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塵埃 第三十五章 六翼天使（下）

    ( )白羽飄散，黛安娜的身影帶著一抹血線無力地從空中墜落

    而在空中，聖十字架中央，忽然泛起一團耀眼無比的白光，光芒凝聚成束，如同審判的長劍，冷酷而精準地刺向黛安娜的身軀。

    伴隨一聲轟響，十字形的聖光在審判長的視野中爆開。

    德雷克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在他的預估中，黛安娜必然已經被審判之光化為灰燼。

    親手擊殺當代教廷最年輕的天才，老人內心卻沒有任何負罪感或者愉悅感，在他眼裡，結果在黛安娜踏入審判所的第一步時便已經註定了，看似險象環生的對決實則毫無懸念可言。

    神眷者的能力確實強大，但還不足以抵消歲月刻下的鴻溝，在傳奇的門檻面前，任何天賦和血脈都不過是浮雲罷了。

    以傳奇境界，碾壓一個聖域水準的降臨天使，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身經百戰的德雷克斯驕傲。

    何況，德雷克斯很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黛安娜事實上並不可能真的「死亡」。

    正常來說，被審判之光擊中的對象，其肉體和靈魂都會蕩然無存。

    但是作為光輝造物的天使們，靈魂受到光輝之主的庇護，無論凡軀在異位面征戰中受到多大的重創，他們的靈魂也不會消散，而是會依循古老的神聖法則回歸天界秩序，並經歷漫長的等待後再次重生。

    從某種意義上，天使們根本是「永恆不死」的存在，這就是天界得以不斷擴張，吞併無數位面的重要因素之一。

    黛安娜日後或許還會藉助新的身體重新回到伊卡迪亞位面，但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德雷克斯不關心以後的事情，擊敗黛安娜只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務等待他去完成。

    拜倫的身份肯定是要繼續利用下去的，就目前而言，教會要想掌控神聖帝國，還必須藉助皇室的身份，而拜倫是德雷克斯準備了多年的最好傀儡。

    之後，便是想方設法拉攏組成樞機會乃至地方各大教區的大主教們，在教會內部形成多數派，這對德雷克斯來說並不困難，他經營審判所多年，手裡握有大量隱藏在教會人士光鮮外袍下的陰暗證據。

    等到合適的時機出現，他便會向老朋友攤牌，讓教會走上德雷克斯所期望的軌道，給這場長達數十年的理念之爭畫上一個句號。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

    他偏頭望向北方，內心深處有些不安，直覺告訴他，君士坦丁或許並沒有死。

    在雪原上和君士坦丁一戰，丟失對方的下落後，他便迅速離開了北境，因此沒有看到那道從凜冬城上空奔涌而出的極光，同時將殺死君士坦丁的要求傳達給了天幕龍殿。

    單憑君士坦丁是武道大會奪冠者這一點，他便深信，天幕龍殿絕不會錯過這樣一個祭品。

    君士坦丁不過是個皇冠級的魔法師，在世俗里稱得上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在天幕龍殿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按理來說，就算有十個君士坦丁，龍殿隨便派頭巨龍過去也能輕鬆收拾了。

    然而，德雷克斯依然不安，因為他知道少年的身世，知道傳承給他星域的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星空之下最強法師的後裔，可能這麼容易就死去嗎？

    就在德雷克斯尋思該如何進一步掌控教會時，眼前發生的畫面中斷了他的思緒。

    從審判之光炸開的地方，又冒出了一團新的聖光。

    德雷克斯頓時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完好無損的黛安娜。

    神眷者身後的羽翼已然消散，雙目緊閉，陷入了昏迷之中，她的身體漂浮在空中，包裹在一團近乎透明的光球里。

    一位面容秀美如女子，穿著聖武士戰袍的青年騎士立在光球旁，負手而立。

    青年神態從容，淡金色的目光裡帶著一種俯瞰世間萬物的威儀，仿佛這片眼前的天空也不過是為了襯托他現身而設置的背景幕布。

    「到此為止了。」亞當說道。手輕輕揮動，他那雙纖細白皙的手掌撫過，被力量餘波所激起周圍狂風停止了躁動的步伐，驟然平息。

    老人下意識里生出了些許警惕，身為傳奇強者，且擁有無比豐富戰鬥經驗的他，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靠近，這是極不尋常的一件事。

