聽信齊、黃,或削或殺或貶的弄掉了幾個親王,緊跟著,便是靖難亂起,九大塞王中,燕王造反,其他八個雖然沒有跟著起兵,但對於朱允炆「發兵救駕,共擊燕逆」的聖旨也是置之不理。
等到朱棣在河北連戰連捷之後,八大塞王瞬間反了一半,逃回京師的谷王朱橞更是成了朱棣的內應,同李景隆一道開了城門,親手將奉天殿裡的至尊寶座送給了朱棣。
朱允炆怎麼就落得了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呢?
所謂家國天下,他朱允炆自打成為大明皇帝的那一天開始,也就意味著成為了朱家的家主。
他朱允炆不僅僅是國家的主人,也是這個家的主人。
尋常百姓之家,尚且知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知道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侮,從未聽過,有當爹的殺自己孩子,當大兄欺凌胞弟的。
他朱允炆不想著照顧家裡人,還聽外人的話禍害自己家人,合該遭人唾棄。
穿著素服,腰間還繫著素帶子的朱允炆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齊黃二人,足足做了兩次深呼吸,才把心裡升騰起的殺意給摁下去。
「兩位卿家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今太祖孝期未過,妄動刀兵傷害宗族,朕恐太祖降怒,暫緩吧。」
看到兩人又要嗶嗶,朱允炆話鋒一轉,「齊卿家關於太祖制定的衛所制頗有心得體會,那便由卿家擔任兵部尚書,提調地方,早日推行全國吧。」
兵部,尚書!我齊泰,這便位列部院大臣了?
齊泰心裡一顫,竟是激動地熱淚盈眶,拜伏在地,「臣,謝陛下隆恩,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身旁的黃子澄看得眼熱,就聽到朱允炆說道,「黃卿家是不世出的大才,學富五車,如今新朝剛立,正需人才,卿便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吧。替朕和朝廷,在翰林院多培養一些幹吏出來。」
吏部天官,四海門生!
黃子澄大喜過望,一想到日後桃李三千就激動地喜不自禁,忙跪地謝恩。
「今日就先如此吧,擬旨,明日朝會時宣了。」
朱允炆站起身,「朕這幾日身子乏,兩位愛卿先熟悉各自署衙之事,削藩的事,待熱孝過了再議。」
扔下屁股後面千恩萬謝的兩個貨,朱允炆直接回了後宮。
馬恩慧這時候正忙著給小不點餵飯,看到朱允炆還愣了一下,「以為你不回來吃呢。」
「朕看著那兩個玩意就沒了胃口。」
有宮女端來金盆,朱允炆洗了下手,嘴裡還說著,「見天過來,朕給他們打發了。」
「皇上這是給他們二人加恩了?」
馬恩慧盛了飯,聞言笑道,「兩位先生伴東宮多年,與國朝有大功。」
朱允炆嘆了口氣,「新朝方立,朝局中若非需要一些聽話的,以此二人之才,便是去養馬朕都怕把馬給餓死,安能高居部院尚書,提調全國。」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手底下,眼下委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玩意。
正吃著飯,朱允炆瞥見了不遠處鳳榻上的綢緞針線,「眼下盛暑將至,皇后怎得在宮裡做起衣裳來了。」
「這不是閒著沒事嗎。」
馬恩慧照料著小文奎,「太后那邊一直忙著修佛,臣妾去請安後也沒得機會跟太后說幾句話,這後宮清冷,也沒什麼聊天說話的人,便尋思著給文奎提前做幾件過冬的里襯,宮辦採買的太貴,自己做,省下不少呢。」
說著,馬恩慧突然提議道,「皇上,要不然,等明年萬象更始,陛下便選些秀女入宮吧。」
朱允炆差點把嘴裡的飯嗆出來,十幾年習慣了一夫一妻的他,差點把皇帝三宮六院的優良傳統給忘了。天地良心,他這些天腦子裡從來沒有對女色這方面有過任何憧憬。馬恩慧不提,他不知道哪年才能想起來,自己還有這特權呢。
「哪有媳婦急著給自己夫君尋新歡的。」
朱允炆調笑一句,擺擺手。「此事容後再說吧。」
誰知道馬恩慧竟然還一本正經起來,「陛下青春昂揚,龍精虎猛,後宮裡卻只有臣妾一人,膝下也就文奎一個孩子,子嗣不旺,天下人會說臣妾善妒,誤家誤國,所以即使為社稷計,陛下也該納些妃嬪,多多誕下龍子鳳女才是。」
這玩意,拿老子當人形播種機了?
朱允炆啞然失笑,輕嗯一聲,「行了,此事朕心裡有數,不必多言。」
正吃著呢,殿外進了一小太監,伏地稟告,「陛下,宮外有一自稱解縉的學子求覲,他說,當年太祖皇帝曾給他手諭,讓他輔佐新帝。」
解縉?
朱允炆眉頭一跳,那個明朝神童?
他都有啥了不起的成就來著?
自己前輩子學得東西都忘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和人物,具體事情委實是想不起了。
不過,既然在史書上留下了神童的美譽,那自己見一面倒也無妨,看看,怎麼著也得比齊黃那兩個臭皮匠好點吧?
「傳他到謹身殿候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