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走後,俞元愷又在茶莊坐了一會兒,張姨才匆忙趕來。
「怎麼這麼快就散了?你們不是認識嗎,沒多聊聊?」她含笑問。
一對上她的笑臉,俞元愷渾身的冷氣都散了許多。他低下頭沒說話,但張姨卻從他這個動作里看出來了,這事,有門!
「你覺得高朗那孩子怎麼樣?你們既然認識,應該也有些了解,跟阿姨說一句實話。」張姨道。
俞元愷沉默片刻,才道,「他看不上我的。」
這話張姨就不樂意聽了,「還沒問過你怎麼知道?那孩子雖然生得好,但你也不差。樣貌出眾,工作體面,生活富足,哪一條不吸引人?」
俞元愷不太願意進行這個話題,他迴避道,「張姨,時間不早了,我還有個實驗沒完成……」
「那我就當你看中了。」張姨也不含糊,笑著起身道,「你急著走,我也留不住。回頭我來聯絡那邊,若是人家也看中了你,你就得把這事定下來,如何?」
「好。」俞元愷敷衍的點了頭。
從心底里他不覺得高朗會回答,他喜歡的是聲色犬馬、新鮮刺激,而這些都是自己所不能給的。
既然不合適,自然不必要有無謂的期待。這件事,恐怕要讓張姨失望了。不過,也許有了這一回的教訓,她往後便不會再想著替自己張羅這些。
俞元愷匆匆回到實驗室。他之前說有個實驗沒做完,並不是敷衍張姨的話。所以回來之後,他換了衣服,便進入實驗室開始忙碌。只是一晚上心裡似乎總靜不下來,浮躁得很。但要說具體是為了什麼,俞元愷也說不清楚。雖說實驗並未受到影響,但他還是提前結束了工作,回到了休息室里。
這時候時間其實還早,但俞元愷平時絕少有什麼生活調劑,翻了兩頁資料書,看不下去,便只好丟開,往床上一躺。
這麼躺下來的瞬間,他忽然想到了高朗。想到了那個午後,自己也是這麼躺在床上,預備處理身上的傷口,然後高朗忽然出現了。
俞元愷看不懂高朗,他好像完全沒有進入陌生人領地的不自在,甚至隱隱有些反客為主的感覺,很快占據上風,不容拒絕的做出了安排。而他做手術的動作乾脆利落,仿佛經歷過千百次。
雖然他並沒有想過要去研究高朗,但這種看不透,還是讓俞元愷心下懊惱。
所以後來高朗說要出城,他才主動要求一起去。一方面這樣的確更便捷,而且他也需要更多的採樣。但事實上還有沒有別的原因?他說不清楚。
在城外相處的時候,俞元愷以為自己已經有些了解高朗了。
這種了解讓他愉快。他的生活枯燥簡單,卻並不荒蕪。因為他看見的是一個別人所不能得知的世界,一切夢幻的、令人沉迷的東西都在這裡,所以現實生活中才很難有人或事令他動容。
但跟高朗相處,讓俞元愷感覺到了一種相似的愉快,好像在某些瞬間,他們兩個人是彼此相通的。
到現在俞元愷仍固執的認為,當時的那個高朗,跟後來自己在燈紅酒綠之間看見的那個,並不是同一個人。但理智上他又知道,這兩個高朗是分不開的。
所以俞元愷選擇了疏遠迴避,既然不能純粹,那就不如不去接觸,如此,那個影像或許還會一直留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迷迷糊糊中,俞元愷睡了過去。
或許因為這時候並不是他的睡眠時間,所以他睡得並不好,夢裡也十分不安穩,不是在筋疲力盡的奔跑,就是在沒有盡頭的往下落,那種空空蕩蕩無處著力的感覺充斥著整個夢境,讓他難以安寧。
終於,在一陣劇烈的響聲之中,俞元愷驚醒過來。
感覺像是只睡了一秒,睜開眼時大腦還有些昏沉,但隨即他清醒過來,意識到將自己驚醒的聲音是通訊鈴聲。
是張姨打來的通訊。俞元愷順便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他躺上床才過去了半個小時。
俞元愷坐起來,清醒了一下,才接通了通訊,「張姨?」
「小愷,你這孩子真是的,為什麼不跟張姨說實話?」張姨顯得很興奮,連聲音都高了一個調子。
俞元愷有些疑惑,「什麼?」
「你這孩子,難道這會兒還不肯說實話?」張姨嗔怪道,「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但這種事,我知道了也只有替你高興的。又何必瞞著?」
