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次的見面,待嫁姑娘江銀花對季秋似乎有幾分好感,或許是老郎中總在她面前夸季秋所致吧。
季秋卻沒怎麼在意她,甚至沒多瞧她一眼。江銀花生性害羞,自然不會有任何表露,也沒有直視過季秋。
江銀花覺得自己不適合與陌生男子一起圍著火盆坐,雖然老郎中時不時與季秋搭著話,可她坐在旁邊聽著也不太好。若是不聽吧,坐在那兒也挺尷尬的。她算知趣,稍坐一會兒就要回家。
老郎中見季秋沒有挽留他孫女的意思,心中頗失望,便由著孫女回家去了。
之後幾日,江銀花沒再來過。
大年三十這日一大早,金恬和仲勤就帶著俏妞來韋家村了,希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樂呵樂呵。到了下午,金恬和姜氏、楊春兒婆媳三人一起在灶房裡做年夜飯。
姜氏平時唉聲嘆氣的,左右不過是為季秋不肯再娶的事煩憂,另外就是盼著早些抱孫子。剛才她也抱了俏妞一下,見俏妞可愛她也忍不住逗弄了幾下,可想到俏妞不是男娃,她心裡又不痛快起來。
她尋思著自己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漸漸不濟事了,她真擔心自己閉眼那日仍抱不上孫子,更擔心季秋這一輩子都不肯再娶了。
無論金恬和楊春兒在說什麼開心的事,姜氏都笑不起來。楊春兒瞅了瞅姜氏,然後又瞧了瞧金恬,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說:「娘、恬娘,我……我好像有喜了。」
果然如她所料,姜氏猛地一怔,「春兒,你剛才在說啥?」
「我說……我好像有喜了,因為還不確定,大貴叫我先別說出來。待過了正月十五老郎中來藥鋪子裡,我讓他給我把把脈。」楊春兒是希望姜氏大過年的不要愁眉苦臉,所以才將這事說出來。其實她是相信自己確實懷孕了,她的胸部發脹,這些日子時常犯困,還總是噁心,這都是身體給她發出的信號。
姜氏頓時驚喜地叫了起來,「真的啊?春兒啊,你該早些告訴娘啊,有喜了咋還能在灶房裡幹活,你趕緊歇著去!」
楊春兒笑著說:「娘,我沒事,身子好著呢,再說這事也不一定……」
姜氏突然跑去堂屋,見大貴、仲勤、季秋兄弟三人和他們的老爹湊成一桌正在打馬吊(麻將的前身)。馬吊是新奇玩意兒,由楊富貴和一些紈絝子弟從外縣傳過來的。楊富貴前些日子身子還不錯,經常讓車夫拉著他到處玩耍,不知怎的就迷上了玩馬吊。
他這一玩,很多年輕人夜裡就去楊家觀戰,沒幾日楊家村的男青年就都學會了,之後傳來傳去的,不出一個月,楊柳鎮各村子的青壯年只要是不傻不孬的,都會幾手。
這不,作為楊富貴的妹夫韋大貴自然也就會了,這兩日大家都不忙,晚飯吃得早,這一閒下來,他就把他老爹和兩個弟弟全教會了。剛上手大家都有些著迷,這會子父兄四人正玩得歡呢。他們還議好了只跟自家人打,絕不賭錢,姜氏也沒管過。
姜氏跑過來衝著大貴急道:「大兒啊,別玩了別玩了,趕緊把江老郎中接過來給春兒把個脈,春兒肯定是有喜了!」
大貴見他娘雖急切,但臉上是帶著高興的那種著急,難得見母親高興,大貴便起身,「好,我這就去。」
大貴走了就三缺一,姜氏竟然把楊春兒喊過來,「春兒,你來玩會兒,平時你家裡家外忙著,在仲勤作坊里做飯及打掃也很辛苦,現在有了身孕就多玩玩,玩得高興對娃兒也好哩。」
楊春兒哭笑不得,懷了孕還坐著打馬吊對身子不好的。可是姜氏硬是要她過來玩,她只好聽從了。姜氏瞧著楊春兒走路時那身段,心裡甭提多歡喜了,她來到灶房,笑眯眯地對金恬說:「我瞧你大嫂懷的肯定是男娃,走起路來那模樣可好看了。」
