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洺回眸,朝容綏溫和一笑,那雙黯然的眸子在冰雪的映襯下,逐漸明亮了起來,「那年酷暑,為兄觸怒了父皇,被罰跪在大殿之外,當時正值晌午,太陽爍玉流金,為兄被曬得幾近暈厥,而周圍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對為兄伸以援手。就在為兄快要意識模糊之際,卻見不足五歲的你將一個梨,遞到了為兄面前。後來為兄才知道,當時你是擔心為兄會被烈日曬暈,所以才背著父皇偷拿了果子出來,你還曾替為兄向父皇求過情,可卻被父皇狠狠訓斥了一頓。」
容洺的話語中包含了太多對過往的執念,每一句都飽含著真摯的情感。容綏眉睫一顫,那些久遠的記憶頃刻間化作了漫天風雪,從他心尖無聲划過,令他百感交集。
容洺凝視著容綏,溫和而親切的目光里,溢滿了暖意,含笑著說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當所有手足至親都對為兄避之不及的時候,只有你肯站在為兄身邊,或許對你而言,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善舉,可於為兄而言,能在這世態炎涼的皇城之下,覓得一絲溫暖,卻是彌足珍貴,足以感懷一生。」
他說著將視線移至桌案上,一盤雪梨隨之映入眼帘,「為兄原本不愛吃梨,可這麼多年,卻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在哪裡,為兄總會讓人備上一盤梨,好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莫要辜負了老七當年的一梨之恩。」
「兄長」容綏凝眸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無言的感動,在那看似雲淡風輕的眼底,分明鐫刻著對往昔的追憶,潛藏著一抹真摯之情。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這一聲輕喚,卻讓容洺的眸光倏然一亮,眼角眉梢頓時流露出難以掩飾的驚喜之情,「你已經有十數載沒再這般喚過為兄了,今日有幸再聽你喚一次,為兄很是高興。當年你遭受欺凌,是為兄懦弱無能,不敢護你,也護不住你,可今非昔比,這一次為兄向你保證,一定會好好護著你,為兄不為別的,只想遵從一回本心,不讓自己再有遺憾罷了。」
他頓了頓,有些緊張地望向容綏,清澈而明亮的眼眸里,充滿了真誠之色,又隱約帶著些許期待,「你可願意再給為兄一次彌補遺憾的機會,讓為兄替你擋去這漫天風雪?」
「臣弟不願。」容綏轉頭望向窗外,目光從那茫茫大雪中悠然掠過,溫潤如玉的眸底,深深鐫刻著一份不染風塵的執念。
聽到他的回答,容洺黯然垂眸,眉眼間儘是失落之色,苦笑道:「為兄明白了為兄尊重你的選擇。」
他話音剛落,便聽容綏輕聲一笑,清潤的嗓音猶如春風般拂過耳廓,令他心中不由一暖,「既然黑雲壓境,那這狂風驟雨又豈能讓兄長獨自承受,臣弟雖無大才,可卻也不願做一個只會蜷縮在兄長身後的懦夫,臣弟願意站在兄長身邊,用手中的這把劍替兄長披荊斬棘。」
「老七」容洺聞言一怔,這聲輕喚有些發顫,透出一種無法抑制的激動之情。
容綏回眸望向容洺,眸中一片清澈與坦然,卻透著一股難以撼動的力量,簡潔而堅定地說道:「既然兄長肯為臣弟在雨中撐傘,那臣弟又何懼替兄長清掃宿敵?」
見容綏態度堅決,字字鏗鏘,容洺已然心花怒放,忙點頭道:「好,從今往後我們兄弟倆便相扶相持,共同進退!」
兩人相視而笑,窗外的冰雪仍舊凜冽,而屋內卻早已春暖花開。
就在這時,忽見一侍從疾步而來,在門外恭聲稟報道:「啟稟太子殿下,懷王府的人帶了兩隊護衛前來,正在府外候著,說是來接懷王殿下回府。」
容洺聞言,微微蹙了下眉,旋即頷首道:「本宮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從府中再抽派出兩隊精銳護衛,待會兒一起護送懷王殿下回府。」
待侍從領命離去後,容洺輕嘆了一口氣,對著容綏無奈一笑,「墨北這小子對你果真赤膽忠心,生怕你在為兄這裡住不習慣,硬是要把你接回去。」
容綏眸光一閃,微微抿唇,輕笑道:「兄長莫要見怪,墨北性子向來急躁,若有何得罪之處,還請看在臣弟的份上,莫要怪罪於他。」
「他不過是心繫於你,為兄豈會與他計較?」容洺臉上神情溫和,似乎並未將墨北要強行接走容綏的事放在心上。
「不過——」他話鋒一轉,眼中頓時多了幾分慎重之意,「他跟了你這麼多年,就算沒學到你半分心性,也該懂得分寸,切莫為了一時之快而給了他人可乘之機。」
容綏會意,頷首道:「臣弟明白。」
容洺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肩,正準備命人將步輦抬進來的時候,忽然掃到了容綏胸前的傷口,他目光一凝,似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你曾與那名刺客交過手,可有從她的武功招數中看出她的來路?」
經容洺這樣一問,容綏不由得斂目思忖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道:「她的招數自成一格,臣弟不曾見過。兄長這邊可是有消息了?」
容洺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息道:「為兄本打算全城搜捕,可照父皇的意思,是不想讓這件事搞得人盡皆知,所以為兄只能派人守住各個城門,只要她一現身,便會立即抓捕。」
容綏轉眸望向窗外,眉宇間漸漸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憂色,「依臣弟之見,兄長恐怕要撲個空了。」
「此話怎講?」見容綏說得如此篤定,容洺的眼裡不禁泛起一絲疑惑之色。
容綏凝神注視著窗外,像是在思索著什麼,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開口:「她的武功雖不算上乘,但她的身法卻極為輕靈,腿腳的力道甚至比手臂更勝,她應是個輕功高手,若是如此,此人只怕早已出了上淵城。」
容洺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不解地問道:「可為兄見她被你一掌打至吐血,想來應是身負重傷,又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逃出上淵城?」
容綏淡淡收回目光,眼中多了幾分慚愧之色,「臣弟與她交手後,已然發現自己中毒,所以便用內力封鎖了大半經脈,那一掌雖是用了全力,可沒有內力加持,並未能重創於她。」
「原來如此。」容洺聞言,似有所慮地點了點頭,眉間的凝重之色更深了幾分,仿佛重如千鈞。
他沉默了片刻,轉而看著容綏,憂心忡忡的眼神中,關切之意盡顯,「若是真讓她給逃了,老七你的處境便更加危險了。」
容綏淡然一笑,舒展的眉頭上,透著一股從容自若之色,寬慰道:「兄長莫要憂心,臣弟也會派人在暗中搜尋此人,若是能找到,固然是好,若是找不到,也不必擔心臣弟。臣弟已有防備,她若敢再來,便是自尋死路。」
容洺聽他這樣說,也逐漸放寬了心,緊蹙的眉頭終於得到了舒緩,立即吩咐人將步輦抬進來,親自送容綏上了馬車。
臨別之前,容綏仰頭望著漫天飛雪,幽幽地道:「這外面已是狂風暴雪,尚不知何時才能放晴,兄長定要多加保重,切莫再染上風寒了。」
容洺的眼角不易察覺地微縮了一下,隨即溫和一笑,道:「你放心,為兄定會安然無恙地在上淵城等著你,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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