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貢啊子貢,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趙無恤望著在晉國時就跟隨自己,兩人亦君臣,亦然朋友的肱股之臣。︽,為人君者必須知道臣子的想法和追求,一旦將心比心,他很能理解了子貢做出此舉的原因。
看得出來,因為趙無恤的緣故,也因為弟子們五花八門的性格和出身經歷,孔門已經不可避免的分裂了。沽名釣譽沒什麼本事的「君子」們選擇跟著犟脾氣想不開要離家出走的孔子離開魯國;而有能力也有齊家治國志向的「小人」們則留在趙無恤的幕府里做磚做瓦,哪裡需要哪裡搬,而且都做得挺不錯。
子貢如今依然在幕府中牢牢占據第二家臣的位置,分管著貨殖和外交,雖然趙無恤一直想找人分他權,但一時半會,子貢的地位卻不可替代。而冉求在軍中執掌一師之眾,算是趙無恤麾下除了盜跖外,在領兵方面最有潛力的將領,也是要大用的。
宰予是汶縣縣令,行政能力很強,那一縣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不出意外的話,到了上計時,肯定會居八縣之首。而樊遲,這個老實的小伙子成了大農丞後,像一頭任勞任怨的孺子牛,在魯國各地奔忙,推廣代田法和牛耕、鐵犁,組織民眾春耕夏耘,他的辛勤到秋收時一定能顯現出來,魯國的糧食產量預計可以比往年多出一半!
此外還有負責接人待物的公西赤、為趙無恤努力將野生的「蒼鴿」馴養成信鴿的公治長等人,這些孔門弟子是趙氏幕府里不可或缺的僚吏,是挖掉魯國世卿世祿根基的工具。也是趙無恤」因魯人而治魯國「的重要媒介。
但自從孔子與趙無恤決裂後,這些要臣雖然做出了正確選擇。但他們心中卻有一種恐懼與忐忑,對趙無恤能否待他們善始善終的不確定。對」背叛「孔門和師兄弟們的愧疚。
他們迫切想要安心,想要與趙無恤有更深的聯繫,所以作為首領的子貢便想到了利用這場婚事……
其實對趙無恤來說,他也需要一條羈縻他們的鎖鏈。
這條鎖鏈,子貢已經替他想好,並拱手遞上了。
往更廣泛的說,因為趙無恤的影響,魯國與宋國的歷史發生了巨大變動,一些在歷史上寂寂無聞的親孔人物赫然登上前台。孟氏的新家主孟孫說是孔門弟子。家宰子服何是孔丘死忠,宋國大司馬司馬耕也是孔門弟子。
孔子的出走對趙無恤還是有一定負面影響的,孟氏和司馬耕對此報以同情,雖然孟氏不敢表露,只是性格耿直的司馬子牛卻有些不滿。
這門附帶的婚事,或許可以安撫這些人?
這些心思都是一瞬間的事情,趙無恤一下子恢復了笑容,心裡對靈子道了聲對不起,親切地將子貢扶起來:「樂氏和我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媵。子貢真是雪中送炭,孔氏女可為良媵,只是有些委屈了她,以她的德容。本應該做大夫正室夫人的……但此事還要孔子也同意才好。」
趙無恤想想也覺得好笑,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就要當孔子女婿了,雖然理論上說。對待媵的家眷,不必待以岳丈之禮。
見趙無恤有意首肯。子貢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暗想日後多了這層關係後。自己和師兄弟們可以更加放心地為趙氏做事了,想到夫子,他又無奈地說道:「我在莒國見到夫子和眾師兄弟了,雖然在哪兒處境艱難,但夫子脾氣倔強,決定了的事情三頭牛也拉不回來,他還是不肯歸魯……」
和眼裡揉不得沙子,道不行就毅然跑路的孔子不同,子貢倒是覺得魯國在趙無恤統治下蒸蒸日上,很是不錯。魯侯的地位和三桓時也沒什麼變化,他隱隱已經接受了趙無恤宣揚的國君垂拱而治,幕府招募賢能代為治理的理論,如此一來,就能杜絕昏君禍國殃民了,夫子怎麼就是接受不了呢?
「那孔子有何打算?」
「莒國是呆不下去了,應子牛之邀,夫子會前往宋國,屆時可以由司城樂氏向夫子正式提出求女為媵一事。」讓女兒做陪嫁,一般都是天子嫁女,同姓諸侯之女陪嫁;諸侯嫁女,同姓的卿之女陪嫁;卿嫁女,同姓的大夫之女陪嫁……也算是這時代幫助宗族的一種方式。
「宋國……」趙無恤微微沉吟,如今向魋已死,向巢的割據也會在南子的天道教煽動下受到宋人劇烈衝擊,而親孔的司馬耕卻成了中流砥柱。既如此,砍倒孔子講學的大樹,將他趕出宋國的事情應該不會有了吧。
不過,「子見南子」會不會以另一種形式上演呢?
