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管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梁永,那位被喚作皇后娘娘的華貴女子,快步走到朱常洛的身邊,口氣當中充滿了關切。
「哥兒,你的身子怎麼樣?他們可曾為難你了?」
朱常洛抬頭打量著眼前的這位華貴女子,心中微微一暖,臉色也變得溫和起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開口說道。
「母親放心,兒子沒事!」
這位王皇后乃是神宗的原配妻子,也是朱常洛的嫡母,對他庇護有加,在這皇宮當中除了王氏,朱常洛最親近的人便是她了!
其實說起來,朱常洛母子能夠在宮中安安穩穩的活下來,有一半要歸功於王皇后,包括這次朱常洛的風寒也是托她的福才請了御醫過來……
可惜的是這位王皇后的性子說好聽的叫貞靜溫柔,說不好聽的有些懦弱,而且同樣不受神宗的喜愛,以至於鄭貴妃寵冠六宮,囂張跋扈到了如此地步!
「沒事就好……」
王皇后撫著胸口,上下打量著朱常洛,確定沒事之後才放下心來。
不過一轉身,王皇后的臉上卻是布上了一層寒霜,今兒她不過來倒還不知道,這幫內侍竟然敢如此囂張。
「梁永!」
「奴婢在!」
梁永的頭上冷汗直冒,聽見喚聲,連忙應道。
「回去自領三十板子去,明白嗎?」
王皇后的聲音平淡,但是梁永的身子卻是一抖,三十板子?這若是打的重了,說不準連性命都保不住了!看來這回皇后娘娘是動了真火了。
不過一抬頭瞧見王皇后冷漠的臉色,卻是忍不住心中一顫,急忙叩頭謝恩道。
「多謝娘娘仁慈!」
「說說吧,今兒你怎麼有心思到這景福宮中來了?」
微微嘆了口氣,王皇后有些歉意的看了朱常洛一眼,這個梁永她是知道的,神宗身邊的紅人,她也不好責罰太過,只是這個時候他到這景福宮中來幹嘛?
「回娘娘,皇爺宣哥兒長春宮見駕,如今還在等著呢?您看是不是……」
梁永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而且一提起神宗,剛剛卑躬屈膝的梁永腰杆也硬了起來,口氣中也恢復了幾分傲氣。
「是什麼是,今兒你不說清楚什麼事兒,我是不會去的!」
朱常洛的眼睛微眯,站在王皇后的身邊居高臨下的說道。
「這……」
梁永的臉色有些猶豫,不過算了算時間,自己已經出來了半刻鐘,若是再不回去,恐怕皇爺都要怪罪下來了,一念至此,他咬了咬牙,道。
「皇爺的心思,奴婢不敢亂猜,不過今兒皇爺和外朝的幾位先生議事之後駕臨長春宮,貴妃娘娘跟皇爺說了幾句話,皇爺便命奴婢來宣哥兒見駕!」
說到底,這個梁永還是狡猾的很,這兩句話幾乎相當於什麼都沒說,誰不知道神宗最不喜歡他這個兒子,若不是鄭貴妃搗的鬼,恐怕神宗一年也想不到見他一次!
不過既然梁永不肯說實話,他也無所謂,反正去的晚了,要受責罰的是梁永,他們母子在宮中的境遇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還能怎樣?
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朱常洛卻是一言不發,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半步也不肯挪動。
不過他是不急,一旁的王皇后卻是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帶著幾分急切開口道。
「你說清楚!」
眼見朱常洛又擺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梁永心中大恨,不過若是帶人去的晚了,皇爺真的生氣可不是鬧著玩的,無奈之下,梁永只好硬著頭皮結結巴巴的說道。
「回娘娘,奴婢偷著聽了兩句……似乎是貴妃娘娘說……說哥兒平素喜歡跟宮女廝混,如今已經破了身,所以皇爺才發了怒,要召哥兒前去問話……」
嘴角泛起一抹譏笑,朱常洛心中搖了搖頭,這個鄭貴妃還真是一計不成,又起一計,見他沒有被淹死,也沒有病死,竟然用上了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不管怎麼說,皇子未曾大婚之前破身,傳揚出去都是一樁醜事,神宗雖然不喜他這個兒子,但是卻是看重自己的臉面,所以方才急忙派人過來責問。
緩緩站起身來,朱常洛神色平靜的說道。
「那就走吧!別讓皇上繼續等著了!」
既然這鄭貴妃想要陷害他,那他便去會會這位貴妃娘娘,順便去見見神宗那個負心的混蛋!
「哥兒!」
不料朱常洛還沒挪動腳步,一旁的偏室當中就傳出一聲凌厲的喊聲,頓時讓朱常洛心中一沉,糟糕,他怎麼把內室中休息的王氏給忘了!
