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中。
望著皇帝惆悵的臉色,王皇后幽幽嘆息一聲,直起身子道。
&下,太子之事乃是朝事,臣妾本不想多言,可常洛和陛下的關係,臣妾卻不得不多說兩句……」
&孩子是在臣妾身邊長大了,性子如何臣妾最是清楚,倔的很,也犟得很!可打心底里卻是孝順陛下的!」
&孝順朕?」
提起朱常洛,朱翊鈞頓時便想起他往日的所作所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倒是王皇后一笑>
&下莫非不信?也是,您和洛兒幾乎是見面就吵,這麼想也是該的,若是臣妾有個和自己總是吵架的孩兒,怕也是不覺得他孝順!」
頓了頓,臉色卻是變得微微有些鄭重。
&過陛下可曾想過,這宮中的皇子皇女們,見到陛下無不是變著法的討好,為何偏生他就如此特殊,敢屢屢見怒於陛下?」
&不是因為他覺得朕薄待了他,滿腹怨氣!」
朱翊鈞臉色一黑,悶聲道。
&下錯了!」
王皇后搖搖頭,篤定的說道。
&妾知道,這些年來常洛多惹得陛下不高興,可臣妾問一句,他十二歲之前的事情,陛下記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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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頓時語塞,仔細想想,自己對這個皇長子產生注意,還是在那一次落水大病之後,而在那之前,他總共見過這個孩子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便是那寥寥幾次,這孩子見了他也是連頭都不敢抬,怯懦的樣子讓人見了就煩。
現在仔細想來,這孩子十二歲之前,他對朱常洛的印象竟是有九成都來自宮中人的隻言片語,包括那淡淡的厭惡感……
王皇后這般一問,他方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十二歲之前,竟沒有在他的記憶當中留下絲毫值得注意的地方。
&下想明白了?」
王皇后幽幽一嘆,盯著朱翊鈞的眼睛道。
&孩子本是個純孝的性子,無論是對恭妃妹妹,還是對臣妾,都孝順的很,禮節也一時一刻不曾廢過,若是可能的話,他定是也想如此侍奉陛下……」
&是可能的話?」
朱翊鈞皺起眉頭,有些搞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兒十二歲之前,不正是如此侍奉陛下的嗎?」
王皇后反問。
&節恭謹,處處周到,生怕有一絲一毫惹怒皇父,可陛下又何曾給過他孝順的機會?」
朱翊鈞一怔,心中頓時有些愧疚。
仔細想來,的確是如此,在自己為數不多召見他的幾次當中,他的確是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一毫差錯,盡心侍奉,可自己卻覺得他毫無皇子的樣子,懦弱膽小,不當大任……
&以他才變成了如今陛下瞧見的這副樣子啊!」
王皇后再嘆,神色之間頗為複雜。
&故意挑起陛下的怒火,和陛下處處作對,如此一來,陛下無論是斥罵還是責罰,總歸好過對他不理不睬!」
&穿了,不過是這孩子不想讓您一直對他視而不見,所以故意鬧些事情出來,想讓您瞧見他罷了,少年心性,想事情總是簡單了些,卻不知如此一來,更令陛下對他厭煩,可到底他的心是好的呀……」
&是臣妾沒記錯的話,這兩年多下來,陛下見他的次數,比那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聽完這番話,朱翊鈞亦是神色複雜,他的確是未曾想過,這其中竟還有如此繁複的關節,只覺得這孩子本就出身低賤,還不知上進,屢屢冒犯於他,著實可恨。
如今想來,若是他繼續如以前那般戰戰兢兢侍奉於自己,自己便會滿意嗎?怕是不會的,自己只會覺得,他連見自己一面都怕,如何負的起太子大任!
&然如此,他也不該如此屢屢冒犯朕……」
朱翊鈞心中雖已有緩和之意,但是想起這些年來自己在他身上吃的悶虧,嘴上卻依舊不肯服軟,悶聲說道,只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口氣已經不知不覺的緩和下來。
&下,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縱使是尋常百姓之家,父子之間也總是磕磕絆絆,但豈能因此斷定兒子便不孝順嗎?」
&日宮中大火,臣妾雖昏倒,可卻也聽得宮人們說了,洛兒出了乾清宮之後再度沖入火海,只為救皇父,那日的緊急情形下,哪有時間思慮什麼利益得失,無非是出於一片赤誠孝心,下意識而為罷了,如此難道還不能證明他一片孝心嗎?」
&況陛下能因臣妾冒死報信而感動至深,為何骨肉至親,卻不能釋懷這些區區小事呢?」
王皇后盯著朱翊鈞的眼睛,誠懇的說道。
後者頓時沉默下來,閉上眼睛,神色複雜的很,心中緩緩浮現起當日大火的情景,那奮不顧身衝進來的身影,和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齊齊湧上心頭,終是令得他頭一次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是否都做錯了……
閉上眼睛,這些年來的一幕幕在心頭划過,最終皆變成一聲低低的嘆息,半晌,朱翊鈞睜開眼睛道。
&日……去壽王府將恭妃接回來吧!洛兒大了,該有自己的府邸,她住在那裡,總不大妥當,這宮裡,現如今也沒有再能害他們母子之人了……」
王皇后頓時一喜>
&妾遵旨!」
恰逢此時,一個小內侍進來稟道。
&下,內閣大學士王錫爵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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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收起臉上的複雜神色,整了整衣衫>
王皇后則是福了一福,帶著人轉回了後殿當中。
片刻之後,內閣首輔王錫爵大步走進殿中,他背後還跟著兩個內侍,懷中皆抱著一摞奏疏。
&下,這是今日朝臣晉呈的奏疏,大多是議論鄭氏之事,也有不少是請立國本之疏,請陛下御覽!」
&輔坐吧!」
朱翊鈞揮了揮手,兩個小內侍將手中的奏疏恭敬的放在案上,也替王錫爵賜了座。
&陛下!」
王錫爵依言坐下,心中卻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總覺得今日皇帝的情緒不大對,可具體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不過只是片刻,他就將這種怪異之感逐出腦中,他今天來可是有正事要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