「張姨,你在說什麼?」俞元愷更加迷惑了。
「我剛才已經給你趙阿姨打過電話了。她說小朗已經表態了,說覺得你們兩個合適,可以相處一段時間。你這孩子還不肯跟我說實話?」張姨道。
俞元愷呆住。
見他不說話,張姨又道,「好了,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既然你們看好了對方,那就好好相處。張姨也是心裡高興,你正忙著吧?那我就先掛了,回頭跟小轍一起來家裡吃飯。」
俞元愷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只好又咽回去。其實如果張姨真要聽,他覺得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高朗到底在想什麼。
以俞元愷對他的了解,最後只能猜測,或許高朗是覺得有趣。就像他喜歡的一切新鮮的事物一樣,有趣就試試看。
……
第二天一早高朗就去了國家實驗室。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俞元愷的猜測也沒錯,他的確是覺得有趣,所以才會說出那句話的。因為高朗很好奇,如果讓俞元愷來過自己這樣的生活,他會怎麼做?
當然,雖然是好奇,但高朗同時也是很認真的。就像是趙默之和趙阿姨說的那樣,他也該到了考慮這種事的時候了。如果最後跟俞元愷相處愉快,他並不介意繼續發展下去。
至少這個人是他難得欣賞的。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到了這裡,得到的消息卻是俞元愷出差去了。打探他的消息並不困難,實驗室這邊的人都知道高朗和俞元愷之間有合作,對他沒什麼戒心,有問必答。
所以高朗知道,俞元愷是臨時決定出差的,至少昨天之前沒聽他提起過。而且他走得很急,今天連實驗室都沒有來,只打了電話交代。反正教授們獨立負責各自的課題,只要安排好,並沒有嚴格的考勤制度。
昨晚張姨打電話來探問他的意思,俞元愷應該也知道了。走得這麼匆忙,反而讓高朗覺得他可能非常在意這件事。
在意到不得不逃走。
他事先還真沒想到俞元愷會用這種辦法來應對,但不得不說,被人避如蛇蠍的感覺不是太好,畢竟高朗對自己的魅力很自信,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至於把人給嚇跑。
高朗想了想,將自己的電話留下,囑咐前台工作人員,如果俞元愷回來了,麻煩她們給自己打電話。他只微微一笑,對方就激動得臉都紅了,忙不迭的點頭。
高朗走出實驗室的大樓,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看來自己的魅力沒有下降。
俞元愷……這回他還真就要跟對方槓上了。
雖然是臨時出差,但俞元愷做事一向很有章法,這一趟也在本來預定的行程之中,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了一點而已。而在事情結束之後,他也沒有繼續耽擱下去,直接返程。
要說他是去躲高朗,也不盡然。只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件事,索性暫時避開,也有擱置一下的意思。俞元愷雖然會暫時迴避一件事,但最終還是會去面對的。
回到實驗室,他就聽說高朗來找過自己,甚至從史密斯那裡知道,前台已經將自己回來的消息通報給了高朗。他本以為高朗會再次過來,然而一直過了一周多,他卻始終沒有消息。
這種沒有消息比有消息更讓人心中忐忑,俞元愷雖然面上不顯,但偶爾空閒下來,卻還是會猜測,高朗為什麼沒來?
因為自己臨時出差避開了他,所以他覺得難堪了嗎?
可以高朗的個性,如果真是這樣,更應該找回場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