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首席檢察官
紫微星,位處地理位置偏僻的第七星系,臨近河外星域,是很多河外星人進入兩大星域從事貿易的首站。
然而畢竟只是一顆邊境星球,外人多當這裡作驛站,少有停留。因此,紫微星上的警署也很少處理到的涉外案件,尤其是逃單糾紛。自給自足的紫微星人,最鄙視吃霸王餐這種行為。
&輕人,有手有腳做什麼不好,偏偏要吃白食?」星港餐廳外,坐飛車趕來的警察叔叔諄諄教導:「嘟嘟星人跑來做生意也不容易,你怎麼好意思占人家便宜呢?」
&沒有逃單。」慕梵忍著頭上的青筋道。
&你說這些黑石頭。不管你老家哪裡是怎麼規定的,這些石頭在紫微星可不是通行貨幣。」警察叔叔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出遠門?多帶點錢,鄉下貨幣在外星系是不能使用的。你身上就沒有別的貨幣了,或者值錢的東西?」
價值連城的黑曜石被說成是鄉下貨幣,慕梵哭笑不得。但是他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惹來事端,猶豫了半天,慕梵走到偏僻處,一會掏出一顆藍寶石交到對方手裡。
&它抵債。」
&是……」警察叔叔眼睛亮了,拿起寶石仔細端詳,「成色不錯啊,你早拿出來嘛年輕人。等著,我去幫你問問老闆。」
最後嘟嘟星人同意以寶石抵債,並且誠懇地要求找回多餘的價值給慕梵。慕梵拒絕了,他沒有共和國的通用身份信息,根本儲存不了這裡的錢幣。
看著嘟嘟星人小心翼翼地捧著藍寶石,慕梵滿頭黑線。
那是從他貼身衣物上摘下的海藍寶石,一般是亞特蘭蒂斯貴族用來對重要部位保溫清潔之用。看著嘟嘟星人愛不釋手地捧著寶石,慕梵只覺得下身涼颼颼的,實在忍耐不了,他轉身就走。
出師不利,剛來到紫微星就差點被當做吃霸王餐的送到警署,還被迫交出了貼身小寶石。受此大辱,王子殿下將債都記在有奕巳身上。等他找到「萬星」的把柄,回去一定要十倍奉還。
正在北辰主星上正呼呼大睡的有奕巳,夢中連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為了探清有奕巳的底細,慕梵第一站,就找上有奕巳畢業的基礎學校。一個人在一顆星球活了十五年之久,又從當地的初級學校畢業,肯定在這裡留有一套完整的身份信息,就算信息被人改動了,教育了有奕巳多年的老師們,總不會不記得自己的學生姓甚名甚吧。
然而,慕梵算盤打得很好,現實卻不如他意。
&奕巳,我們學校沒有過姓有的學生啊。」
&案上倒是有叫蕭奕巳的,今年夏天畢業了。」
&蕭還是姓有,你沒看錯?」慕梵問。
教務處的老師懷疑地看著他,「你說你是學生家長,怎麼連自己孩子姓什麼都知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慕梵看著他的眼睛,再次使用能力,銀光微微亮起。
&續查蕭奕巳在校的所有信息,他的老師,同學。」
&那位老師眼神迷離,乖乖地聽從。然而,得到的結果依舊讓慕梵失望。
有奕巳的同屆同學,全都畢業去外星系深造,一時也聯繫不上。而教導過他們的老師,也都接連在這幾個月內調離了紫微星。剩下的其他人,根本不會去記住一個普通學生的姓名。
一切都太巧合了,慕梵眯起眼,知道肯定是有人干預。雖然他不是不可以繼續去追查那些學生的信息,然而對方將學校里的信息清除得這麼幹淨,肯定早有所準備。既然在這裡沒有收穫,慕梵決定先去下一個目的地——有奕巳的老家。
有奕巳家住紫微星貧民區,一間破舊的矮房,屋內設施簡陋,更是連一個家用機器人都沒有。慕梵進屋的時候,差點撞上低矮的門廊。他扶著門框,蹭下了一層灰。
屋子似乎有一陣沒人居住了,東西雖然收拾得整整齊齊,卻難掩破舊寒酸。慕梵走到一個房間內,發現連床鋪都是用飛船淘汰下來的破舊材料拼湊而成的。這樣一比較下來,桌上唯一的一台二手星腦倒成了奢侈品。
慕梵目光複雜地打量著這個房間,他突然想起在卯星上,有奕巳曾經半開玩笑地說過,最困難的時候連街上的餿水剩飯都吃的很香。
現在來看,那倒未必是個笑話。
可是開什麼玩笑。
堂堂「萬星」家族,當年威震北辰,帶領艦隊與帝國殊死抵抗,甚至殺死了帝國大王子的罪魁禍首!他們的後人,竟然生活在這種連乞兒都不願意居住的地方。
回想起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有奕巳就一直穿著一件衣服。那衣服乾乾淨淨,卻難免顯得過於樸素。不過比起有奕巳家裡剩下的家當,已經算是體面了。
慕梵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胸口堵塞得慌。他無法接受被自己重視的「萬星」後裔,竟然一直過得這種生活,那讓他覺得諷刺而可笑。
然而這就是現實,一旦輝煌不再,繁華沒落,榮耀的血脈都埋沒於塵埃,哪有什麼高貴與低賤之區分。慕梵臉上露出一絲譏諷,「萬星」如此,鯨鯊一族如果落到這個處境,未必就能比他們更好。
不如就趁現在,讓他好好看清楚,在名利爭奪下的失敗者,究竟過得怎樣的生活。
下定決心後,慕梵走出屋外,將力量凝集於雙眼,注視著整座房屋。不一會,只見他的眼瞳從黑色漸漸轉為銀白,重瞳隱現。而眼前的破舊房屋,也在慕梵視野內變成另一個模樣。
時間回溯,這是慕梵的一項特殊能力。他可以憑藉這項能力,看見所接觸的事物自誕生以來經歷的一切。這就是為什麼,慕梵要親自來到有奕巳的故鄉。
