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只有一章
對於秦人來說,彭衙,曾經是個充滿恥辱的地方。
那還是秦穆公在位的事兒,崤之戰後兩年,周襄王二十八年春,秦穆公再命孟明視等人領兵攻晉,以雪崤山戰敗之恥。晉襄公率軍迎戰,秦晉兩軍遇於河西彭衙,結果由於晉人勇士狼曋的衝鋒導致秦軍陣腳大亂,秦人再敗,不僅能沒報仇,甚至連彭衙都丟了。
百餘年過去了,彭衙的歸屬幾度易手,秦國貴族可以驕傲的宣稱,百年前的國恥,他們今天算是洗刷乾淨了。隨著秦魏化敵為友,四國連橫的建立,不止彭衙,整個河西都歸了秦國所有,他們的左庶長還帶著軍隊一路打到了河東,深入晉國的腹心。
雖然這時候的晉只剩下一個空殼,但仍能讓背負幾代人恥辱的秦國貴族興奮不已。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衝殺在前,在秦魏大荔之戰里嶄露頭角的秦國騎兵,這次就被子蒲放在了後方,駐紮彭衙。秦國的騎兵是跟趙氏學的,總數不過一師,其中一半都集中在這裡。因為彭衙位於雒水下游,是上郡通往河西的必經之地,如果上郡趙軍想要進攻河西,就必須從彭衙經過。
為了保衛這片失而復得的領地,同時也是為在河東的主力留一條後路,子蒲在這裡集結重兵,讓秦國右庶長坐鎮。
河東的戰事進行的很順利,統帥子虎一心雪少梁之恥,帶著大軍在那橫衝直撞,雖然還未與趙氏決戰,但已經把韓氏打得無還手之力,韓、虞,一座又一座城池落入秦魏聯軍手中。
而右庶長卻沒機會擁有這種榮耀,他便只能聽著從前線傳回來的捷報過過乾癮,同時抱怨大庶長偏心,不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秦人尚武,不能在外立功的人,很難登上庶長之位。
三月初的一天,醒來後第一事情就是讓人來將前線情況匯報一番的右庶長,卻得知了一個消息。
「有百餘白翟騎兵沿著雒水進入河西,在彭衙左近游弋劫掠……」
右庶長仔細追問斥候後得知,那些翟騎進入彭衙後直奔鄉、里,尋找可以劫掠的地方。可惜河西過去幾年裡在秦、魏、趙的來回交戰中幾乎化為一片白地,這裡的百姓或逃亡秦國,或逃往河東,甚至還有走投無路去上郡的,彭衙城邑周邊許多地方荒無人煙。那些翟騎找不到獵物,惱羞成怒之下放火燒了幾個村子,攻破幾座亭驛後,便徑直朝彭衙城一路衝來。
等右庶長和眾人走到城牆上,正好看到那百餘翟騎衝到近前,他們辮髮、狄褲,頭上帶著白色的羊皮帽,一張柳木弓橫在馬背上,腰間還掛有狹窄的青銅劍。他們繞著彭衙不住的耀武揚威,用狄語大聲對城上的秦人指點取笑,無非是些「秦人膽小秦人屢敗於晉國」的話。
不僅如此,翟人還將他們從外面鄉亭擄來的秦兵魏卒抓到城下,用鞭子抽打。借著馬勢,他們每一鞭過去都是捲起一片的衣衫血肉,那些倒霉被抓的秦魏斥候被抽打得鮮血淋漓,發出一陣淒涼絕望的慘叫。
城內的秦人臉色十分難看,右庶長更是大怒,便要讓人出城將這些膽大妄為的翟人殺絕,旁邊的彭衙守將連忙相勸:「庶長且慢,也許有詐。」
在彭衙閒了兩個月,正愁沒仗打的右庶長不加理會,指著那些準備離開朝南方繼續走的翟騎道:「我奉大庶長之命守衛河西,若是讓這些為趙氏賣命的翟人醜類輕易突破彭衙,侵擾汪邑、新城,我還有何臉面鎮守河西,統領諸邑?速速讓騎兵出城追擊,休要走脫一人一馬!」
……
城外耀武揚威的翟騎見彭衙城門大開,數百秦騎從幾處城門衝出,便立刻扔下俘虜跑了。他們長期在馬背上生活,騎術極佳,一溜煙功夫就只留下一堆雜亂的馬蹄印和滾滾而去的煙塵。
右庶長有令,統領秦國騎兵的這位二五百主也不敢怠慢,帶著一群心裡火氣直冒的騎從追了上去。