    到達了傳奇境界，對位面規則的認知和掌控將會有質的飛躍，沒有手段能屏蔽一位傳奇職業者的感知，對傳奇來說，暗殺根本毫無意義。

    除非，對方有相似甚至更強的實力。

    德雷克斯忽然眯起了眼睛，目光掠過聖武士的肩頭，同時那雙古井無波的瞳孔里，閃過不可思議的光芒。

    亞當的身後空無一物。

    然而在德雷克斯的眼中，卻明白無誤對浮現出整整三對雪白的羽翼來，神聖的翅翼在虛空中緩緩擺動著，一道道無形的力量波紋沿著特定的軌跡擴散。

    六片羽翼，上位天使。

    在天界的神聖秩序中，天使羽翼的數量和位階成正比，羽翼越多，所代表的等級便越高。

    根據《神典》上的記述，擁有一對羽翼的天使為普通天使，兩對羽翼為中位天使，也稱為力天使或者能天使，三對羽翼即為上位天使，稱之為主天使。

    而六翼以上，還有八翼的權天使、十翼的座天使和傳說中的身負十二翼的天使長，天使長一共有七位。

    在光明教會最隱秘的記載中，天使長一級的天使在伊卡迪亞漫長的位面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因為祂們的力量過於強大，哪怕只是現身都會引發大多數下級位面位環境的劇烈變化，只會在最高級的位面戰爭爆發時才會參戰，專門對付位面宇宙中阻礙天界秩序的強大。

    對於伊卡迪亞人來說，六翼天使，已經是神話般的生物，稀有程度甚至還要超過上古巨龍。

    也難怪德雷克斯會露出這般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審判長本能地舉起了手，蒼白的能量在手中匯聚，如同一團正積蓄力量的暴雪，散發出陣陣冰冷的審判氣息。

    而在他身後，道道裁決之雷交織出一幅恢弘壯闊的毀滅圖景。

    加持了「神諭術」，德雷克斯在短時間內擁有幾乎無限的魔力可供調用，再高級的神術也能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裡迅速完成。

    面對上位天使，縱使是審判長也感受到了幾分的壓力，但是他此刻的聲音卻愈發平靜，像是虔誠的信徒在向光明祈禱。

    「以光輝的彌賽亞之名，號令汝退出此界，回歸天國本源。」

    轟鳴的雷聲中，竟然傳來陣陣仙樂般的祈禱聲，無數天使的虛影陳列在德雷克斯召喚出的聖光十字架旁，歌頌著神的名字，並呼喚出無窮無盡的聖光。

    比起北境雪原上，君士坦丁曾見過的聖光海洋，今日的「神諭術」更加強大，規模更加宏偉。

    光之海中，一位身高近九十米，背生八片羽翼的天使虛影在德雷克斯身後浮現，天使雙目緊閉，手裡握著那枚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在祂手中，仿佛再普通不過的飾物一般。

    彌賽亞，神典傳說的權天使之一，掌管光輝的律令，維護天國的秩序。

    這並不是彌賽亞的真身，只是德雷克斯用「神諭術」召喚出的一縷投影，力量比起德雷克斯或許還有所不如，但是位階上的壓制卻是實實在在的，比亞當還要多出兩隻羽翼。

    對於天使這樣的秩序生物而言，位階的對比甚至比力量的強弱更加重要，下位者在上位者面前，唯有服從。

    端著十字架的彌賽亞睜開了一隻眼睛，金色的瞳孔凝定地注視著亞當，手中的十字架高高抬起。

    與此同時，一股凌駕萬物的精神威壓降臨，朝著亞當涌去

    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彌賽亞的真名之力便釋放了出來，籠罩了聖武士和黛安娜的身體。

    從真名中，流瀉出無可抗拒的威儀，同時傳遞著彌賽亞的意志。

    亞當依舊靜靜地懸浮在空中，負手而立，不為所動地望著身前那個背生八片羽翼，光是注視都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高大投影，

