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周天子的爹死得無比正常,可能還走得很安詳。
也就是說,駕崩了的那位周天子,死亡過程無任何人為操作痕跡,不存在什麼爭議。
當前這個年代並沒有「立長不立幼,傳嫡不傳庶」的鐵律,選擇的是有能者居之。
周王室很早之前就已經衰弱,誰當天子基本上都一個樣。
因此,哪怕姬夷(周簡王)知道姬泄心(周靈王)不堪用,甚至知道這個兒子無比頑劣,只交代結交好晉國,其餘一概無所謂。
可能是聽到類似的話多了,並且不止一個人反覆強調,姬泄心也就起了逆反心理。
因為不明原因,周簡王的葬禮辦得很簡單,尤其沒有派出使節告知表面上依然臣服的各個諸侯國。
這麼一件事情遭到了周王室所有公卿和貴族的反對。
然而,姬泄心的小性子爆發到了極致,覺得既然各個諸侯國沒有把周王室當回事,憑什麼不能拿自己父親的死,去打那些諸侯國的臉。
也就是說,他這麼幹有自己的目的性,並不是單純的胡作非為。
沒有得到通知需要來舉哀?
各個諸侯國不好打聽周簡王的墓葬是在哪。
姬泄心又命史官不得記錄自己老爹的墓葬所在區域。
這麼一搞,關於周簡王的墓葬在哪成了歷史空白。
包括晉國在內的各個周王室體系諸侯國,哪裡知道新任周天子姬泄心加了那麼多戲。
他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幹了什麼,以至於遭到周王室這樣的對待。
「楚自號蠻夷,非爾禽獸哉,我等不如也。」晉君姬周面對過來的師傅,也就是單公姬朝,講了這麼一句。
丟人啊!
沒臉啦!
一定要被楚國看了笑話。
姬朝本著家醜不宜外揚的心態,沒有講新任天子姬泄心半點的壞話。
而他以及周王室的公卿、貴族已經快要被姬泄心給氣死了。
什么喝酒、聽樂、看跳舞的事?
以「禮」治國的周王室,天子無視了這一切,幹得很歡樂。
周王室的公卿懂的不願意說,不懂的繼續糊塗著。
看來就是那位天子不知道是有什麼毛病,先甩了各個諸侯國一巴掌,又反覆在自家的公卿和貴族臉上反覆抽。
每一聲「啪」,都是恥辱。
不止是各個諸侯國和周王室的公卿、貴族,姬泄心自個兒的臉也完全腫了。
這麼一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真的只有神經病能夠幹得出來。
或許,只是或許,姬泄心很明白周王室目前的處境,才有了這種破罐子破摔的舉動?
晉君姬周看著沉默的師傅,問道:「我聞天子每日歌舞不斷?」
姬朝下意識想要否認,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露出一臉的苦笑。
周天子壓根就沒有保密。
有心打探消息,花點小錢就能從「洛邑」的閽人(宮城衛士)或宮女的嘴巴中打聽得到。
事先早知道的韓厥嘴巴比較嚴。
韓氏也是遵守邦交規則,再來是覺得太丟臉,不但沒往外傳,還試圖封鎖消息。
晉君姬周等進入「王野」才開始讓人打聽。
現在周王室不但天子窮,公卿、貴族以及任何擔任公職的人,沒一個不窮的。
公卿和貴族多少還要點臉。
閽人和宮女很無所謂,給錢就辦事。
所以,不但晉君姬周,任何一個想打聽消息的人,找對人又給點小錢,什麼打聽不到?
他們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有一個算一個都被驚呆了。
周王室除了一張臉面之外,幾乎什麼都沒剩下。
幾代周天子再怎麼難過,日子過得多麼拮据,日思夜想的是怎麼保住那張臉皮。
到了姬泄心這一任天子,咋就連臉都不要了呢???
實際上,知道消息的人,能選就會當作不知道。
晉君姬周也就是對自家師傅不好裝傻,又想從姬朝這裡知道一些內幕消息,獨處的時候才提到這個話題。
「我又聞衛、齊、秦皆有使往來『洛邑』不絕?」他說這話的時候,蹦著一張臉。
這些國家想幹麼?
剛登基的周天子又是想幹什麼???
晉君姬周有一顆敏感的心,即位後跟一幫卿大夫玩智力遊戲,段位方面多少是升了
一些。
他琢磨著晉國被撇到一邊,衛國、齊國和秦國在周王室這邊的戲份卻那麼足,其中必有蹊蹺啊!
「我此來便為此事。」姬朝頓了頓,繼續往下說道:「秦告晉無理,資天子以厚利,求王庇護;衛、齊謗晉無名而伐,卿大夫武、琦、魴、朔刑上大夫,非禮也。」
難怪周天子小日子能過得那麼滋潤啊!
