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戰場 224 愚者千慮
這個地方其實和蘇鉞去年在粵省拍攝《士兵突擊》電視劇的時候的主片場性質差不多，原本是作為部隊的訓練場地，這幾年因為裁軍和部隊模塊化訓練的推進，已經漸漸不再符合要求。最近正在和鳶都的地方政府協議歸還地方管理開發的事情了，正好在這檔節目中發揮餘熱，畢竟真正的特種部隊訓練場真不是那麼好進的，哪怕手裡面攥著好幾個上級部門的批文，蘇鉞也不敢真的跑到這支對外名叫「蒼穹之鷹」的特戰部隊如今的駐地和訓練場上面完成拍攝。
正因為如此，對這棟二層小樓的某些細微的改動也不用那麼麻煩要跑太多的申請流程。當然，改造並不是對於建築層面的，而是為了這個環節的拍攝，在小樓裡面安置了大量的攝像機，至於進到小樓裡面跟拍的攝影師——這個環節僅僅安排了十個人，這也是考慮到真正開始這個環節的時候，攝影師不僅不會對拍攝有幫助，還有可能礙手礙腳，對這個環節的正常流程產生不好的影響。遍布各個房間和角落的攝像機已經足以記錄下小樓裡面的人在這裡面的所有行動了。這麼一來，將來剪輯的時候還能讓鏡頭顯得更有紀錄片的儀式感。
外面的五個嘉賓已經進入了小樓。在二樓的一間相對寬敞的房間裡面，牆壁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顯示器，上面的畫面正是小樓裡面所有的攝像機反饋回來的實時畫面。正中間的一個顯示器上面，顯示的是小樓入口處的畫面，五個人正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而在它的旁邊，蘇鉦被囚禁的那個房間裡面的畫面也顯示在這裡，他已經蹭掉了頭上的頭套，使勁兒晃動著被捆綁的身體，看那意思，是想讓坐著的椅子倒下來。
這面牆壁的下面，三個戴著面罩看不見面孔的男子盤著腿，一副懶散的模樣坐在地上。右邊的那個人指著顯示器笑道：「看，小老鼠露頭了。呦，籠子裡的那個小傢伙也不老實了！」
「好了。」坐在中間的那人抓起了面前的頭盔戴在套著黑色面罩的腦袋上，道，「那就去逗逗他們好了。」
兩邊的兩人輕輕笑了笑，也抓起頭盔扣上，伸手拿起身前的步槍，三人轉身出了這間房間，房門被輕輕合上，然後一把鎖扣在了上面。
小樓的入口處，五個人已經在這裡呆了半分多鐘。小樓裡面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伸手不見五指，推開入口處的一道門，走廊裡面的燈光便照了出來，雖然並不是常規的照明燈，而更像消防應急燈發出的光亮，光線也不明亮，但足以讓人看清楚面前的事物了。
「怎麼和我們想像的不一樣啊？」孫海鵬撓了撓腦袋，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因會裡面和他們想像的不同，五個人才在這裡有些犯難。
「不管了！」徐秀海終於拿出了臨時指揮的身份，「不管怎麼樣都要走一遭。按照之前的計劃，我們五個人不能分散，先從左邊開始，挨個房間查看一遍！」
五個人集體行動是之前做好的計劃。原本按照柳灝鋒的提議，五個人可以分成三組，小樓外面留一個人接應，剩下的四人分成兩組分左右兩邊進行偵查。但這個提議遭到了徐秀海的反對，按照徐秀海的想法，五個人的戰鬥力並不高，分散開反而容易被人各個擊破，再加上裝備裡面沒有提供任何可以使用的聯絡工具，外面留人接應也就無從談起。還不如五個人聚在一起，然後各自進行分工，這樣還能更好的集中火力，如果遭遇打擊，也能多多少少拼一把。最終這個建議被採納，五個人也分配好了警戒、開門的分工。
入口處向左的第一個房間門口，柳灝鋒將手中的步槍槍口向下，慢慢伸出了左手。靠近門把手不長的距離上，他把手掌攥緊又伸開，如此反覆了多次。但伸出手臂的動作卻一直沒有絲毫的停頓，直到他握緊了黃銅色的門把手。他回頭看了看，四個夥伴分別拿槍對準了里外的方向。徐秀海對他點了點頭，柳灝鋒一咬牙，飛快擰動了門把手，然後猛然推開，繼而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據槍。
