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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漆黑的太陽從天空墜落,如同祂脫落的斑點,將淹沒一切的陰影灑落在這兩顆無助的掙扎著的行星上。
前方的城市,早已被陰雲掩埋,猙獰可怖的巨獸自其中肆虐,它們無視了出雲國設下的由詔刀鎮守的防線,直接最脆弱最繁榮的地方露出了獠牙。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突然到在外獵殺惡神的詔刀來不及做任何的準備,就馬不停蹄的趕回救援。
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在祂的陰影下,所有存在的和不存在的,都要融入虛無。
回防的詔刀一面與巨獸戰鬥,一面又要提防鬼影的偷襲,同時,還要無時無刻不對抗著虛無的同化。
沒有多少人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依靠意志堅持下去,就算是英雄,也終有自己的極限。
「景昭,拿著我的刀,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吧。」
眼前的男人癱倒在血泊中,那一頭髮絲散在地上如同火焰般燃燒,他的左胸,一個拳頭般大小的貫穿傷將心臟擊穿。
景昭將自己的刀從巨獸的身體上抽出,幾個閃身跳到男人身側。
「景昭,去吧,帶著我的那一份,大聲的喊出來吧!」
接過男人顫顫巍巍遞過來的烈,景昭重重的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卻鏗鏘有力的說道:「放心吧,我們不會輸的,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
「長夜無明……」
男人眼睛猛的瞪大,那已經變得虛化的身體燃燒起熊熊的火焰,將周圍的漆黑照亮。
「執我為炬!」
火紅色的長刀揮出,烈焰組成的斬擊分斷黑暗,在這無邊的陰影之中,撕出一道通往中央的傷口。
烈焰所過之處,一切災厄無所遁形,儘管它稍縱即逝。
火光很快便被黑暗撲滅,但它曾經照亮過,僅僅如此,就已經足夠了。
「可不要小看了凡人的力量啊。」
茫茫的黑夜之中,成千上萬道刀影閃爍著寒光,如同一顆顆流星一般,沿著火焰熄滅留下的痕跡,向著陰影的中央刺去。
蒼茫的白光泛著血色,自那高天之上的圓環撒下。
散亂的刀冢遍布魂靈,在這齣雲之中的大地佇立。
萬刀冢,出雲國自反抗災厄開始所折斷的七萬零三十三柄刀劍盡皆埋葬於此,而今,景昭又為其填上了十柄。
登上那刀劍組成的高山,抬起頭直視那陰影之上永恆沉默的大日。
景昭知道,祂從不曾瞥視過這裡。
但是,倘若我們拼盡一切的反抗,甚至不值得你哪怕睜開眼睛,那麼,我便偏要用自己的高傲去面對你的無視。
「積英魂為山,集眾志成城。」
通體金黃色的長刀被景昭插在身下的萬刀冢上,無數把長刀落在萬刀冢上。
「為此一劍,證道萬心。」
沖天的劍氣拔地而起,越過陰影,刺破黑暗,向著天空之中那唯一的祂。
可是,世俗的劍,又如何斬的動還要在高天之上的神明。
除非,祂願意為此垂眸,即便只有一瞬,即便祂只看到了兩個身影。
劍氣散去,波瀾不驚。
但是這一刻,景昭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抱歉。」
祂自無意義的休憩中甦醒,向那個被自己無意間捲入進來的身影道歉,從他的身上,祂似乎感受到了很多熟悉的氣息。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連那個在陰影之中依靠自己的意志掙扎的人類也無法讓祂再多看一眼。
「因為宇宙的一切終將歸於虛無,這並非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只是要比這個宇宙都要更早的明白——一切的反抗與掙扎都毫無意義。」
祂說祂不在乎,並再次閉上了眼睛。
「毫無意義?」
景昭冷笑一聲,一字一句的說道:「那麼便由我來為它賦予意義。」
面對毀滅的鐵蹄,銀翼的帝國在付出一切之後走向了覆滅。
身處虛無的陰影,刈神的城邦在見到希望之後迎來了絕望。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
但是景昭不願意,也不想再看到,這個奮力抗爭的文明還是像那個帝國一樣,絕望的走向死亡。
他所要變強的理由,正是為了有朝一日再次面對這種絕望的情況,能夠不再像那天一樣無力的面對現實。
景昭轉過身,看向從陰影之中走出來的芽衣。
「芽衣,你曾經問過我,這樣的抗爭是否是正確的,現在,我就將我的答案告訴你。」
芽衣沒有回答,只是將身上背著的兩柄詔刀插進萬刀冢的血泊里,低著頭祭奠那些逝去的故人。
「宇宙中從來沒有什麼絕對的正確,但是現在,我說抗爭就是絕對正確的,我願意為這個答案承擔一切代價,倘若有誰想要反駁我,那麼就儘管來吧。」
於那刀山之上,一雙銀白色的羽翼在男子的背後張開,它純潔無瑕,煥然一新。
靜謐的死寂之中,一股風暴掀起,將男子那頭白髮吹亂,也將這片大地上無數永恆徘徊不得安寧的亡魂喚醒。
