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日的冥思苦想,還有各種內心掙扎,金恬得了一個主意,並痛下決心立馬行動,她一聲不吭地撐起油紙傘走出門,去了鎮上。因是下雨天,家人以為她出門是去找金芝玩,根本沒尋思到她是去了鎮上。
金恬從鎮上買來紙筆和墨,揣在懷裡趕緊回家,然後關上自己的房門攤開紙揮灑自如地寫著。
她不講究什麼字體,寫的筆畫能讓人看清就是了,反正寫錯了字也沒啥,因為她到時候跟任何人都會說是找鎮上擺攤的代寫先生寫的。
她才一放下筆,門外就被敲得咚咚響。香娘剛才一直在堂屋做繡活兒,見妹妹呆在屋裡許久不出門便有些害怕,擔心妹妹被殷尚逼得要尋短見。父兄及嫂子不知道金恬的心思,但香娘是懂得的,她這個當姐姐的知道妹妹上午是假裝迎合殷尚,心裡壓根不樂意再回去。
香娘越敲越急,金恬趕緊將紙筆墨收了起來,然後笑呵呵地來開門。
香娘見妹妹竟然笑得出來,她再伸腦袋瞧瞧屋裡,也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問:「你呆在屋裡幹啥呢?」
「沒啥,就是犯困睡了會兒。」金恬故意伸了個懶腰,走向灶房,「天色快黑了,咱們趕緊做晚飯吧。」
這會子蔣氏從屋裡喊出一句,「讓爹把米袋子放下來,你們姐倆多煮些米,我現在可是一人要吃兩人的飯,再像以前那樣只吃一碗還不得把肚子裡的娃兒也餓瘦了呀。」
金恬都懶得理她,可是一直在門口修木箱子的金老爹卻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搬著把椅子去他屋裡踩高放下米袋子多舀出好些米。
金恬暗道,這一家子以為她又要跟著殷尚便不打算節儉了呀。她接過金老爹端過來的米,問:「爹,兩位哥哥呢。」
「殷尚不是說挑好了日子就來接你麼,還六抬大轎呢,估摸著就這幾日的事,你兩位哥哥怕到時丟了面,找村里幾位老輩和里正在喜日裡來咱家陪殷尚喝酒,這會子他們忙著買酒和找人呢。」
金恬滯了一下,尋思著這些過幾日確實用得上,那就由著他們去吧。
*
豎日,天已放晴。香娘收拾著做繡活的那些布,說今日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家了。
金恬正想去韋家村一趟呢,正巧姐姐要回家,她就跑回屋拿出一封信。「姐,這是我昨兒個下午去鎮上找人代寫的,你幫我帶給韋仲勤吧。」
香娘睜著一雙圓溜的眼睛,「你……你給他帶什麼信?」
「噓,你小聲點。」金恬像做賊一般探著腦袋瞧來瞧去,見家裡並沒人關注她們倆,接著道,「這件事可關乎我終生幸福,你要將信帶給韋仲勤本人,不要給任何人看。」
香娘著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不要亂來。」
金恬將姐姐拉到自家的柵欄外,「姐,我跟你直說了吧,韋仲勤不是來咱家提親想娶我麼,現在我只能與他來一場假成親了,否則殷尚沒完沒了來咱家也不成呀,何況我還想救救韋仲勤,他並不想從軍的。」
香娘受了驚嚇,舌頭都要打結了,「假……假成親,成親如……何做假?」
「就是假戲真做讓他來迎親,別人瞧著我和他是夫妻,但我與他不會有夫妻之實。若是我與他有緣份相處得來,能談一場戀愛,那就當真夫妻嘍。要是兩人處著沒啥感覺,到時候一拍兩散,與他和離即可。只要能過眼前這一關就行,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這事你可千萬別泄漏出去,否則功虧一簣了。」
香娘像聽天書一般,心想這妹妹腦子裡裝的都是啥呀,怎麼能想出這種餿主意。可是她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妹妹,問道:「殷尚一來得知你嫁了別人,他還不得找人要了你和仲勤的小妹呀!」
「我自有辦法,我枕頭底下還有一封信呢,待我嫁了韋仲勤就讓人把信給他送去。他曾經幹了那麼多壞事,什麼官官相護、殺人放火的事都有,我攥在手裡就是他的把柄。我不跟你多說了,你我可是親姐妹,你一定要為我保密,要不然我死給你看。」
香娘怔怔地點頭,她自是與妹妹一條心,只是心裡隱隱擔憂,怕妹妹鬥不過殷尚會吃大虧。
金恬瞧著香娘走遠,她便去村里各家各戶宣傳她的迎親隊。村民們以為她近來腦子受了刺激才想一出是一出,覺得她這買賣定是做不成的,聽著就是了,也沒當回事。
金恬一邊各家各戶走著,一邊雄心壯志想著自己的未來。她打算到了韋家後讓能說會道的韋季秋幫忙,一村一村地去廣而告之,以後再到其他幾個鎮去,一定要把買賣做大。