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朦朧而不真實,將人帶回到虛實相交的時光迴廊,無數個幻影從迴廊中一閃而逝,須臾,凝固在幾幅畫面上。
暴風雨中,老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頂著凌冽風雨,找到間破舊的房屋作為寄居之地。
嬰兒一天天長成孩童,從不能說話到牙牙學語,長到過大人膝蓋高時,便跟在老人身後踉蹌地走路。
孩童會跌倒,會尿床,會惱羞成怒地與老人爭吵,卻很少看到他哭泣。哪怕每天吃的再簡陋,也從來不抱怨。他似乎生來就知道,只要能活著,便不去要求太多。
然而對於年紀尚小的孩子來說,即便能忍受飢餓,也難以熬過寒冬。冬日,每當老人外出時,獨自看家的孩子會翻出所有能找的破爛,將自己團團圍住,躲在一堆發黃的棉絮中默默取暖。
慕梵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看著他跌倒爬起,看著他從不丁點大,長到可以去上學的年紀。
那天,小男孩興高采烈地去初級教育學校報道,卻沮喪著回來,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一天都沒有出門。而慕梵不知道的是,正是那一次,有奕巳被測出異能等級為零。
十多年來,生活中的成長,失望,辛酸,快樂,磨難,一次次打擊他,卻沒能將他吞沒。短短的幾分鐘內,恍如走馬燈,慕梵將有奕巳的成長經歷盡數目睹於眼下。他聽不見畫面里的聲音,卻能看到這一老一小的生活。
艱苦,卻不卑賤。
失望,而不絕望。
慕梵難以想像在這樣的環境裡,有奕巳是怎樣培養出現在這樣樂天又招人的性格。
直到那一天,少年握著手中的徽章,眼睛好像閃閃發光。慕梵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名為希望的神采,然而他低下頭的時候,捧著徽章就像捧著易碎的珠寶,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就在那一刻,慕梵明白了。
有奕巳的那令人側目的自信,其實是一種自卑,來自最底層的小人物的自卑;也是不甘,壓抑在年輕的靈魂中,不甘被命運擊倒的憤怒。
一直生活在最苦難的環境,一次次的失望,卻沒有打磨掉他的稜角,而是磨練出更加凝練的性格。這樣的有奕巳,只要找到一絲可能,他就會牢牢抓住機會爬出泥潭,爬到頂天立地的位置。
在看到畫面里少年推門而出,仰望星空的那一刻。慕梵甚至不由轉移開了視線,躲開了那雙望過來的黑色眼睛。即使,他明知這只是一個幻影。
到這一刻,慕梵才覺得自己開始了解有奕巳這個人。他不是生來強大,甚至一開始就擁有的比別人少。也正因為此,一旦抓住了希望,就絕不放手。
這樣的有奕巳,讓慕梵想到了自己,想到剛剛被測出基因有缺陷時的自己,同樣的不甘與掙扎,他們何嘗不是同命相連。如果不是……
眼前畫面驟然一變,打斷了慕梵的聯想。有奕巳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老人。
那位領養有奕巳的老人便是這座房屋最後的記憶。在有奕巳離開後不久,老人孤身一人闔上門扉離開,他似乎準備遠行,卻不知要去何方。
慕梵看著這老人的背影,莫名覺得眼熟,而就在他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時,畫面一暗,一切幻影都消失不見。
時光回溯就到此為止,沒有再多的記憶。
&個人類……」
回想起那最後一幕,慕梵覺得自己好想抓住了什麼線索。這個照顧有奕巳的老人,為什麼會讓他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正在慕梵凝神思考時,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通訊裝置,傳來了聯繫不斷的呼叫聲。
聽到北辰兩個字,慕梵接通通訊。
&麼事?」
通訊器那端傳來秘書官焦急而有些慌亂的聲音,慕梵聽著,眉頭皺起,復又鬆開,恢復成黑色的眼瞳中,閃爍著見到獵物般的光彩。
&用著急,梅德利。」
他輕聲道,轉身離開這間破舊的小屋。
&切等我回去再說。」
時光回溯的幻影,消失於紫微星的夜風中。那個曾在這裡成長的少年,也早已奔波去向遠方。
只剩下慕梵的背影漸漸隱沒於黑暗,而在他腦海中揮散不去的,卻是黑髮男孩稚嫩的身影。猶如中毒一般,刻在了腦海深處。
直到再也不能磨滅。
……
絲毫不知慕梵已經去自己老家逛了一圈,有奕巳還在思索如何奪取首席之位。聽衛瑛的解釋,新生首席會在第一學期結束後,按照整學期的表現和綜合能力測評,也就是說他有整整半年的準備時間。
那麼這半年該怎麼做呢?是努力拼一把,爭取做個名副其實的星際學霸。還是低調一點默默提升實力,先擁有自保之力再說?
可是現在的情勢,就算有奕巳想低調也由不得他。在沃倫·哈默提出要做他的守護騎士後,雖然提議被否決,但是有奕巳在學校的風頭一時無二。
人活得太出色,有時候也是一種煩惱啊。有奕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憂傷地嘆了口氣。
而他煩惱沒過兩天,另一個重磅消息,就徹底奪走了他的風頭。
有人向北辰軍校校董事會提出抗議,要求取消慕梵的入學資格!
一時之間,謠言四起。
就在這樣紛亂中,新生們迎來了他們正式上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