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眉頭挑了挑,有些好笑的看向張賀儀等人。道友閣 m.daoyouge.com
張賀儀搖了搖頭,道:「大人這裡還算好的,下官的親朋好友,父兄長輩,能來的都來了,不能來的信也到了。」
孫傳庭也是搖頭,沒有說話,顯然,他們也面臨極大的壓力。
高弘圖神色發緊,看著周正道:「大人,下官等總還有推脫,大人這裡?」
周正哦的一聲,好似突然想起來,起身道:「沒事,你們抵住就行,我去見見景湖先生。」
說著,周正親自出門迎接。
孫傳庭,高弘圖等人對視一眼,紛紛跟著離開。
隨著正式的開始,他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眼下,就有搬遷各衙門進入總理大院的事情。
周正來到門外,就看到韓鋮穿著棉服,精神矍鑠,微笑的看著周正。
周正連忙上前兩步,抬手道:「學生見過先生。」
韓鋮打量著周正,有些感慨的道:「以前我擔得起你這一聲先生,現在是擔不起了。」
周正與韓鋮類似於『君子之交』,極少牽扯利益,不由得笑著直接說道:「先生,也是來做說客的?」
韓鋮背著手,看著『征西廊』三個大字,道:「你我初見的時候,你剛剛入仕,這十多年過去,你的一腳一步我都看在眼裡,卻也不曾想到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周正將韓鋮感慨連連,道:「先生,咱們進去說吧?」
韓鋮點點頭,跟著周正來到小客廳。
他看著周正煮茶,一如十多年前在九江閣,只是現在的神情沒有以往的拘謹,茫然,小心翼翼,更多的從容與堅定,目中閃爍著披荊斬棘的利芒。
韓鋮心裡有些猶豫,接過茶杯,沒有喝,神情猶自猶豫。
周正看著他,道:「什麼事情,讓先生這麼為難?」
韓鋮將周正神色真誠,心裡不由得一嘆,放下茶杯,道:「從朝綱來說,你的處置沒有錯,從變法的角度來講,也不錯。只是,你撬動了大明的根基,一不小心,可能折戟沉沙,連帶著大明也亡國。」
周正看著韓鋮的表情,笑著道:「先生不是會說謊的人。」
韓鋮嘴角動了下,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也罷。我來,是有兩個原因。一個,確實是顏面不過。當初在九江閣我給你介紹了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勛貴公卿,他們賣我老臉,也沒要求什麼,而今不顧體面求上門,我推脫不過。二來,我是擔心,我擔心你走上王莽或者曹操的路。須知,權勢終究一時,唯有名節千古。我們亦師亦友十多年,我不想你走到那一步。」
周正輕輕點頭,這才是韓鋮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他內心思忖,習慣性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大明的情況,我與先生探討過很多次,切切實實的需要刮骨療毒,而今學生開始動刀,先生覺得,我應該收手還是如何?」
韓鋮是文壇大家,雖然中過進士,卻一心在學問而不是仕途上,卻也關心著大明江山,這些年與周正探討了很多。
聽著周正的話,他表情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嘆息的道:「自古人人求萬全,完美,這些年我修身養性,本以為不為外物所累,不想臨了還是落入俗套,不能免俗。征雲,這一趟,我確實不該來的。」
周正登時一笑,道:「入仕也修行,就算先生今天不來,明日也會來。」
韓鋮默默點頭,似乎放下了心事,臉上凝色漸去,笑容漸多,道:「你說的沒錯,做的也沒錯。這一次找我的,是劉宗周,他雖然比我晚幾年,學問卻在我之上,縱觀大明,無出其右,或許能追上陽明公。天下賢達皆養望於他。他已入仕,修的還是陽明右派,怕是不會輕易善了。」
『陽明心學』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派,當世之人不說儒學,而說心學、王學,可以想見它的影響力。
如此的影響力,難免會有分歧,這就形成了陽明心學的各個流派,其中『王學七派』最為出名。
陽明左派,發展最為快速,發展到了反對君主專制,解放婦女,重商,科技,經濟務實,在大環境下,被視為異端,其中代表人物就有李贄!
陽明右派,簡而言之,就是『慎獨』,要遵循天理,致良知,發展到現在,在很多人眼裡,是空談為上,務虛。
左派目前發展迅速,且最為廣泛,包括王夫之,顧炎武,黃宗羲等嶄露頭角。但右派卻在學問上占據主導地位,尤其是劉宗周儼然是當世大儒,直追王陽明。
現在,劉宗周反對朝廷的『不仁』,實則也是反對周正大動干戈的『變法』。劉宗周在野,看似沒有什麼力量,實則他要是登高一呼,比復社的影響力還可怕!
若是脫去官位,在其他場合,周正,周延儒,錢謙益這些人,都得抬手,恭謹的稱呼一聲『先生』。
周正心裡轉悠半天,道:「蕺山先生我見過一次,看來,要再見一次了。」
韓鋮看著周正,又看看偌大的征西廊,道:「我能來,其他就會更多,你面臨的壓力會越來越大,若是覺得是對的,就莫要猶豫,堅定前行。」
周正傾身,道:「多謝先生。」
韓鋮擺了擺手,起身道:「我走了,回老家,閉門不出。日後還記得我,給我上支香。」
周正神色一驚,連忙站起來道:「先生何出此言?」
韓鋮一怔,旋即失笑搖頭,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察覺到心境並沒有想的那麼好,我要閉門讀書,修身養性了。」
周正這才鬆口氣,道:「我派人送先生回去。」
韓鋮搖頭,道:「盧建斗能力十分不錯,闖賊被圍在川陝交界,沒有意外,過不去這個冬天,明年,應該能定西北了。」
周正心下也是感慨,他與韓鋮是偶然交際,這一晃就十多年了。
韓鋮也是隨口一說,並不想多言,邁步向外面走去。
周正送他出宮,一路上還是說了不少。
剛送走韓鋮,還不等周正鬆口氣,『二張』就出現在周正不遠處,徑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