房間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借著走廊里透進來的微光，幾個人飛快查看了一遍，然後來到第二扇門前，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連續查看了五間房間，裡面都是空的，而一直防備的襲擊也並未到來。幾個人繃緊的神經慢慢有些放鬆，原本緊張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了下來。這個變化直接反應到了幾人的動作上面，柳灝鋒之前推門的動作儘管迅速，但並不莽撞，小心控制著門扇不要碰到後面的牆壁，以免發出太大的聲響。然而一直以來的安靜似乎讓他有些放鬆了，第六扇門口，他一把推開房門，倒是依然做出據槍的動作，卻沒有繼續控制力道，房門猛然撞在後面的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然而沒有人指出這個變化的不妥，似乎五個人都已經接受了這次任務僅僅是「尋找」這個事實，孫海鵬甚至小聲建議道：「下個房間別這樣開了唄？你看電影裡面強攻的時候，一腳踹開門的動作多帥！」
柳灝鋒點了點頭，他準備在下一個房間試一試，看看能不能一腳把房門踹開。
這是入口左邊的最後一間房間。他們開始往回走，竟然沒有一個人留意到，原本被打開之後並未關上的房門中，有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被關上了。
氣氛不再那麼緊張，五個人行動也不像之前那么小心了。他們很快來到入口右邊，繼續查看房間裡面的情形。柳灝鋒終於嘗試了一把一腳踹開房門的動作，巨大的聲響不僅沒有讓人警惕，反而讓原本擔任警戒任務的四個人有些躍躍欲試。
「下一間看我……」
「砰！」
「嗤——」
「小心！」
「砰砰砰……」
「先到房間裡面去！」
「砰！」
「嗤——」
「裡面有人！」
「砰砰砰……」
「前面那一間！那裡面沒人！」
「砰！」
「嗤——」
「快，關門！」
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走廊裡面亂作一團，原本有些緩和的氣氛變得比之前更加緊張起來——實際上，只有兩個人變得更加緊張了，剩下的三個人早已經愣在那裡，腦子裡早就變成了一團漿糊。
「這就被……擊斃了？」阿濤摸了摸頭盔上還在噴著紅色煙霧的發煙器，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同樣冒著濃煙的吳勇和柳灝鋒。
「咳咳咳……」走廊裡面早就濃煙瀰漫，三個人忍不住嗆咳起來，然後看著之前準備要打開的那間房間裡面走出一個身影，手中的步槍衝著幾人擺了擺。
阿濤明白那是什麼意思：被擊斃的傢伙要麼躺下要麼滾蛋。
他嘆了口氣，拉了拉還在咳嗽的兩人，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而在正上方的這間房間裡面，像蟲子一般掙扎的蘇鉦聽到忽然響起的槍聲，猛然之間停下了動作，然後更加強烈地掙紮起來。他知道應該是自己的同伴進來尋找自己了，他想喊，告訴他們自己就在這裡。但硬生生止住了這個衝動：小樓裡面還有別人，自己不能讓同伴急中犯錯！
而樓下被困在房間裡面的徐秀海和孫海鵬在黑暗中劇烈地喘息著。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打擊會在忽然之間到來。剛才那扇房門孫海鵬自告奮勇想要學之前柳灝鋒那樣一腳踹開，放棄了原本警戒的方向，往前擠了擠，沒想到一聲忽然之間的槍響之後，讓開位置的柳灝鋒頭盔上面就開始冒出了濃煙。匆忙之間只能大概判斷槍聲的方向，幾個試了方寸的人匆忙開槍還擊，吳勇情急之下一把推開了面前的房門，想要招呼同伴躲進去，沒想到迎面就是一聲槍響。
匆忙之間還是徐秀海反應了過來，剛才剛剛探查過的房間是空的！但是就在這短短的幾步路上，阿濤也被最早傳來槍響的位置飛來的一顆子彈報銷掉了。
門外沒了動靜，兩人的喘息聲在黑暗的房間裡面分外明顯。徐秀海有意識地延長了呼吸的節奏，孫海鵬也反應過來。喘息聲倒是低了，但兩人耳邊卻依然傳來「砰砰——砰砰——」的聲響：那是兩人的劇烈的心跳。