她之前就考慮到殷尚會阻攔,哪怕沒有在縣裡發生的不愉快,她也知道這樁買賣不會順利。所以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如何與殷尚斗,如何與官斗。
想要有一番作為,不掌握與官斗的技能是不行的,否則只能小打小鬧,根本做不出大事來,因為當地的土豪劣紳和縣官們是不可能讓你一個小百姓有超越他們的可能。
幸好金恬腦子裡有太多原身金甜的記憶,殷尚曾經做的許多壞事她都一清二楚,有些事若是張揚出去連知府和縣令都要被連帶著丟官,殷尚自己只能丟命了。
香娘一路上忐忐忑忑的,走路也慌慌張張,還沒到家呢,竟然在路上碰到韋仲勤和韋小妹兄妹倆。
韋仲勤與韋小妹去鎮上買了與那日送到金家的那擔一模一樣的東西,連籮都一樣,因為他們得給爹娘一個交待呀。
其實韋仲勤去鎮上主要是為了買一件禮物送給金恬,好留個念想。因為他不想強求金恬嫁給他來解圍,不想讓金恬有一絲的不情不願,那他只能去軍營了。
可是一走至少三年不能相見,往後兩人各自怎樣誰又能知道呢,他只求金恬此生此世別忘記有他這麼一個人,便去鎮上精心挑選了一樣禮物,雖不貴得,卻很精緻,是一對銀制小耳墜。
因十分小巧,輕便得很,只花了一百文錢,這還是賣芝麻時和大哥三弟一起商量著留下來的私房錢呢,一部分用來買那擔禮,剩下的全花在了這副耳墜上。
韋仲勤還未等香娘開口說話便急道:「大堂嫂,你能回娘家為我傳個話麼,我想與甜娘見一面,但不想被其他人瞧見……」
香娘心慌慌的,並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道:「你還是先把這封信看了再說吧,這是甜娘讓我交給你的,說是不能給任何人看。」
韋仲勤聽說甜娘有信給他,當場興奮地眼睛都直了,「甜娘有信給我?她……她想著我呢是不是?」
香娘催道:「你趕緊看信吧,她昨下午去鎮上找人寫的,還說讓你看完後就把信毀……毀什麼來著,哦,毀屍滅跡,不能讓別人知道。」
韋仲勤雙手戰戰兢兢地打開信,一字一字地看著,只見他臉上的表情由笑變成驚詫又變成驚恐樣,最後又是一臉的興奮與強壓制住的狂喜。
「妙計呀!妙計呀!甜娘簡直是再世諸葛,她想得太周全了!她……」他忽然住了嘴,往遠處的各方都瞧了一遍,確定無外人,只有眼前的妹妹和堂嫂。
他抑制著內心的狂喜以及幾分緊張,抖著嗓音道:「我……我不需與甜娘見面了,過些日子再說,咱們一道回家吧。」
韋小妹見哥哥這麼興奮猜著是好事,一路追問,但韋仲勤絕對不會告訴她的,他挑著小擔子簡直歡喜地要蕩漾起來。
第三日清晨,韋仲勤將自己梳洗得乾乾淨淨,穿上自己最喜歡的一身衣裳。吃早飯時,一家人都好奇地看著他。
他笑眯眯地說:「大哥、三弟,今日咱們去金家村一趟,聽大堂嫂說今日咱們有活干呢,好像是甜娘攬著了活,咱們今日要當轎夫了,抬個轎子有二十文哩!」
韋季秋與韋大貴兩兩相望,聽得莫名其妙。韋季秋摸摸他二哥的腦門,「你腦子沒壞掉吧,再過兩日你就得去縣裡北頭的漓河軍營了,告示上都督是一位朝廷重用的武官,肯定凶得狠,去那呆三年怕是要掉幾層皮,你不為這事著急咋還想著當轎夫呢?」
韋仲勤抑制不住興奮,眉開眼笑地說:「你放心,我不去也沒人敢拿我怎麼樣。」他怕家人不信,只好編謊話,「楊富貴說的,去不去隨我自己。」
他怕家人細究此事,他接著又道:「爹、娘,倘若官府不肯饒過我,非抓我去軍營,而我又不想去,可不可以趕緊娶一位女子進家門,這樣我就是有家室的男子了。」
韋老二正喝著粥呢,驚得嗆了起來,「啥?娶親?就這兩三日?你有那個本事麼,若真如此,你娶個缺胳膊少腿的我和你娘都沒話說!」
「真的?爹不是在說笑吧,我若娶親周全的人回來你們豈不是很歡喜,花一大筆錢也樂意?」韋仲勤簡直不敢相信,他爹為了不讓他去軍營可是放低了好些擇媳標準呢。
韋老二哼笑一聲,「怎麼不樂意,本就愁著娶不到親,如今還能為你解一難題,花個十兩八兩的我都樂意。」
姜氏也跟著點頭,「是啊,平時娶親只要五兩銀子,可這檔口哪怕花雙倍錢咱家都是沾了福。春兒那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春兒怨上咱家了,這門親事再也指望不讓了。唉,你不是說中意那位甜娘麼,你有本事把她娶進門都不錯了,只要人不傻不孬,不需你進軍營吃苦遭罪什麼都好說。哎喲,咱們大清早的扯這個大夢話幹啥,趕緊吃飯,吃完飯我和你爹去求求里正,但他有啥法子沒。」
韋仲勤心裡偷樂,這些都是金恬在信里要他這樣問的,果然都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他歡喜得沒再說什麼,端著粥來呼呼啦啦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