方才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必然已經驚動了她……
「皇后娘娘,我求您……」
王氏一身中衣,臉上帶著幾分惶恐之意,噗通一聲跪倒在王皇后的面前,聲淚俱下。
「哥兒的性子您是清楚的,這十三年來我和哥兒同起同臥,不敢有絲毫的疏忽,更不敢離開半刻,就是害怕會有人陷害他,沒想到今天果然還是有人如此歹毒……」
「這……恭妃妹妹你先起來,你放心,本宮這就跟哥兒一起到長春宮去,斷不會坐視不理的!」
見此情景,王皇后心中也是十分著急,攙扶著王氏的手臂,柔聲說道。
「娘,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相信孩兒!」
聽見王氏的話,朱常洛心中酸澀,卻是一同攙扶著王氏在旁坐下,溫和的開口道。
頓了頓,又轉頭朝著王皇后說道。
「母親也不必憂心,兒子自有分寸,您在景福宮中歇著就好,兒子自然會將此事跟皇上解釋清楚的!」
其實他早想到了鄭貴妃不會就這麼罷手,所以才遣翠兒去請了王皇后過來,畢竟鄭貴妃再囂張,也不過是個貴妃,在皇后面前還是矮了一頭,即便是不能真的對她怎麼樣,削削她的面子也是好的。
可惜這個鄭貴妃倒是聰明,將神宗拉了進來,如此一來,王皇后就不適合出面了,沒得讓她去神宗面前碰釘子。
「可……」
王皇后眉頭微皺,卻是仍舊不放心的開口。
「母親放心,這後宮不是她鄭貴妃一手遮天的地方,就連皇上也不是能夠無法無天的,兒子就不相信,這偌大的皇宮當中,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您且先去等著兒子就是!」
朱常洛自信滿滿的說道。
不過這兩句話卻是讓一旁的梁永暗自偷笑,這個哥兒,不管怎麼樣還是個少年人的性子,他真以為皇爺會聽他解釋不成?
只是這話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不然朱常洛再耍起性子,他可不敢當著皇后娘娘的面強行拉人!
「這……你的意思是……」
剛剛朱常洛說話的時候,是背對著梁永的,所以他自然是看不到朱常洛的臉上無比耐人尋味的神色,但是王皇后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心中閃過一絲明悟,王皇后帶著幾分猶豫開口道。
「母親明白便好,我娘身子還虛著,就拜託母親了!」
朱常洛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拱了拱手輕聲說道。
「哥兒……」
王氏卻是不曾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王皇后攔了下來。
「恭妃妹妹,你相信哥兒,他能解決好此事的!」
眼見王皇后已經明白自己的用意,朱常洛轉過身去,徑直走到還在跪著的梁永身邊,帶著一絲冷意說道。
「還不快走?」
「這……皇后娘娘……」
梁永腳下卻是一絲不動,微微抬起頭,頗有幾分期期艾艾的硬著頭皮說道。
「那小玉姑娘是不是讓奴婢帶回去……」
其實到了現在,梁永早已經是萬分後悔接下了這個差事,無端的挨了頓板子不說,還把皇后娘娘得罪了,現在還得收拾秦小玉留下的爛攤子。
不過也沒辦法,秦小玉被朱常洛打成這個樣子,肯定是沒法子自己回去的,要是就這麼把她丟在這,鄭貴妃一準扒了自己的皮!
梁永現在就盼著這個主兒打完之後出了氣,能大發慈悲放了人,讓他回去好有個交代!
「這是鄭貴妃宮裡的秦小玉?」
王皇后這才注意到一直倒在地上低聲哭泣的宮女,先前她倒是聽見了這是鄭貴妃的人,只不過當時她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都人,沒想到竟然是鄭貴妃的貼身宮女。
其實也不怪王皇后認不出她,畢竟秦小玉的臉已經被朱常洛幾巴掌扇成了包子,看起來活像個豬頭,誰能認得出來?
「回娘娘,正是!」
梁永心中犯苦,嘴上卻是絲毫不敢怠慢。
「那就……」
「母親!」
王皇后略一思量,眼見秦小玉已經落到了如此地步,面色一緩,輕聲開口,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朱常洛清朗的聲音打斷了。
「這個賤婢以下犯上,不分尊卑,以兒子之見,還是到浣衣局去吧!」
瞥了一眼在地上低聲哀嚎的秦小玉,朱常洛神情冷漠的說道。
開玩笑,當著他的面侮辱王氏,還想就這麼全身而退不成?何況這個秦小玉平時也沒少幫著鄭貴妃為虎作倀,這些年王氏受的苦,大半和她脫不了干係!
「娘娘……」
梁永帶著幾分哀求望著王皇后。
「既然如此,就照哥兒說的辦的,明兒就打發她到浣衣局去!」
略微猶豫了片刻,王皇后望著神色堅定的朱常洛,眼神中卻是多了一抹不同的顏色,聲音清冷的說道。
「娘娘,小玉姑娘可是貴妃娘娘……」
梁永還想再掙扎幾分,不料一句話卻是讓王皇后的臉色沉了下來。
「是鄭貴妃的貼身宮女又怎麼了?本宮還處置不得一個都人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小玉姑娘傷勢不輕,還請娘娘慈悲,准奴婢將她帶回去治傷!」
眼見一向好脾氣的王皇后發了這麼大的火,梁永連忙改口道,這回王皇后倒是沒多說什麼,她畢竟是個心軟的人,秦小玉如今看起來的確可憐的很,她也不想鬧出人命了。
瞧了朱常洛一眼,見他沒什麼異議,便輕輕點了點頭。
「你想帶回去就帶回去吧!」
頓了頓,王皇后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還有,方才恭妃娘娘說的話,你一字不差的轉告給皇上,明白嗎?」
說到底,她還是擔心朱常洛一個人應付不來……
「謝娘娘恩典!奴婢一定把話帶到!」
梁永頓時如蒙大赦,指揮著兩個小內侍架著秦小玉退了下去。
從頭到尾朱常洛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頓,朝秦小玉望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低聲說道。
「梁監丞,我把話放在這,就是鄭貴妃親自來說情,明兒秦小玉一樣也得去浣衣局!」
說罷,朱常洛笑了兩聲,大步走出了景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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