    他的眼神分外漠然，似乎根本不屑於回應彌賽亞威嚴的命令，甚至潛意識裡還覺得有些可笑。

    哪怕彌賽亞的真身降臨，他也絲毫不懼。

    何況眼前不過是對方的一道分身而已。

    見這個只有區區六翼的主天使膽敢違抗自己，彌賽亞投影的眼眸中頓時生出數道代表憤怒的金色電光，與之呼應，空中的雷鳴也愈發響亮，漸漸壓過了小天使們齊聲的頌唱。

    彌賽亞注視著亞當，八隻羽翼舒展開來，遮蓋了大半個蒼穹，比先前更加磅礴的真名力量朝著亞當的靈魂涌去。

    如果亞當再一次拒絕服從，祂便能夠憑藉權天使的權能，依照神聖法則直接毀滅他的凡軀，甚至剝奪對方的真名。

    一旦真名被剝奪，靈魂便會喪失生前所有的知識和記憶，還原為純淨的能量，對於天使們而言，這也是難以忍受的酷刑。

    然而，彌賽亞驚愕地發現，亞當居然完全不受祂真名力量的影響。

    怎麼回事？

    對方明明只有六翼而已，怎麼可能抗拒自己的命令？

    就在這時，亞當仰起了頭，和彌賽亞對視。

    兩位天使雙目交接，彌賽亞的精神世界中，頃刻間浮現出一小段金色的符文，用天界神語寫就，代表亞當的真名。

    天空中的雷聲和聖唱戛然而止。

    彌賽亞虛身後的八片羽翼出現不可遏制的顫動，震驚之下，他握著十字架的手也在不停顫抖，一道道裂紋在聖光十字架表面綻開，細碎的光屑墜落如雨。

    看到那個真名的瞬間，彌賽亞已然明白了一切，知道自己剛才試圖命令的是怎樣偉大的存在後，祂的內心頓時生出無窮的恐懼。

    聖光十字架破碎，德雷克斯猛地噴出一口血來，鮮血打濕了他身上的樸素教袍，一塵不染的泛白教袍上多出一抹異樣的猩紅。

    接著，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權天使的八隻羽翼在身後合攏，表達著敬畏和臣服，高達近百米的彌賽亞，在只有一人來高的亞當面前居然低下了頭，仿佛再多和亞當對視一眼都是一種褻瀆。

    別人不明白，但身為教會最強者的德雷克斯怎能不清楚彌賽亞姿態所代表的含義。

    「你你究竟是」德雷克斯劇烈地咳嗽著，指著亞當說道。

    六隻無形的羽翼輕輕一振，眨眼間，亞當的身體就從原地消失，出現在了彌賽亞的頭頂。

    亞當輕輕一揮手，羽翼旁環繞的聖光凝聚，化為雪白的鋒刃，一簇金色的聖焰在劍尖上燃燒。

    「我這一世的名字，叫做亞當」聖武士緩緩說道，雙手握住光輝長劍，將利劍高舉過頭，劍刃前端，聖焰光芒大熾，神聖的光焰在劍刃後如有生命的水流般延展，伸長。

    「而上一具凡軀的名字」

    看著亞當劍刃上亮度急劇攀升的熾焰，一股危機感審判長湧上心頭。

    他毫不猶豫地再一次用出光明教會最強大的神術---【神諭術】。

    「主說，要有光。」德雷克斯伸出手掌，準備迎接從天穹深處落下的巨大神聖能量，只要施展出【神諭術】，他有信心應對一切對敵人，哪怕是傳說中的六翼天使。

    然而，天地間一片寂靜，他的指尖空空如也。

    這一次，光輝沒有回應他的祈求。

    「叫做帕拉丁。」亞當徐徐說道。

    德雷克斯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片刻之後，利劍斬下，聖光洪流吞沒了一切

    神聖劍式---【歸塵】

    聖光洪流掠過，蒼白的聖輝十字架猛地炸裂開來，化為零碎的煙火綻放於天幕中。

    八翼天使彌賽亞的身體也隨之消失，仿佛一個虛無的幻影。

    席捲天地的轟鳴聲驚動了地上的所有人。

    德雷克斯看著胸口殷紅的血花，久久不語。

    血花漸漸擴散，將伴隨了德雷克斯走過大半個世紀的泛白長袍染成了紅色，如同神龕上的朵朵玫瑰。

    染血的聖徒，名副其實。

    「原來，您是主御座下的天使。」

    知道了這個必將震驚大陸的秘密後，德雷克斯望著身前的亞當說道，「您的真名，想必是那七位中的一位，難怪光輝的彌賽亞無法號令您。」

    「整個天界，我只需要服從主的命令。」亞當淡淡道，「安息吧，人類，你這一世的使命，不會結束的，光輝必將照耀這個位面的每個角落，這是我的承諾。」

    德雷克斯眼睛一亮，望向天穹深處，剎那間，無數遙遠的畫面自他眼前閃過。

    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望向亞當身旁的黛安娜，嘴中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一切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

    說完這句話後，已是垂暮之年的審判長閉上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後，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史詩英雄，又得到了那個至高無上存在的承諾，他離開地很是心安。

    風吹過，審判長的身體連同白袍一起，化為了風中飛舞的無數光點，向遠方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