趙無恤嘴角露出了一絲有趣的笑,命運已經改變,他現在對南子挺放心的。要知道,南子雖然在趙無恤懷裡是個千嬌百媚的弱女子,可面對別人,卻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大巫師啊……
屆時已經被自己調教成神棍頭頭的南子跟「敬鬼神而遠之」的孔夫子會面,不知道會不會有場儒家與「天道教」的大辯論?
……
等子貢和陳定國雙雙告辭後,趙無恤陪著懷胎七月,再過不久便要生產的妾室伯羋呆了一會,待哄她睡下後,便一個人披著蟬衣,在府邸里慢悠悠地逛了起來。
六月中的曲阜還有幾分濕潤悶熱,月如圓盤掛在天上,蟬聲叫的沒之前幾天那麼凶了,因為怕驚了孕婦,大將軍府的豎人們沒少拿著竹竿粘蟬。
趙無恤也沒少改變這院子的格局,好讓自己舒服點,比如說地里埋著陶製的下水管道,比如寬敞的浴室,甚至還能蒸蒸桑拿,比如廁所里馬桶這種東西……
黑衣侍衛漆萬默默地跟在不遠處,而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恭敬地讓到一邊,府中老人都知道,大將軍飯後喜歡散步,一邊走一邊專注地想事情,千萬不要打擾他。
無恤心裡的確有點亂,其實他心裡也不確定,明年歸晉是不是個好時機,雖然只是回去成婚,而不是挑起戰爭。
不過,雖然有顧慮,但他還是想回去的。婚期的一推再推,讓趙無恤對樂靈子本已很深的愧疚越發濃重,他不想為自己在私生活上的多情找理由,縱然不會受到這時代道德的譴責,但自我譴責還是要的。
所以趙無恤也希望能有一場夠分量的婚禮獻給自己的未婚妻,娶妻娶德,靈子之德,足以為正室夫人!足以為東西二趙的女主人!
再有,他在晉國,還有一件事未了啊……
那個初見時紅衣翩翩,踩著潔白絹襪和木屐,又憐又愛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了,她那絕美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了。
但惟有初衷,絕不忘懷!
季嬴,歷史上季嬴的悲劇就發生在這幾年,女子二十而嫁,她也快到這個年紀了,歷史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從不低頭的趙簡子將女兒嫁給與趙氏隔著夏屋山為敵的代王?
作為重活一遭的夙願,趙無恤有義務回去阻止悲劇的發生。
雖然尚無法確定對季嬴究竟是怎樣感覺,是這具趙襄子身體對姐姐的依戀呢?還是這個來自後世,與她沒什麼關係的魂靈,對待他如初的少女的某種暗戀呢?
不知不覺,早已練就了不露聲色的他竟臉色漲紅,重重捏緊了拳頭!
這世間能隔著數千里之遙亂他心意者,實在是寥寥無幾。
魯國活曹操低聲的呢喃無人聽得到:「我現在坐擁魯國,我現在是泗上的小伯,振臂一呼,十萬兵賦為我所用,無論是齊國、代國,還是范氏、中行氏,單對單,我都有一戰必勝的信心!」
他在為自己鼓勁,無論如何,現在誰再阻他歸去,誰想要從他身邊奪走她,誰就是他的仇人!
沒錯,趙無恤已經苦苦熬了四年,潛牙伏爪百般忍受,只為明朝一飛沖霄!
……
與此同時,太行山東面艷陽高照,太行以西卻是一片陰雨綿綿,腐草化為螢蟲,微光爬滿平陽的山坳,回到韓氏主邑的嫡孫韓虎,也開始張羅他的計劃了。
回程路上聽說趙無恤近來借魯侯之命宣布魯國要「尊王攘夷」,討滅不服的夷人小邑,設縣制,威服泗上九國的事跡後,韓虎重新調整了對趙無恤實力的評價。
現在別說是韓氏、魏氏這兩個六卿里墊底的卿族,甚至連趙鞅統治下的「西趙」亦不如「東趙」了!當然,這是不將邯鄲氏算進去的情況下。
至於范、中行、知?若是一對一,也只能勉強與趙無恤旗鼓相當。
虎子已經勝過了虎父,韓虎無不畏懼地想道。
他迫不及待想將段規想到的「妙計」告知祖父,請他尋個好媒人,為自己向趙氏庶女提親……
「趙氏越來越強了,趙韓之盟必須鞏固,若能與季嬴結百年之好,我一定能與趙氏,尤其是和趙子泰關係更進一步。」韓虎滿心期待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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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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