「既然虛無讓他們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那麼便由我,來賦予他們抗爭的價值。」
無數的亡魂從陰影之中走出,從泥土之下爬起,在那抹銀色光芒的照耀下,向著這裡聚集。
「他們已經死了,景昭!」
看著劍山之上被風暴繚繞的男子,芽衣大聲的說出了那她於陰影之中的幡然醒悟。
「抗爭是生者的別無選擇,絕不是死者的死不瞑目,我們早已踏入了祂的陰影,再一次又一次的抗爭中,在對希望的憧憬中,忘記過去,忘記身處何方,直到最後忘記自己,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被拯救的可能。」
撕裂一切的風暴已然成型,無數的風刃如同一柄柄沉重的鍛錘,一遍又一遍捶打著那七萬零四十五柄浸染著漆黑與血色的長刀。
「所謂的抗爭,就是在一切一切的不可能中,拼盡一切去將那個不字撞碎,親手創造出那一線可能。」
在那銀色的翅膀之下,一對柔軟的像是真正由銀白色的羽毛所組成的翅膀張開。
在那【不屈】的堅不可摧之後,【抗爭】的堅韌不拔鑄就。
它雖然柔軟似毛,卻有若千鈞之重。
「倘若生命生來就輕如鴻毛,那麼就由【抗爭】,來賦予其超越群星的重量。」
四翼的銀白張開,怒號的風暴像是化作了實質。
在這風暴的捶打之下,七萬零四十五柄刀被鑄造成獨一的刀。
「死亡不是抗爭的終點,認輸才是,若是這生命無法承受之重讓你們寸步難行,那麼便由我來背負一切,以彰顯於諸神。」
猙獰的鬼影在竄動,發出一聲聲尖銳刺耳的高呼。
看著這些已經逝去卻無法得到安息的同胞,芽衣抬起頭,拔刀對那身負四翼如同天使的男人質問道:「難道變成這副樣子,就是他們的本意嗎?」
「因為生命,從來如此。」
景昭低下頭,俯視著對自己拔刀相向的女子,風暴吹亂了她那柔順的紫發,可那對鬼角,卻在風暴之中屹立不倒。
「可是從來如此,便是對麼?」
「所以,你是要反駁我嗎?」景昭眯起眼睛,打量著這位昔日的友人。
芽衣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腳步,卻在那呼嘯的風暴中堅定的向前。
刺眼的刀光乍現,隨後消逝於那同風暴搏鬥的暮雨之中。
刀鋒相擊的對面,女子的眼神是那樣的堅定,那樣的決絕,在這黑暗之中,顯現出一抹靚麗的紅。
……
故事的最後,被陰影溺死的世界中,少女流下血淚,以己身鑄刀,向著在永劫輪迴中痛苦掙扎的兩個世界揮下了那解脫了斷的一刀,出雲國的種種過往與將來就此消失在空無的彼岸之中。
他再一次失敗了,再一次親眼見證一個嚮往希望的世界在神明的餘暉下覆滅。
祂從未在意過,於自己的身邊所發生的一切。
她葬送了自己的過去,在這蕭索的雨水之中,看著順著灰白色髮絲淌下的血滴,輕聲地呢喃著:「願為逝者哀哭,泣下如雨,充盈渡川。」
直到最後,在向著那無盡虛無沉淪的時候,他和她也從未認可對方的觀點。
「你……要走了嗎?」
身後,女子收刀入鞘,再次恢復成昔日的紫發模樣,但是那曾經柔軟的溫婉,卻再也消失不見。
「嗯,一個世界覆滅了,我沒能拯救它,但是我的道路還未結束,我不會在這裡認輸。」景昭點了點頭,身後的兩對翅膀輕輕扇動。
「你也要啟程了嗎?芽衣?」
看著身上被一層朦朧的陰影遮蓋的少女,景昭知道,從現在開始,她也是孑然一身的人了。
「嗯,也許在星海中的某處,我們會再度相逢。」
芽衣點點頭,看著身前那輪永恆沉默的大日。
「那我就送你一縷長風吧,倘若有一天,你行至力竭的時候,希望祂能夠托起你的身體,讓你得以片刻歇息。」
此刻,惟願乘長風起舞,為之高歌九天,與之——同渡重塹。
迷濛的霧雨中,一縷清風攜著水珠,捲起深紫的長髮,撐著紅色的紙傘,她告別了他,在這縷清風的相送下啟程,再度行於——流逝的岸。
……………………
生命是一場旅途,他終將走向死亡,或快或慢,或突兀就像飛來橫禍,或煌煌有如死兆懸天,不管怎樣,遭致毀滅,歸於虛無是他唯一的結局,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在這場旅途之中,充滿著各種各樣的,或是看得見,或是看不見的劫難與壓迫,生命會為了存續而與這些壓迫不斷的抗爭,直至最後一刻,他也許會倒在某一重壓迫下,也許會拼盡全力的奮起越過這重劫難,而後倒在下一重劫難面前。
生命會在這樣一重重的劫難中吶喊著,絕望的,走向他註定的死亡。
也許你也會這樣認為:這是徒勞的,這沒有意義,生命如此輕賤,既然一開始就註定死亡,那他為了存續所執著的抗爭,不就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正是有了這些抗爭,生命才能真正的認識到,他正在踏上旅途,他在生與死的天定之間,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從此之後,哪怕是死亡突然而至,他也可以笑著回憶,無比肯定的說出——生命的意義。
生命因背負而擁有質量,在死生天定之間,他會通過抗爭,自己賦予自己——存在的意義。
————若干年之後,在祂的邀請下,祂在善見天留下了自己一生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