「就……就還剩我們倆了？」徐秀海是在後面進來的，他看到了最後阿濤被擊中後冒出濃煙的情形，卻仍有些不敢相信。
「應該是吧。」孫海鵬小聲道。
「剛才……我們明明看過那邊的房間的，沒有人啊？！」徐秀海道。
孫海鵬搖了搖頭，當時他正興沖沖往房門前擠，根本沒留意那顆子彈就是從原本自己警戒的方向打過來的。
兩人剛才的動作很匆忙，就連各自的跟拍攝像都扔在了門外面。房間裡面一片黑暗，之後的節目中大概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了，只有兩個聲音被忠實記錄了下來。
「現在怎麼辦？」徐秀海問道。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之前所作的計劃是多麼不靠譜，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五個人就被斃掉了大半，而僅剩下的兩個人，還被堵在了房間裡面。
孫海鵬還是搖頭。掛在牆上的攝影機拍不到他的這個動作，和他面對面的徐秀海卻隱約看到了。
「咱們得出去！」過了好久，孫海鵬終於說道。
確實得出去，但怎麼出去？外面是不是就被人堵著呢？
孫海鵬又緩了緩神，昏暗的視線下四處看了看，終於向著遠離門口的牆壁走了過去。
他摸索到了一片柔軟的布料，扯了扯，終於認定是被拉上的窗簾。他慢慢從下方撩開一道縫，往外看了看。徐秀海也跟著到了他身邊，小聲道：「你想……」
「噓！」孫海鵬沒說話，慢慢拔開插銷，將窗戶緩緩推開。
夜風從被打開的窗戶吹過來，五月份的天氣並不炎熱，但剛剛經歷了一次死裡逃生的兩人還是感覺到一陣清涼的舒爽。
窗戶的位置並不高，更加幸運的是也沒有加裝防盜網。兩個人儘量放慢了動作，從窗戶裡面爬了出去。
外面依然一片漆黑。忽然傳來的腳步聲讓兩人一陣緊張，把槍口移過去才發現是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跟拍攝像。兩人長出了一口氣，找了一個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徐秀海有些鬱悶地道：「現在怎麼辦？放棄？」
孫海鵬搖了搖頭：「現在放棄，他們就白『死』了。」
放棄自然是不能放棄的，徐秀海也知道這一點。只是現在自己已經無計可施了。他不知道裡面的敵人有幾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扮演敵人的角色。但毫無疑問的一點是，自己和孫海鵬兩人和人家根本沒有可比性。
「其實……」孫海鵬猶豫了一下，「我有些推測。」
「說說看。」徐秀海眼睛一亮。
「裡面的人不會多。」孫海鵬道，「如果裡面的人夠多，根本不會和我們磨蹭那麼長時間，直接就能把我們全部解決。」
徐秀海點了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
「最有可能的是。裡面應該就三個敵人。」孫海鵬繼續道，「就是之前我們見過的那三個教官，從直升機上下來的那三個。」
「這又是為什麼？」徐秀海問道。
「直覺。」孫海鵬一掃之前表現出的那種憨厚老實的姿態，忽然之間展現出了一種睿智的氣息，「如果認可了之前那一點，這一點就很簡單就能想得到。」
徐秀海想了想，點了點頭。確實是，如果裡面的人不多，確實最有可能的就是之前見過的那三位教官。
「還有就是——」孫海鵬有些鬱悶地拍了拍頭盔，「——現在這個局面其實是我們自己造成的，主要的責任其實是在我們。」
「這個肯定啊！」徐秀海不明所以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孫海鵬道，「之前我們訓練的時候，老謝說過這樣的話。行動之前，計劃並無所謂的優劣，只要充分利用已知信息，發揮所有成員的優勢，就是好的計劃。我們從和小鉦走散，一直到進入小樓的前半段，其實表現得都挺好，基本上就是按照這個原則做的。但是一直沒有出現的襲擊讓我們放鬆了，小柳開房門的動靜越來越大，一直到最後，我和小柳開始想著怎麼耍帥了，然後人家的槍就響了。實際上這才是我推測裡面敵人不多的最根本原因：人家就是在等我們麻痹大意的時候咬我們一口，這也間接證明了裡面的人不多。」
