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萬下意識左右看看,一眼看見那楠木棺木,不由瑟縮了一下。若不是大王召見非選這個地方,平時他的寢宮他是絕對不願進的。誰都知道大王行止怪異,寢宮裡偏偏放棺材,也不怕半夜裡爬出點什麼。
三春躲在屏風後,聽到這兒,不由暗自好笑,沒想到琪演起戲來還挺像的。
琪又道:「寡人夢見太子,他都好像對寡人有話要說,寡人問他想說什麼,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寡人著急啊,拼命問『你有什麼冤屈』『你想跟寡人說什麼』他只是不答。寡人就著急啊,這一著急就醒了。」
他說著抹了一把汗,還真有點急切的意思。
龐萬也開始流汗了,小心翼翼地問:「那大王,太子最後說什麼了嗎?」
琪嘆口氣,「他說要讓寡人給他報仇,只是寡人也不知他的仇人是誰啊。」
龐萬頓時流的汗更多了,他也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站起來道:「大王,臣下軍中還有要事要做,請容臣下告退。」
琪撫了撫頭,仿佛那裡很痛,他半是求懇道:「你不要走,寡人還有事要與你商議。」
大王不讓走,龐萬也不敢強行離去,忙又告罪坐下。
他剛才未得旨令,突然站起來,已經算是失儀,若是大王怪罪下來那可是要出事的。
殿裡突然間變得出奇的靜,這讓龐萬很是坐立不安。
琪伸手拉了銅鈴,讓宮人獻茶,等茶擺上來,他忽然道:「將軍且稍候,寡人去去就來。」說完一甩袍袖走了。
大王說讓等著,那就是下了旨意了,龐萬就算不想留在這兒也沒辦法。只是一個人坐在有棺材的大殿裡。怎麼都感覺彆扭。尤其這個棺材的主人,還跟他有很大淵源。
過了一會兒,天漸漸黑了。大王還沒回來。
百無聊賴之下,他端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這一喝頓時覺得舌頭都木了,嘴裡含著茶葉竟嚇出一身的冷汗。
這個茶的味道他喝過,並且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年在軍中時,燕丹曾經給幾個將領一人一包茶葉,說叫他們拿回去喝著玩的。
他只覺那時茶的味道是平生僅見,喝了幾次便再也忘不了了。只是後來燕丹身死後,這樣的味道就再沒嘗過。當年燕丹也曾說過。這茶只有她一人會弄,是用特殊方法製成的。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是聽到叔琪說的事產生了幻覺,還是死去的太子真的顯靈了嗎?
想到叔琪剛才說的做夢的事,更覺心中發虛。真想拔腿就跑。不過他也知道若他走了就是,那是違抗王旨,是要問斬的。
怎麼辦?怎麼辦?正在殿裡轉磨磨呢,突然聽到「咯吱——」一聲,回頭一看竟像是棺材發出的聲音。
龐萬身子顫了一下。定睛去看,那棺材真的動了,「咯吱——咯吱——」隨著響動,棺材發出微微的顫動。
這樣的聲響在晚上聽來格外滲人,他退了一步。只覺下身一陣發緊,饒是他上過戰場見慣了死人的人,也禁不住嚇得夠嗆。
隨著又幾聲響動,那棺材掀起來了,隨後一個人影從里站起來。那影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昏黃的燈光下看過去就是那麼黑黑的一團。
龐萬再也管不住雙腿了,沒頭就往外跑,可是大殿的門不知什麼時候突然關了,無論他怎麼拍門都拍不開。
他驚恐地大叫:「開門,開門。」
沒有人開門,整個大殿裡一片死寂,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殿裡的燈忽然全滅了。
屏風後的三春抻了抻衣服,心說,該她出場的時候到了。
那棺材裡的人自然不是她,是一個宮人假扮的,身形和氣質都和她有點像。可能是因為死過一次的關係,她對棺材這種東西過敏,尤其那棺材還是她的,更不可能進去躺一躺了。所以她只負責站在外面,然後找恰當的時機出去嚇嚇人。
此刻,她緩步從屏風走出來,輕輕地挪到龐萬身後,然後輕輕在他後脖頸吹了口氣。
為了效果好,她嘴裡含了一塊冰,這會兒噴在人身上,頓覺一股寒氣刺骨。
龐萬打了個冷戰,一回頭就見一個一身白衣披頭散髮的人影站在他身後。
那人披散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但依稀可以看出是燕丹,至少八成以上像是燕丹。
他剛才明明看見棺材裡出來個人,現在看見這個很像燕丹的,更覺背脊發涼。不由顫聲道:「你,你是誰?」
三春發出桀桀地笑聲,這種聲音連自己聽著都覺得寒毛直豎。
&將軍,怎麼不認得本太子了?本太子才死了幾年啊。」她說著幽幽一嘆,那嘆息聲讓人愈發毛骨悚然。
龐萬緊張地問:「你……,你想怎麼樣?」
三春笑著:「本太子不會把你怎麼樣的,本太子只是在底下太寂寞,想找人報個仇,然後順便把仇人拉下地府做個伴。」
龐萬聽得直冒冷汗,連聲道:「這與我無關啊,你不是我害死的,夢林君已經死了,你在底下已經見過他了吧。」
三春冷笑,一笑嘴裡含的冰噴出來,龐萬隻覺臉上涼颼颼的,更是信實了她是鬼,否則活人怎麼可能噴出這麼涼的氣?