原來是有秦國給私下贊助了一波錢財。
齊國和衛國則是找周天子告狀。
這三個國家不知道是事先知道新王登基,或是給碰了一個巧,反正已經跟姬泄心勾搭上了。
晉君姬周臉上出現了茫然的表情。
晉國現在是周王室的保護者哦?
並且,晉國待周王室也不薄的。
「天子何故如此?」晉君姬周是真的不明白。
姬朝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
難道他要告訴自己這個徒弟,說是新的周天子不滿周王室目前的境況,有心搞一些操作?
具體是些什麼,看姬泄心接受了秦國的厚禮,又跟齊國和衛國開始勾搭,明顯是要搞事情啊!
姬朝跟其餘公卿、貴族再怎麼著急和不安,有些話是不能講的。
他就納了個悶了!
老夫都說了秦國、齊國和衛國的事情。
你小子怎麼就不多聯想一下呢?
而晉君姬周並不是傻子,只是思維成為慣性而已。
周王室是仰仗來自晉國的保護,才沒有被楚國掀翻。
錢財方面?
晉國對外發動戰爭打贏,不管是打哪一個國家,贏了必然會給周天子進行分潤。
很大程度來講,周天子能將日子過得體面,晉國是有功勞的。
周王室的公卿和貴族無力發動戰爭,不可能交什麼戰力品給周天子。
僅是依靠封地的產出,周天子連自己都養不活。
晉君姬周理所當然地認為周天子應該努力維持與晉國的關係,怎麼又會想到周天子想搞晉國。
不能將話說得太明白的姬朝走了。
姬朝走之前還給了晉君姬周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晉君姬周將眾卿大夫召集起來,簡單地複述姬朝的那些話,滿臉不明白地問道:「為何呀?」
智罃簡單粗暴地說:「請天子檢閱罷。」
韓厥立刻附議。
剩下的幾個「卿」跟著表示贊同。
晉國每次出征經過「王野」都會邀請周王室那邊來人檢閱。
有時候周天子興致來了,會親自過來。
管他周天子到底想搞什麼玩意。
擺開陣勢炫耀一波武力,總歸是沒錯的。
晉君姬周觀察了一下,覺得已經有幾位「卿」好像明白了些什麼,自己卻是感到更為困惑,卻不能開口問。
他一直在跟八「卿」鬥智鬥勇來著,怎麼可能表現出智商不足的一面。
然後?
沒然後啊!
周天子對晉國邀請檢閱,任由自家的公卿和貴族撒潑滾打,反正就是不聞、不問、不回應。
當寡人傻?
聽說晉軍一個個凶神惡煞,成隊列陣有著遠超各國的氣勢。
要是當場被嚇尿了,咋整哦!
才不樂意去。
眼不見為淨,豈不美滋滋?
寡人就不信晉人敢來「洛邑」強制帶走。
不敢?
那滾啊!
結果就是,晉國上從國君,下到武裝農夫,等了周天子足足半個月,沒得到一絲半點的回饋。
是那種從周天子到公卿、貴族,一塊無視了晉國的情況。
周天子在任性。
周王室的公卿和貴族則是沒臉見晉國人。
他們還感到了心驚肉跳,以至於對周天子搞出來的狀況,弄了個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智罃私下召集了其餘的「卿」。
該到的到齊。
現場卻是維持了足足一刻鐘的寂靜。
作為會議召集者的智罃掃視了眾同僚一圈,開口說道:「此情此景,天子不在晉矣。」
韓厥必須講點什麼,說道:「天子思變,韓氏之過也。」
智罃沒搭理韓厥,徑直往下繼續說道:「晉有名而攻伐列國,不可行出師無名之舉。若天子思變,唯罷對外征伐,專注內政。」
現場出現了喘息聲。
智罃也就看向鬆了口氣的士魴,眉頭給皺了起來。
敢情,寧就想安心過小日子?
作為晉國的「卿」,寧不合格啊!
晉國的「卿」就該聞戰而喜,沒事端也要製造事端,好痛毆列國獲取好處。
士魴訕笑說道:「彘氏新立,仰仗大宗得以納賦,得喘息之機,不敢誤也。」
士匄就是要幫叔父解圍,插話說道:「『祭』地新占,鄭國或可來攻,楚國亦絕無罷休之可能。」
呂武並不願意說話,心想:「楚國和秦國牽頭搞會盟,晉國卻要開始閉關鎖國,搞不好會被孤立。」
當然,以家族需要作為出發點,呂武很想消停幾年。
關鍵是晉國衰敗,陰氏不可能沒有任何影響。
畢竟,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呂武只能開口說道:「南方多變,秦不可不防。」
像是什麼衛國、齊國、魯國等晉國東邊的國家?
有齊國在,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相安無事的。
智罃無比堅決地說道:「萬不可輕動!」
他這是對呂武意見大到為了懟而懟,還是想要下一盤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