徐秀海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這樣，不過我比較奇怪的是，第一聲槍響的時候，那邊我們明明已經查看過了，怎麼會有人從那邊開槍？那邊又沒有樓梯。」
「窗戶。」孫海鵬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樓，「我們能從裡面出來，人家也能從二樓翻到一樓來。」
徐秀海聞言長大了嘴巴！不過仔細一想確實很有可能。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人家隨便就能在一二樓之間轉移，根本不需要樓梯，那我們的行動就更沒辦法了啊！」徐秀海忍不住泄氣道。
「也不是沒辦法。」孫海鵬咽了口口水，「我的推測是，三個敵人可以從容地在一二樓之間自由移動，但沒辦法移動小鉦。所以我們之前的探查是有成績的，最起碼已經可以判定，小鉦不在我們查看過的八間房間裡面。這麼一來一樓還剩下四間房間沒有探查，然後就是二樓了。」
「那也很危險啊！」徐秀海道，「原本我們是有五個人，人數稍微占優勢。現在人家的人數才是有優勢的。」
「之前拍電視劇的時候，為了讓我們能更好的領悟劇情，有人給我們幾個演員上過一些關於特種作戰的課。」孫海鵬苦笑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剛才我們在那間房間裡面呆的時間可不短，明明外面就有兩個敵人，卻依然沒有進來攻擊我們，原因是什麼？」
「是什麼？」徐秀海疑惑道。其實他更加疑惑的是孫海鵬話題轉換這麼生硬的原因。
「因為人家比我們貴。」孫海鵬無奈道，「特種作戰的第一原則，保證完成任務。第二原則，盡最大可能保存自身。人家的任務是阻止我們營救小鉦，而不是殺傷我們。如果任務換一換，我們早就光榮了。」
徐秀海目瞪口呆！
「所以說——」孫海鵬繼續道，「人家根本就是在貓捉老鼠，逗我們玩兒呢！」
「可是——如果他們真的盡力殺傷我們，我們不也是毫無還手之力嗎？」徐秀海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別了。」孫海鵬安慰一般拍了拍老大哥的肩膀，「我們之前制定計劃的時候沒想過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應該怎麼辦，人家卻考慮到我們狗急跳牆可能產生的殺傷。對於他們來講，不是不能有傷亡，而是任何的傷亡都要有足夠的價值換取。」
「那還有什麼辦法？」徐秀海鬱悶道，「咱和人家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好吧？！」
「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孫海鵬小聲道，「雖然很渺茫。」
「說說看。」徐秀海說著這話，眼中卻沒有任何的希望流露出來。
「對方有三個人，剛才我們已經見到了兩個。」孫海鵬道，「還有一個應該是在看管小鉦。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我們保持足夠的警惕，在接近小鉦所在的位置甚至和小鉦會和之前，其實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關鍵就是，一定要有足夠的警惕，之前的那種事情堅決不能再發生了。等我們和小鉦匯合後，雙方人數打平，雖然能力不濟，但最起碼有了拼一把的可能性。你覺得怎麼樣？」
徐秀海咬了咬牙，終於道：「還能有什麼辦法？拼了！」
兩人重新整理了一遍身上的東西，再次往小樓的入口處摸過去。
接近小樓的時候，徐秀海終於忍不住道：「三多子，可以啊，以前可都是被你憨厚老實的外表給騙了！」
孫海鵬又露出一副招牌式的傻笑表情，道：「誰還沒有個愚者一得的時候？」
徐秀海被逗笑了，經過了剛才的那一幕，他可不相信孫海鵬是什麼愚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