三春道:「我見過夢林君了,他跟我說害死我的人不止一個,還有一個藏在朝廷當中。」
她說著突然一指他的鼻尖,「是不是就是你?」
她的手指觸到他的鼻尖,帶著絲絲的涼意,就好像剛從地里刨出來的,又涼又冷,還帶著一點腐臭之氣。這效果也是特意做出來的,她的手摸過冰,自然很涼,那腐臭之氣是用腐壞的雞蛋加上臭豬肉做成的,天知道她有多困難把這樣的東西塗在身上。
龐萬嚇得膽汁都快爆了,慌忙搖著頭,「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害死你,我只是沒去救你而已,真的不是我啊。」
三春心中一動,果然仲雪說的是真的,他故意按軍不動,就沒打算救她。
&林君說是你,他要本太子把你帶下去,跟咱們做個伴。」
&是我,是夢林君,他說只要他登基為王,就許我更多財富,我一輩子都花不清的,也無需我動手,只要按兵不動就可。就算將來事情敗露也與我沒半分關係。」
她嘆口氣,「你還真是夠不要臉的。」
她那時對他那麼好,那麼器重他,而最終也沒圍住他的心。仲雪說得對,作為一個高位者若太善良,對屬下太好,只會讓人覺得軟弱可欺,想必當年她也給人這種印象,才會得不到那些軍中將領的尊重吧。
既然他已經承認,就容不得她心軟了,她拍了拍手,高聲道:「你們都出來吧。」
大殿裡的燈忽的亮起來,隨後殿門大開,叔琪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著許多侍衛親兵。
龐萬嚇得臉都白了,這才知道自己原來中了計。是大王親自設了這個局,讓他鑽進來。
他看著三春,冷聲問:「你到底是誰?」
三春撩起半邊頭髮,露出一張白淨的臉,「將軍不認得我了,我是句容的女兒句旦啊。」
龐萬心中大嘆,自己居然叫這個丫頭給騙了,他見過句旦,知道她和燕丹有分相似。
想到剛才竟以為世上真有鬼,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怎麼他就沒看出來她是假扮的?
是她的眼神誤導了他,那眼神與燕丹像了十分,那絕對是燕丹的眼神,她說話的語氣,她的神情,甚至一些小動作都是活脫脫的燕丹。
這個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像的人?
叔琪笑著走進來,「龐將軍,你來給寡人解釋解釋,到底你當年為什麼沒去救太子?」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狡辯了,當年的事也不是他想害人,只是實事逼人,他不得不聽從夢林君而已。
現在是證據確鑿,又由他親口承認,已經坐實了他的罪名。
叔琪道:「將軍與國家有功,況昔日之事已久遠,就大罪輕罰吧,將軍交了大印回鄉去吧。」
龐萬跪下謝恩,他以為今天命不保了,以大王對燕丹的感情,能得活命已經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容公子是很守諾言的人,他說想做的事一般都能做到,他說找季徇,不到三天的功夫當真找到了。
季徇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她在燕國,就匆匆趕來了,剛好容公子派人打聽他,也不知怎麼那麼巧就遇上了。
三春讓叔琪去找過季徇多次,他表面答應,一轉臉就放一邊了。
後來被她問得煩了,便道:「他早晚會來這裡,你又何必心急?」
這會兒想來,他的話倒一點不假,季徇知道她在燕國,又怎麼會不趕來的?
她想去見季徇,叔琪卻不讓她出宮,只道:「你若想見誰叫到宮裡來就是,何必要自己跑一趟?」
這些日子,怕她覺得悶,叔琪經常傳些歌舞在太子殿,她想玩什麼,想做什麼都依著她,還找了許多小動物放在御花園,讓她煩悶的是很可以逗逗鳥,玩玩貓。除了出宮不讓之外,別的事全都依她。