秦人和白翟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兩百年前,白翟位於秦晉兩國之間,一會助秦一會助晉,但多數時候都是站在他們的姻親晉國一方,秦晉交鋒,也沒少和白翟作戰。後來白翟主體遷徙到河北去了,秦與翟人的衝突才慢慢減少,可當趙無恤入主上郡後,翟人又在趙氏的鼓勵下,每逢秋天就入秦境劫掠糧食、人口,稱之為「打草谷」。秦人的損失不算多,但不勝其煩,他們的騎兵也不是虛的,經常能反擊將翟人打得抱頭鼠竄,在二五百主看來,這次也是如此。
秦人被還記得他們祖先來路的蜀國人蔑稱為「東方牧馬兒」,幾百年來一直有養馬騎馬的傳統,所以在趙氏騎兵興起後,秦人是學的最快的,他們已經普遍裝備了馬鞍和馬鐙,只不過馬刀、騎矛等物還沒跟上。
但秦國騎兵在幾年前的大荔之戰里,已經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渭水流域長大的秦馬,一點也不比上郡白翟的馬差,隨著追擊的進行,雙方的距離在慢慢被拉近,二五百主打著呼哨,讓眾人快馬加鞭,爭取在敵人逃出彭衙範圍前將他們包圍殲滅。
漸漸地,他們甚至能看清楚前方的馬屁股了,二五百主朝取下了腰上的牛角號,準備傳令讓弟兄們從側翼包抄過去,將翟人攔截下來。
然而,就在他剛剛把號角湊到耳邊,正要吹響的時候,卻先聽到不遠處搶先響起一聲號響!
高亢而尖銳的顫音傳入秦人耳中,聲音是從他們左邊發出的,這仿佛一個信號,又一個號聲應和,這次在右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這回秦人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們只知道路旁灌木里、樹叢里有無數號角一同吹響。
啊嗚嗚嗚嗚嗚!
秦人停下了追擊,惶恐四顧。
號角之後,群鳥飛盡,道旁樹林一下子安靜下來,但就在這寂然之下,二五百主聽到了萬馬奔騰之聲。
那些不知所蹤的翟騎已經不重要了,他抬眼,望向道路對面的山坡,見到一大批騎兵自密林黑影后現身,人數只怕有一千,他們居高臨下,手持弓弩,在新的號角吹響後開始朝坡下緩步走來。
至於他們的側後方,消失的百餘翟騎帶來了千餘同伴,無數頂羊皮帽子像是突然從地平線上冒出來,翟騎結成凌亂的散陣朝秦人包抄過來。進入射程後就縱馬猛地前突,用騎弓射出輕箭又折返回去,試圖讓秦國騎兵動搖直至崩潰。
而秦人的正前方,則是這次伏擊的主力,這些人可不是側後方的翟騎散陣能比的,他們秩序井然,兩千騎排成無止無盡的長長橫隊,裝備精良,鐵刀、騎矛、護胸皮甲,前排身披甲衣的駿馬不住地踏著蹄。
「遇伏了……」二五百主手裡冒汗,他只有**百騎,而對面卻一百人為誘餌,三四千騎埋伏,還真是看得起他們。
「主!撤退吧!」身後的五百主恐懼地說道。
「來不及了……」二五百主看著前方那些趙騎,他們的馬兒已經開始撒腿慢跑,這時候掉頭,只不過是讓刀鋒划過脊背的時間稍微延長而已,何況山坡上和後方還有騎兵包抄過來。
與其後退而死,不如向死而生!
他拔出了長劍,直指前方,那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衝過去!」
落入埋伏,秦騎本來都惶恐不安,卻被二五百主的勇氣激發了自己的血性,反正朝哪邊都是死,也許沖一衝還有活路,他們紛紛拔出長劍,給秦弓上弦,催動坐騎,隨著秦人自己的號角喊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而在秦軍的對面,一手策劃了這次埋伏的上郡司馬郵成,向敢於逆勢衝鋒的秦騎報以敬佩的目光。
「秦川多壯士。」
但很可惜,今日的勝者只能有一個,而秦趙雙方,只有一方的鐵騎能在中原大地橫行。
郵成的目光隨即化作冷酷,一揮手裡令旗,喝令道:
「趙騎,摧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