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與塵埃 第四十七章 訣別

    但是，作為一位冷酷理智的賞金獵人，君士坦丁向來沒有投鼠忌器的心理。

    就在少年準備捏碎時光寶石，並想方設法近身格殺那位漂浮在湖面上的法師時，兩道強烈的魔力光芒同時在他身邊閃出。

    前來救場的，一道是熾熱的淡金色，一道是充斥著凜冽的冰藍色。

    淡金色的光芒自然是來自羅蘭。

    作為聖騎士，他對一切黑暗氣息都極其敏感，就在黑德森還在醞釀著那道魔力光束之時，羅蘭已經作出了反應。

    他的手中多出一把火焰形成的長劍。

    聖焰長劍橫掃而出，璀璨耀眼的金色劍芒在空中交錯，將飛落的電弧一一擊碎。

    【聖靈翼斬】

    金色火焰形成的劍痕掠過天際，斬向面露震驚之色的馬克。

    馬克連忙後退，同時拼了命地吟誦著防護咒文，身上象徵無數防禦法術的光芒閃耀，同時將身上的魔法防具一一激活。

    顏色各異的法術光芒以驚人的速度閃爍，一個個防護魔法先後被加持在馬克身上。

    【火焰守護】、【岩之鎧】【能量吸收】、【法術反轉】、【阿德蘭之鏡】、【奧術護盾】、【多重防禦結界】…

    整整十一個防護法術出現在他身上，堪稱教科書式的防禦魔法組合。

    如此之多的防護魔法疊加在一起，足以讓大多數魔力攻擊失效。

    就算是一記攻城錘砸在馬克身上，估計也只能無功而返。

    可是馬克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放鬆，死死地盯著那道朝自己飛來的金色劍芒。

    轟！

    馬克悶哼一聲，身上的光芒急劇黯淡，魔法防護層層炸開，五顏六色的能量光點噴濺，宛如般煙花絢爛。

    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地朝湖對岸飄了回去，直到腳掌觸及到對岸才勉強穩住身形。

    考爾菲德見狀後眯起了眼睛，望著對岸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那小子身邊居然有一個聖域？有意思。」

    能讓一位皇冠法師在用盡全部手段防守的情況下還如此狼狽的，只能是那些達到聖域境界的強者。

    一劍逼退一位皇冠法師，羅蘭卻沒有絲毫懈怠，第二劍毫無花俏斬了出去，熾烈的金色光芒擋在君士坦丁面前。

    不過出乎羅蘭意料的是，另外一個出手幫助君士坦丁格擋黑德森攻擊的，居然是雷加。

    冰霜、聖光和黑暗力量同時撞在一起。

    一團耀眼無比的能量光團在湖面上空出現，驟然爆發的恐怖力量令湖水瘋狂翻湧，狂風推波助瀾，掀起數十米高的水浪，向著兩岸撲去。

    忽然出現的聖光和冰霜劍氣打亂了黑德森的節奏，法師不得不急劇升空，躲避著掃蕩一切的能量風暴。

    考爾菲德望著對岸，眼裡的殺意再也無法掩蓋，他打了一個手勢，身後的冰河騎士迅速沿著湖泊行動起來，開始試圖繞過湖泊展開包圍。

    君士坦丁收回了寶石，望著握著長劍的雷加，「我本來以為，你這一劍會斬向我。」

    雷加沉默了一會，「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背後偷襲，不過如果你剛才沒有用出暮光之城的話，或許我真的會這麼做。」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選？」君士坦丁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冰河騎士團趕來這裡還得花一段時間，你還有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不會介意。」

    又是選擇嗎？

    雷加閉上了眼睛，從秘密和考爾菲德通信的那一刻起，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永遠打上了背叛的烙印，即便君士坦丁日後復國成功，背負在他身上的恥辱烙印也已經永遠無法洗滌。