金恬平時看多了婆婆那張悶悶不樂的臉,現在婆婆歡喜了,金恬倒是鬆了一口氣,今日早早地過來本就是為了一家子開心的。婆婆說楊春兒懷的是男娃,那就一定是男娃了,雖然金恬沒覺得生男娃有啥好的。
不過金恬確實為楊春兒有喜而高興,她附和著姜氏笑道:「嗯,瞧大嫂那面相就是能生一堆男娃的好命。」
姜氏歡喜得語調都變了,「你也瞧出來了是吧!我早就這麼覺著!」
金恬無語了,不過還是陪著姜氏一起笑。
大貴拉著黃包車去的,一路跑著將老郎中接過來了。老郎中給楊春兒把了脈,說她確實是懷孕了,這下不僅姜氏歡喜,一家人都開心。大過年的,又有件大喜事,更襯托氣氛,更顯喜慶。
只是辛苦了大貴,他又得把老郎中給拉回去,這來來回回的,可把他累得不輕。當他回到家,正好要去祠堂祭祖了。他們父兄四人端著豬頭和整魚、饅頭,拿著炮竹出門時,姜氏望著他們背影喜滋滋地說:「明年祠堂祭祖,咱家就有五人可以去了,這可不只是多出一丁,而是多出一輩人呢。真好啊,我就快要孫子了。」
聽姜氏這一番話,楊春兒心裡有些鬱悶了,要是她生的是女娃,怕是沒好日子過了。金恬猜到楊春兒的心思,握著她的手小聲道:「你別擔心,指不定真生個男娃讓婆婆歡喜呢。即便是女娃,你和大哥過自己的日子,婆婆也不能拿你怎麼樣,譬如我,現在不也好著麼,不過是自己帶娃而已,其實自己帶還親呢。」
楊春兒點頭,眼前的金恬過自己自在的日子可比她在婆婆跟前過要好得多。若是生女娃不得婆婆歡心,為了避免耳旁聒噪,她也可以到離家遠一些的地方蓋屋子。只不過她和大貴沒啥錢,頂多能蓋三間小土屋罷了,只要是自己的家,無論大小,住著舒心就行。
尋思著這些,楊春兒釋了懷,笑了起來。很多事本來就說不準的,以前她那麼仇視金恬,恨她搶走了仲勤。可是現在,她都沒興趣瞧仲勤一眼,只有大貴才是她心中最傾慕最景仰的男人。事情一轉變,想法便自然而然地跟著變了,以前她覺得金恬哪哪都不好,現在卻覺得金恬是一個聰慧能幹且心善的人,也非常好相處。
她相信來年無論生男生女,事情都不會太糟,只要自己會變通,沒什麼坎過不去。其實她和金恬一樣,挺喜歡女娃的。
待他們父兄四人回來,一家子圍著飯桌,歡喜地說笑,吃著美味佳肴,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吃過年夜飯,四個男人要守歲,圍在火盆拉拉家常,說說男人們喜歡說的事。
因為夜深了,金恬帶著俏妞不便回家,就到楊春兒屋裡一起擠著睡。
大年初一,男丁們要走遍村子裡的每家每戶,一一拜年,初二都是回娘家,從初三開始便是走親戚,在親戚家吃飯玩耍。過年期間可沒人惦記著幹活,可就是因為如此,大家都很閒,吃了飯便玩馬吊。
馬吊是新鮮玩意兒,個個都喜歡,上癮的不在少數。開始小打小鬧玩,後來就玩大了,輸贏越來越大,而且有些人不僅在本村玩,還去各個村子轉悠,哪裡玩得大去哪裡,都想贏錢回家。
到了大年初六,就聽說有人輸光了積蓄,家裡鬧得要死要活。
那些輸的人想搬本,便發了瘋一般玩更大的。到了初七初八,又有人傳,說哪家後生玩得忒大,輸了幾畝田,往後一家子得喝西北風去。更有年老者受不住兒子敗家,竟趕兒子出門,不讓其回家。
這些都是別村發生的事,到了初十,韋家村出的事則更大,震驚了整個楊柳鎮,因為有人把家產田地都輸光了還欠下一大屁股債,最後竟把自己的女人抵給了楊富貴!
這事本與仲勤兄弟幾人無關,可是大年十一的早上,他們的家卻被村里上百號男丁圍住,還有一群婦孺們在旁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