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綰溫熱的氣息裹挾著一縷幽香落在蘇景遷的脖頸處,猶如一根柔軟的翎羽輕拂而過,又仿若一根細小的鉤子,輕輕鉤在了他心尖的位置。
蘇景遷身子微微一頓,似有瞬間僵硬,旋即轉眸朝她看來,一雙深如寒潭的眸子裡斂著細碎的微光,似有什麼在瞳孔深處涌動。
但不過一瞬,卻見他眸子驟然沉了下來,眉間泛起一片漣漪,仿若夏日詭譎多變的天氣,轉眼間已醞釀出一片陰雲。
他凝眸睇視她片刻,才沉著嗓子開口道:「林綰綰,你應該知道,拿話激我沒有任何意義,更非明智之舉。我一介男子,有何可懼?反倒是你,一個姑娘深夜待在男子房中,還讓其寬衣解帶,若此事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將來」
言至此處,他的聲音如同斷弦之琴,戛然而止,之後便再無聲息。
將來將來你又該如何嫁人
蘇景遷喉結艱難地動了動,這句尚未言盡之辭,縱使在腦海中浮現過千百遍,卻依然如鯁在喉,終究還是無法宣之於口。
他暗暗攥緊手指,心臟劇烈地收縮著,仿佛浸泡在千年不化的霜雪之中,又仿佛在無盡的烈焰中反覆炙烤,一股股錐心刺骨的痛楚瞬間襲遍全身。
林綰綰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心驀地一緊,一雙星眸直直地絞著他,試圖讀懂他暗藏在眸底那些難解的情緒,然而,她卻發現他瞳孔深處一片晦暗,無法捕捉到半點光亮,黑沉得令人心慌。
林綰綰緊緊握住藥盤邊緣,借力克制著心底的焦慮與不安,她也說不上來是何緣故,但一顆心卻莫名地,顫得厲害。
良久,她才勉強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將腦海中那些不斷閃過的念頭揮散,隨後輕輕勾了勾唇,半分挑釁半分戲謔地開口:「那蘇老闆也應該清楚,我認定了的、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況且,我的名聲如何,我都不介意,蘇老闆倒還介意上了?」
林綰綰意有所指的話讓蘇景遷為之一怔,那雙被夜幕籠罩的眸子在她固執而又倔強的眼神下,終於緩緩露出一絲縫隙,猶如天際流星,悄然划過一絲微光。
他顯然聽出了她話中深意,心裡不由苦澀一笑。他怎會不清楚,他正是因為太過清楚,所以才會極力隱忍,不讓自己靠近她,所以許多事才會瞞著她,不能讓她知曉。
見蘇景遷抿唇不語,林綰綰繼續鍥而不捨地遊說道:「再說,蘇老闆是覺得他們——」她將目光投向站在屋內神色拘謹的其他三人,挑眉道:「會將這件事傳出去?」
子書、子玉、子衡聞聲,愕然抬眸,在觸碰到自家主子那道略顯冷沉的視線後,不由得齊齊搖頭。
「林綰綰,你明白我的意思是——」
蘇景遷攢眉看著她,還未待他將後面的話說出口,便見她忽而斂了神色,冷聲截斷了他:「蘇老闆這一身傷是因何而受,你我心知肚明,難道你覺得我應當心安理得地受著麼?還是說,在蘇老闆心裡我便這般無用,就連替你包紮傷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聞言,蘇景遷眉心驀地收緊,加深了眸底一片陰翳,眸色變得幽深而又銳利,視線落在她臉上,猶如一柄隨時都可以剖開心扉的利刃。
蘇景遷幾乎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過這般極具侵略性的目光,然而林綰綰只是愣怔了一瞬,便坦然迎視,並未有絲毫的退縮和閃躲之意,那雙粲然靈動的星眸里依舊透著一股百折不撓的堅定和執著。
兩人默然凝視著對方,卻仿佛有數道刀光劍影在空中碰撞、交鋒。
對峙半晌,蘇景遷長睫微微一顫,終是長嘆一聲,敗下陣來,眉眼間的冷厲和沉鬱幾乎在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淺淺的無奈。
蘇景遷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但在垂眸之際,眸底卻悄然拂過一層笑意。終究還是讓這隻小狐狸找到了自己的薄弱之處。她果然越來越狡猾了,不過,這樣自信且從容的她,才是他最欣賞的樣子。
林綰綰見狀,心頭也不由長舒了一口氣,但隨即又似挑釁般地朝他挑了挑眉,眉眼間展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得意之色。
「小狐狸。」蘇景遷不由失笑,抬手在她額前輕輕敲了一記,隨後朝子書、子玉、子衡三人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三人本對兩人之間突然轉變的態度甚是好奇,但聽見自家主子下了令,也不敢再去探究,只得忍住好奇心退了出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人與人之間靈魂是否契合,往往會體現在一些細枝末節里。即使這世間諸事需要靠言語去溝通,但心與心的貼近,有時候也只需一個眼神,便已足矣。
獸爐凝水煙,香裊散白檀。
葳蕤燈火灑下飛星碎瓊,暖暈投映在畫屏上,映照出坐在榻前的兩道身影。
蘇景遷坐在榻上,衣衫半褪,原本披散的墨發已被她束於冠內。
自他褪下衣衫露出身上的傷口後,她只看了一眼,便徹底冷了臉,沒再搭理他。他深知她此刻猶如一根隨時都有可能被點炸的炮仗,也不敢吱聲,只得老老實實地前傾著身子,供她處理後背上的傷口。
待林綰綰仔細看過他背上的傷口後,黛眉幾乎擰作了一團,面色尤為冷沉。其實大多傷口也不算太深,只是遍布全身,被那玉白冰肌一襯,顯得極為猙獰。雖然心裡早有預料,但當這些傷痕真真正正地映入眼帘時,她還是覺得觸目驚心。
她還注意到,他背上除了這些傷口外,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舊疤痕,那些疤痕看起來像是經過長時間的調養,已在漸漸復原,有些甚至已經看不出什麼痕跡了。但有兩道疤痕卻尤為可怖,猶如兩條蜿蜒在他肌膚上的蛇,從後肩延伸至後腰,幾乎貫穿了整個背部,且從疤痕的癒合程度上來看,似乎也有些年頭了,但卻沒有絲毫復原的跡象,可想而知當時他傷得有多重。
她知道他坐在那個位置上不易,但沒想到即便站穩了腳跟,也免不了浴血廝殺,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熬過來的?
林綰綰心口驟然一縮,仿佛那些傷痕落在了自己背上,沒來由地一陣抽痛。
直至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明白子衡研製的凝脂玉露膏功效為何會重在祛疤養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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