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秀才張堅!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會向府衙報告你的行徑的。」賀巡檢留下一句場面話匆匆離開了。
哼!對他的話語張堅嗤之以鼻,這和小孩打架輸了威脅說告訴家長有什麼區別。張堅不信他有臉向上邊稟告。再說即使告了自己一狀又能如何?沒憑沒據的能拿自己怎樣?
帆船在黃河河面上緩慢的行駛著,雖然張開了全部的硬帆還是走的不快。好在還有風,不至於停滯不前。
每日二十來里的速度,使得足足花了半個月才開到開封地界。丁存義是不是已經等急了?張堅心想。
帆船過了儀封抵達蘭考縣境時,終於遇到了順流而下的丁存義。
丁存義站在一條小船上,順流而下,快速向帆船接近。順著扔下去的繩梯爬上了甲板。
「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鹽販們都等的發了急。」丁存義向張堅抱怨道。
「逆流船根本走不動,這還是有風,沒風的話要尋縴夫拉縴,那樣更慢了。」張堅道。
丁存義也知道做生意的苦和難,很多事會超出預料之外,他只是因為從事的是私鹽生意,為擔著的巨大干係而提心弔膽。現在船到了開封,他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船隻繼續逆流而行,在一處地方時,丁存義讓停了船,自己匆匆下了帆船,上了小船,小船劃開水波,向南岸而去。
南岸的河堤上,一群群衣衫襤褸的漢子依靠在黃河大堤上曬著太陽,四月的天氣已經非常暖和,他們一個個的敞著懷,眯縫著眼,非常的愜意。
看到丁存義從小船上下來,漢子們紛紛迎了過去。
「怎麼樣?貨來了沒有?可是等了幾天了。」漢子們七嘴八舌的抱怨著。
「這不來了嗎!」丁存義指著黃河中的帆船道,「你們準備好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漢子們激動的看著河裡中心的大船,滿懷著希望。
由於黃河水道的特殊性,泥沙淤積嚴重,在河道中心處還可以行走大船,而越靠近兩岸,水位越淺。在雨季水量充沛之時大船尚可靠近岸邊,而四月季節正是河水枯竭之時,由於害怕擱淺帆船根本不敢往岸邊靠,只能靠小船把鹽袋運到河岸。
一袋袋的食鹽從大船船艙被社兵搬到了甲板,送上小船。小船劃開波浪駛向岸邊。
偌大籮筐擱在河岸上,丁存義拿著稱量銀子的戥子站在籮筐邊。
一袋食鹽正好一擔,賣給鹽販們的價錢是批發價九兩銀子一擔,非常的好算。這個價格比這些小鹽販們平日裡拿鹽的價格要低上一成,難怪他們寧願登上幾天也等在這裡。
一塊塊的散碎銀子在丁存義的戥子上稱量著,然後被扔進籮筐。繳了足夠銀子的鹽販被允許到小船處扛走屬於他們的一袋袋私鹽。
買了私鹽的鹽販便用肩扛或者用擔子挑,運走了屬於他們的私鹽。走過沙灘,走上了黃河大堤,很快就消失在大堤之下。
一小船一趟頂多運十幾袋鹽,賣光之後,小船又在鹽販們渴望的目光中劃回河中間,重新裝鹽。
小船一趟趟來往於帆船和河岸之間,帶走一袋袋私鹽,運回一塊塊的散碎銀兩。
看著一里之外河岸處那熙熙攘攘的鹽販人群,張堅不禁有些好奇,是什麼使得他們甘冒大險從事這種非法之事?僅僅是厚利嗎?
其實私鹽生意中真正危險的環節就是最後這一環,因為官府通常情況下拿大鹽商沒有辦法,就像張堅只是一個小小秀才依靠武力就敢和鹽檢司硬頂,而鹽檢司一般也無可奈何。拿不住大鹽商,就只好拿私鹽販子出氣。不管是販了多少私鹽,是一擔還是僅僅幾斤,被官府拿住都是同樣的罪名。
所以每天官府拿住的私鹽販子多是這種小販。當然常年行走在犯罪的懸崖邊,鹽販們也知道這種行業的危險性,他們通常十幾人一群,或者幾十人一夥兒,手中尖頭扁擔就是他們的武器。遇到大股官兵他們會一鬨而散,遇到少量的官兵則會一擁而上。
張堅很想隨小船一起到岸邊去看看,可是想想還是作罷。畢竟最為有功名的秀才,他不好在鹽販們面前露面。遂把羅富貴派過去看看交易的情形。
這一處的鹽販足有百人,整個交易花費了一個多時辰,隨著最後一個鹽販扛著鹽袋離開,整個交易宣告完成。小船載著羅富貴和丁存義等人回來了,也帶回來了滿滿的收穫。
「總共賣出了一百五十二擔鹽,總共賣了一千三百六十八兩銀子,要不要清點一下籮筐里銀子對下帳?」丁存義看著手裡記賬本子問道。
「好吧。」張堅道,這麼多散碎要一小塊一小塊的重新稱,也很麻煩。於是張堅派了兩個社兵隨丁存義一起清點。
帆船拉起了大鐵錨,升起了硬帆,繼續向上游而去。在下午時分,又在一處地點停了船。這個對方有更多的鹽販在黃河大堤上等著。
於是,一袋袋的私鹽被小船運到岸邊,在運回一錠錠的散碎銀兩。數日內,同樣的交易反覆發生著,船艙里的鹽袋越來越少了,而換回的銀兩卻越來越多。
是不是河南地界所有的私鹽販子都聚集在了這裡?張堅深為丁存義的組織能力所震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多的私鹽販子,並把他們召集到黃河沿岸交易,這個丁大算盤不簡單!
詢問之下才知道,這次能組織這麼多的私鹽販子多虧了賊六那廝。綽號賊六的陳六常年廝混於各個鄉村,各種鄉下的歪門邪道都略知一二,和很多村莊走私鹽的鹽販都很熟悉,要不是賊六長得實在瘦小幹不了重活,多半也會走上販私鹽這條道。
在張堅的命令下,賊六聽從丁存義的吩咐下了鄉村,很快找到販私鹽的鹽販,散布了有私鹽過來低價銷售的消息。
聽到鹽價只有九兩一擔,私鹽販子們動了心,要知道他們平日裡進的私鹽至少十兩一擔,還經常的斷貨。官鹽在開封附近賣到了200文一斤,私鹽也賣到了一百文靠上,這樣平均一擔私鹽鹽販們一般會賺個四五兩銀子。現在平白讓他們多賺一兩他們自然樂意。
於是相互轉告之下,鹽販們在賊六的組織下,聚集在黃河岸邊等著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