    無論君士坦丁是生是死，獲勝或失敗，艾澤利亞今後的歷史上，雷加都註定會成為一個被唾棄的名字，飽受所有艾澤利亞人的輕蔑和嘲笑。

    如果他當初多堅持一下，或許結果便會大不相同。

    但是，現實已經沒有給他後悔的機會。

    「你們走吧，考爾菲德我來抵擋，能拖多久是多久。」雷加睜開了眼睛，平靜地說道。

    君士坦丁皺了皺眉頭，「你會死。」

    雷加自嘲地笑了一下，「早在那個晚上，我就應該死了，只是多苟延了十二年而已，今天能最後一次見到老師的【暮光之城】，我也沒什麼遺憾了，保重吧，殿下。」

    雷加轉身對著身後的反抗軍戰士們說道：「抱歉，我不配作為你們的首領，稍後我會留下，抵抗龍槍的軍隊，讓殿下離開，你們想要投降的，可以放下武器，你們已經做得足夠多了，沒必要陪我送死。」

    聽到雷加這一席話，反抗軍戰士們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庫帕輕嘆一聲，握緊了劍，「我會誓死跟隨您，雷加團長。」

    反抗軍戰士們互相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然而沒有一人放下手中的長劍，表情十分堅定決然，眼裡滿是赴死的決心，在這最後一刻，屬於凜冬人的驕傲和戰意在他們內心重新燃起。

    雷加和所有的戰士們拄著劍，同時單膝下跪，向著君士坦丁躬身低頭，鄭重地行了凜冬城最標準的騎士禮。

    這一刻，反抗軍戰士放下內心的成見，衷心地認同了這位年輕的法師，承認他是他們的王。

    君士坦丁看著戰士們堅毅的表情，臉色忽然黯然：「謝謝你們，很遺憾，我沒有能力帶領你們，去見證復國的那一天。」

    特倫搖了搖頭，輕鬆地笑了笑：「殿下，你已經給我們看到了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希望，我們死而無憾。」

    雷加拍了拍君士坦丁的肩膀，「很可惜，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了，君士坦丁」

    君士坦丁望著這位兒時與自己最親密的騎士，「日後，我會讓所有的凜冬騎士們記住，他們有一位值得他們驕傲的團長。」

    君士坦丁沒有怨恨雷加，他很清楚，每個人都會有軟弱的一面，勇者從來都不是沒有軟弱，而是在最絕望的時刻，也能戰勝自己與生俱來的脆弱，這就是真正的勇氣。

    羅蘭皺起了眉頭：「煽情的話到此為止吧，我們必須趕緊走了，我可不想等會同時面對一位龍騎士和兩位皇冠法師。」

    ……

    當考爾菲德和銀龍武士們殺氣騰騰地來到對岸時，看到的是面色平靜的雷加和他身後嚴陣以待的數百名反抗軍戰士。

    「人呢？」考爾菲德打量了四周一眼，發現沒有君士坦丁的身影，神情變得比雷加的長劍更加冰寒。

    雷加舉起了長劍，「殿下已經離開了，想要追殺殿下的話，先踏過我的屍體。」

    尼祿冷笑一聲：「愚蠢。」

    考爾菲德卻只是漠然地看著雷加：「為了一個幾乎沒有可能實現的目標，搭上自己和所有部下的性命，值得嗎？你是個難得的人才，王朝絕對不會虧待你。」

    他打算像以往一樣，以此弱化雷加的意志，讓他陷入動搖。

    然而雷加只是淡淡道：「你很擅於把握人心，侯爵，但是這一回，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考爾菲德注視著雷加，發現騎士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根本沒有被自己說服的可能。

    「很好。」考爾菲德冷冷地說，「想送死的話，我不介意送你一程，順便替我向你的老師問好，並告訴他，他的兒子君士坦丁很快也會來見他的。」

    龍騎士舉起長劍，【月痕】綻放出照亮整個山谷的銀芒，寒冷刺骨。

    反抗軍戰士們揮動武器，發出無比激昂的怒吼之聲，如同過往的很多年一樣，發起了進攻，迎向數倍於他們的龍槍騎士們。

    鮮血四溢，刀劍奏鳴之聲響徹雲頂，山川林木悚然。

    這一天，整個中央山脈為之震動。

    神聖歷九百九十九年十二月十六日，艾澤利亞反抗軍餘部於夕陽山谷外殊死抵抗龍槍王朝總督維斯馬爾及其所屬部隊。

    反抗軍全員戰死，無一人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